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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有乔木,雅望天堂(四)

2011-05-14籽月

花火B 2011年4期
关键词:蔚然疯子

籽月

“你……你干吗?”夏彤觉得,她的舌头都快掉了,手腕上一片湿润,有一种麻麻的痒痒的感觉,心脏怦怦直跳,像要爆炸了似的。

“手腕被猫抓出血了,不及时处理会感染的。”曲蔚然抬起头,轻声道,“一会儿你再用凉水冲一下,知道吗?”

曲蔚然柔柔地看着夏彤,脸上又拄上了惯有的斯文笑容,就连说话的声音都那么低哑,温柔得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温柔得就好像奶片竖着茸毛,全身颤抖地瞪着的人不是他一般。

夏彤望着这样的曲蔚然,忽然觉得有些冷,在大白天,在太阳当空阳光明媚的中午,她莫名其妙地就是觉得,好冷!

随后的日子,夏彤再也不敢将奶片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几乎时时刻刻将它抱在手里。而曲蔚然像忘记了那天的事情一样,依旧亲切地对待夏彤,依旧友好地对待班上的每一个同学,依旧笑得如王子一般尊贵。

有的时候,夏彤自己都怀疑那天是不是做梦了。可事实上曲蔚然一靠近奶片,就会龇牙咧嘴地直叫唤。

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夏彤有一次终于忍不住跑去问他:“曲蔚然,你是不是讨厌猫?”

“讨厌?”曲蔚然漂亮的双眼垂下,扇子一样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回答,“不讨厌。”

“那……那你那天为什么?”夏彤追问。

“没有为什么。”曲蔚然耸了耸肩膀,过了一会儿,轻笑一声道,“也许是因为,我心里住了一只恶魔吧。”

恶魔,这是曲蔚然自己对自己的评价。

渐渐地,夏彤发现,曲蔚然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美好,他总是带着笑容,像一张面具一样的笑容,那面具,优雅斯文、温和淡然,可夏彤发现,他温柔的面具下总无意地透着淡淡的不屑。他虽然和每个人的关系都很好,但却没有人敢自称自己是曲蔚然最好的朋友,他总是优雅地和每个人保持着若有似无的距离。

有一次,放学的路上,有人向他们勒索,他居然微笑着,淡定地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猛地向对方砸了下去。在鲜血如注、哭得呼天抢地的小流氓面前,他依然面带笑容,依然温柔,依然美丽。

随着了解的深入,夏彤觉得,她越来越不懂他,她不懂他明明不开心却还要笑,她不懂他明明不善良却对每个人都有求必应,她不懂,为什么他的脸上总是带着伤……他的一切都像是谜一样,让她急切地想去探知,却又害怕不知名的危险将她吞噬。

上期回顾:被爸爸打了一巴掌的夏彤来到曲蔚然的家门口,见到了一个面容温和的男人,他是曲蔚然的爸爸,而曲蔚然却一反常态地让自己快点离开。再见到他时,少年的脸颊有浅浅的淤青,他那紧锁的眉头昭示着在他的身上有某些难以言喻,不为人知的隐痛。小猫眯奶片将夏彤的手腕抓伤,温柔的少年轻轻地低下头,将亲吻落在女孩白皙的手臂上……

第六章

原来你比我还苦

随着时间慢慢地流淌着,不经意问,一学期又结束了。寒假的时候秦晋主动提出要帮夏彤补习功课,可夏彤拒绝了,她在家的日子依然不好过,如果每天和男生在一起的话,程欣阿姨一定又会说很多难听的话。而且经过半学期的留级,很多东西她从原来的一点不懂,到现在已经懂一些了,已经是不小的进步。她决定暑假在家好好看书,自己给自己补习,争取下学期能赶上班上的平均水平。

奶片交给秦晋照顾,夏彤一有机会,就会偷溜出去看它。

有一天,夏彤在家里写作业,忽然听到院子外面很吵闹。她打开门走出去,只见楼下,一个男人用皮带勒着一个少年的脖子,把少年像狗一样地往外拖。少年的双手拉扯着脖子上的皮带,面孔朝天,脸因痛苦而扭曲了……那之后好多年,那张脸还会出现在夏彤的梦里,将她生生吓醒。

男人快步往四合院外走着,少年不得不跟随男人野蛮的脚步往外跑。

男人将少年拖到四合院外的小池塘边,使劲地将少年往水里推。

少年敌不过男人,被推到池塘中,水面上炸起一串水花。过了好一会儿,少年才浮上来。

夏彤看清少年的面容后,心脏猛地一顿,全身忽然间冰冷起来,她拔腿就往池塘边跑,一边跑还一边尖叫着:“曲蔚然!曲蔚然!”

一些早就在一边看热闹的邻居也看不下去了,快步跑过去想将曲蔚然从池塘里捞起来,可是男人却推开上来救援的邻居,疯狂地叫嚣着:“滚!我看谁敢过来!谁过来我就砍死谁!砍死谁全家!”

邻居们都被男人疯狂冰冷的眼神吓住,可夏彤却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对池塘中的曲蔚然伸出手:“曲蔚然,曲蔚然!把手给我。”

可曲蔚然却只是抬起眼,默默地看着她。水滴顺着他的头发滑落,像泪水一般从眼角流下来。

曲蔚然,扬起嘴角,轻轻地对她扯出一个微笑,像是在安慰她一般。

这样的笑容,让夏彤完全愣住了。身后的男人猛地将她拉起来,凶横地对她吼:“小心我把你也丢下去!”

说完,男人就将她丢开。

夏彤还想上前,可邻居大妈抱着她往后退了两步,悄声说:“别去别去!别惹他,他是精神病患者,他杀人不犯法的。”

“谁说我有病?!谁说我有病?!”男人忽然扭过头对着大妈吼,“是不是你说的?是不是?”

大妈慌忙摇头,吓得直往后躲。

男人挥舞着手上的皮带对着围观的人大叫:“我看谁再说我有病!”

夏彤吓得哭了,她穿着厚厚的棉袄,站在岸上瑟瑟发抖。

曲蔚然穿着单薄的毛衣,站在水里。池塘里又臭又脏的水漫到他的胸膛,他没有往岸上爬,只是安静地站在那儿,默默地看着岸边的人。水珠从他的头发上一串串地滚落,他的眼里满是嘲讽。他的嘴角微微扬起,脸上露出一个不屑的冰冷的笑容。

男人被他这样的表情激怒了,挥着皮带冲过去抽打他:“我让你笑!我让你再笑!”

皮带打在水面上,发出“啪啪”的响声。

夏彤揪心地看着,捂着耳朵大声叫:“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阿姨,你救救曲蔚然吧!叔叔,你救救曲蔚然吧!”

夏彤哭着请求着,可是围观的人却都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这人脑袋有问题,你拦住他打儿子,他会杀了你的。”

“不行不行,去年后院的李大爷拦了一次,被他用菜刀砍掉了两个手指头。”

“不行不行,我们家真不敢惹这疯子。”

夏彤不知道哭了多久,求了多久,她想冲上去拉曲蔚然却被人拦住。一直到警笛声响起,这场恐怖的虐待才结束,警察将曲蔚然从池塘中抱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冻僵了,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他的嘴唇冻得发青,医生说他要是再晚些被送来,双腿都保不住了。

夏彤看着病床上的曲蔚然,他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脖子上的勒痕已经变成了紫黑色,可以想象出当时那男人下手有多么重。

曲蔚然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原本好看的眉眼在梦中也紧紧皱了起来,一直安静的他,忽然动了动,他紧紧地抱着被子,模模糊糊地叫着:“冷……好冷……好冷。”

“冷吗?我去给你找被子。”夏彤一听,连忙站起来,跑到空病床上抱了一床被子,严实地盖在曲蔚然身上。

可曲蔚然还是不安稳,他依然抱着被子叫着:“好冷……好冷。”

夏彤急了,东跑西跑地将病房里所有没人盖的被子都抱了来,盖在曲蔚然的身上。曲蔚然身上被压了七八床棉被。

“好点了吗?”夏彤靠站在病床旁,弯下腰来轻声问,“还冷不冷?”

这次曲蔚然没发出声音,夏彤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不再叫冷后才安心地直起身来。

曲蔚然蜷伏着,整个人将棉被裹得紧紧的,连头都缩进了被子。夏彤怕他闷坏了,抬起手,帮他把棉被往下翻了翻。可曲蔚然的俊脸一露出来,夏彤就愣住了,她的手就这么抬着,过了好久,才伸过去,将他脸上的泪水,一点一点地擦去。

夏彤忽然觉得,好难过,好难过。

她的眼圈慢慢地红了,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她对他说:“曲蔚然,你别哭了。”

可他却抱着自己的身体,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好冷……我好冷……救救我……救救我……”

长久的沉默后,夏彤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难过地蹲下身来,哭着说:“笨蛋,为什么现在才求救?为什么那时不求救?你要是哭的话……你要是哭的话……一定会有人救你的……”

夏彤捂着嘴,用力地哭着,为什么要装得这么坚强,为什么要这么倔犟,为什么要一直戴着面具?

曲蔚然,为什么你要让自己活得这么辛苦?

为什么,你比我还苦?

夏彤再也忍不住,蹲在曲蔚然的床边,号啕大哭起来,那眼泪,一滴一滴,全是为他流的。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为自己哭泣过,她的每一滴眼泪,都是为他而流,为那个叫曲蔚然的少年而流……

后来,夏彤才听邻居家的大妈说,曲蔚然的母亲和曲蔚然的疯子父亲在很多年前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结婚三年后,曲蔚然的父亲忽然发病了,从那一刻,她母亲才知道,他们家有精神病病史,曲蔚然的父亲从小就是轻微的精神患者,也发作过很多次,只是当时并不严重,看不出什么问题。

而结婚后,忽然变得严重了,曲蔚然的母亲为了给爱人治病,就开始很努力地在外面赚钱,可她毕竟只是个女人,赚的钱少之又少,根本不够他父亲治病。随着爱人发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为了钱,曲蔚然的母亲一狠心便走了歪路,她本就生得美艳,只是随便摆弄下姿势便成功地勾搭了一个有钱的大款,当了他的情妇,专门从大款那边骗钱,骗到钱就给爱人治病。

然后,她母亲怀孕了,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个孩子是谁的,她和有钱人说,这是有钱人的孩子,和疯子说,这是疯子的孩子。

有钱人也是有家室的人,根本不想管这个孩子是不是自己的,更不想把孩子带回家,反倒是疯子,很喜欢这个孩子,清醒的时候总是抱在手里疼着,宠着,到处炫耀着,这是他的儿子。

但……那也只限于他清醒的时候。

夏彤听了这些,忍不住想,既然有钱人认为曲蔚然是他的孩子,曲蔚然为什么不向他求救呢?如果有钱人愿意帮他的话,那他就不用吃这些苦,受这些罪了!

“求救?”曲蔚然反问。

夏彤使劲点点头。

可曲蔚然不屑的扬起嘴角说:“你在开玩笑?”

“呃?”夏彤不解。

曲蔚然抬手,摸着脖子上的伤痕,低着头说:“说了,只会让他愤怒,他会弄死我妈弄死那个疯子,然后抓我去做亲子鉴定。”

“如果,鉴定出,我是他儿子也就算了,如果不是……”

曲蔚然摸着伤口淡淡地说:“我会和我妈,我那疯子爸爸,一起被他弄死。”

“要是是呢?”夏彤固执地问,“要是你是他的儿子呢?”

“那要不是呢!如果我真是疯子的儿子呢!”曲蔚然有些激动地低吼,“如果我真是疯子的儿子怎么办?”

曲蔚然转头望着夏彤,轻声说:“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当他的儿子。”

“可我没得选择。”曲蔚然沉默了一会儿道,“人的一生只有这件事不能选择,这是我的命,我认。”

“可是,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却是可以选择的。”他的眼神望向远方,轻轻地磨蹭着脖子上青紫的伤口,轻声说,“我不想变成疯子那样。我不想去伤害任何一个人,我不想生气,不想打人,不想让任何人恐惧我。”

说完,他浅浅地笑了一下,望着夏彤说:“你知道吗?我很怕,将来我会变成他。”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闪烁着恐惧的光芒。夏彤忽然想起,那天,他发现自己掐着奶片的脖子的时候,也是那样的眼神,那么慌乱,害怕,懊恼,可又倔犟地想把那些情绪隐藏起来。

夏彤看着他,眼睛微微发酸,张了张嘴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她走上前去,抬手摸上他的伤口,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揉着。夏彤低着头,没有说话,白色的病房里一片寂静,过了好久她才抬起来,望着他说:“曲蔚然,你不会变成他的,我会在你身边,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绝对不会让你变成他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轻轻地按在他的心脏上,她的手很暖,而他的心冰凉,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微弱的温暖隔着衣服,一点点地渗透他的皮肤,传达到他的心里。

于是,他笑了,那笑容和平日里那面具式的笑容不一样,那笑容特别苦涩,眼里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泪光,那时,夏彤那么心疼着那个少年,那时,她想,不管他将来变成什么样,在她心里,曲蔚然,永远永远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再见我的少年

曲蔚然住院这几天夏彤天天去医院照顾他,医院里的护士们都调侃她是曲蔚然的小女朋友,夏彤脸皮薄,一听这话连忙摆手,使劲摇着头,结结巴巴地澄清:“我不是,我不是的。”

可她越是澄清,护士们就越爱逗弄她,看着她满脸通红,慌张羞怯的样子,特别可爱。

一天,夏彤拎着曲蔚然房间的水壶去给他打水的路上,又被几个年轻的护士如此调戏了,夏彤羞得拎着水壶就跑,几个护士在她身后呵呵地笑。

夏彤跑到曲蔚然的病房门口,捂着胸口直喘气,心里暗暗庆幸,还好那些护士没在曲蔚然面前这么开她玩笑,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进去,可门刚打开一些,就见到曲蔚然的病床旁边坐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正对着门口坐着,伸手抚摸着曲蔚然脖子上的伤,眼睛盯着曲蔚然,满眼的心疼和怜爱。

夏彤愣了一下,连忙退了出去,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偷偷打开门往里面看,这是曲蔚然住院这么多天以来除了她以外,第一次有人来看他。

那女人三十岁左右,长得很美,夏彤说不出那是什么美,只觉得,如果她往大街上一站,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她吸引。女人摩挲着曲蔚然的伤痕,泪眼婆娑,曲蔚然将头扭向另一边,倔犟地不看她。

过了好久,女人缩回手,柔声道:“警察局要我把你爸爸送到精神病院去。”

曲蔚然冷哼了一声,没答话。

“你爸爸自己也说去。”女人拿了一个苹果和水果刀,坐在床边削了起来,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灵巧的转动着:“可你也知道,他最怕去那地方,可是他这次自己要求去。他其实也不想打你的,只是他的病一发作起来,他也收不住手你也知道,精神病院那地方,病人一发作,就会用什么电击疗法,还会打病人……你爸爸进去了,会吃苦的……”

“那我怎么办?妈妈你说我怎么办?”曲蔚然忽然转过头,眼里充满了怨气,“因为他不能吃苦,所以我就要吃苦吗?因为他不能被打,所以我就要被打吗?妈妈你是这么想的吗?”

“怎么会!”女人连声辩解,“我只是怕你爸在神经病院里被欺负……”

“是啊,所以你就让他欺负你儿子!你生我下来就是为

了给他打吗!等我被打死了,你就开心了!”

女人忽然抬手,“啪”的一声,一巴掌甩在曲蔚然的脸上。房间里的气氛凝重得像是结了冰一样。曲蔚然微微歪着头,表情木讷到让人心惊,那种像是整个灵魂都被打碎了的表情。女人颤抖着收回手掌,又生气又痛心地看着曲蔚然:“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心里又何尝好过……”

“妈妈我恨你。”一直低着头沉默的曲蔚然忽然轻声说,“比恨他还要恨你。”

“这些伤口,我会还他的,加以十倍,二十倍。”

“然然,你别说气话,你听妈妈好好说……”女人上前拉过曲蔚然的手,却被他挣脱开:“我不想听!”她想说什么,他知道,无非是那些无穷无尽偏袒疯子的话,可他想说什么,她永远也听不懂,他并不是不原谅疯子,并不是不体谅他是个精神病人,他只是……只是恨!为什么,为什么她从来不为他考虑一下,哪怕是考虑一点点……

曲蔚然不想再听她的辩解,不想再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疯子从前是如何如何好,是如何如何疼爱他,他应该如何如何人原谅他!他不要听,不要原谅,他已经被她骗过太多次!

曲蔚然甩开女人一直抓着他的手,从床上下来,直直地往外逃,病房门一打开,夏彤拎着水壶傻兮兮地站在门口。

“我……我……”夏彤结结巴巴地“我”了半天,却“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曲蔚然冷冷地瞪着她,夏彤退后一步,将水壶抱在怀里,低着头小声说:“我把水打来了。”

曲蔚然别过脸,像是没看见她一般,直直地从她身边走过,女人追了出来:“然然……”

曲蔚然一听她的声音,抬起脚步就跑了起来,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医院的长廊转角处,女人追了两步停了下来,伤心地叹了口气,一脸愁容地自言自语:“唉,这可怎么办,这孩子的脾气怎么变得这么坏,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夏彤没有答理她,转身走进病房,如果平时夏彤不答理人,那是因为她害羞,不知道怎么去和人打招呼,而这次,她心里存着小小的怨气,她讨厌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让曲蔚然伤心了。夏彤从来没有见过刚才那样的曲蔚然,真实得像个孩子,这个孩子在向母亲撒娇报怨,乞讨一点点对他的爱。可是她不给,她将她的爱全部给了那个疯子,吝啬得连一点也不愿意分给她的儿子,于是,他伤心了,伤得说出了恨字!

恨她!比恨那个差点将他打残废的人还恨!

夏彤将水壶放在床头柜上,拿了床上的厚外套又走了出去,出去的时候,女人已经不在病房外了。夏彤走到楼梯问的时候,顺着楼梯问的窗户,看见女人穿着漂亮的高跟鞋,优雅地坐进一辆黑色的私家小轿车里,夏彤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继续往天台上走,当她推开天台的门时,大把的阳光洒向她,她在逆光中,看见一个穿着单薄的俊美少年,扶着天台的栏杆,深深地看向医院楼下,楼下那辆黑色私家车从他眼底一闪而过,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最后,连一个黑色的小点也看不见了。

天台上的风很大,夏彤站在那可以听见呼呼的冷风声,少年背对着她站着,白色的衬衫和柔软的头发,被吹得飘了起来。他的身边围绕着浓烈的失望,那失望让他的身体也变得单薄起来,好像随时都会被这阵狂风吹走一样。夏彤不由自主地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他飘起的衣摆。

少年回过头来,如墨一般的眼空洞地看向她,过了好久,他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知道你喜欢高的地方。”认识这么久了,他这点习性她还是清楚的。

曲蔚然低着头轻轻地笑了,没说话。

夏彤走过去,将厚外套披在他肩上,然后趴在栏杆上,回头望着他:“曲蔚然……”

曲蔚然歪着头看她,让她继续说下去。

夏彤抿了抿嘴唇,轻声道:“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

曲蔚然嗤笑:“傻瓜,我从来不哭的。”

夏彤抿了抿嘴唇,心里偷偷说,可是我看你哭过,在你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

“还有,我一点也不难过,我早就习惯了,从小的时候就这样,不管爸爸发病的时候怎么打我,妈妈总是说:然然,他是你爸爸,他生病了,你要体谅他,原谅他,你不能恨他。她从来没有骂过爸爸一句,从来没对他吼过一句,别再打我儿子,从来没……”

曲蔚然说着说着,居然笑了,仰头望着天空笑着说:“她怎么能这么偏心呢?”

夏彤转身,偷偷地擦掉脸上的眼泪,可是她怎么擦也擦不完,终于被曲蔚然发现,曲蔚然嗤笑地抬手,揉揉她的头顶:“傻瓜,你哭什么?”

夏彤咬着嘴唇,忍着哭声,使劲摇头,偶尔问,发出破碎的哭泣声。

曲蔚然眼睛红了红,上前一步,拉过她的头,按在胸口,低声骂:“傻瓜,傻瓜,夏彤,你是个傻瓜。”

后来,疯子还是被街道所和警察局强制送进了精神病医院,曲蔚然妈妈为这事哭了好久,经常和曲蔚然说:“等你爸爸好一点,我们就接他回来,好不好?”

可曲蔚然只是低着头,沉默着不说话,静静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书。

曲妈妈只能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开。

疯子走后,曲家就剩下曲蔚然一个人,曲妈妈很少在家,有钱人在市区的豪华地段为她买了公寓,她每天都必须住在那边等着,等着有钱人每月一次的临幸。

曲蔚然不在乎,他喜欢一个人待在家里,偶尔夏彤会来敲门,每次他打开门,就能看见她站在门口,穿着老旧的红色棉袄,怀里抱着几本书,睁着大大的如小鹿一般的双眼,小心翼翼地低着头说:“那个……我有些题目不会做。”说话问她总是偷偷地瞧他,见他发现后又慌张地低头下去,小声地问,“那个……可以教教我吗?”

下期预告:曲蔚然患有精神病的父亲从警察局被放出来后,却在早操时间大闷校园,将雨点般的拳头尽数地落在少年的身上。这场风波过后,周围的同学都得知了曲蔚然有一个疯子爸爸,大家对他的崇拜与爱慕渐渐变成了敬而远之与疏远。一次,曲蔚然的父亲又到学校闹事,气极了的夏彤跑到他的面前讲道理,却没想到他将一把锋利的菜刀掷向了夏彤,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又是那个温柔的少年,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夏彤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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