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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者下落不明

2011-05-14墨小芭

花火B 2011年6期

墨小芭

你回来了啊,顾屿,去过最残酷的地方,见过最灿烂的笑容,然后回来了吗?

笑容有多灿烂,要去往最残酷的地方才知道。

001 这世上总是存在着这样那样的不幸

那个不收费的心理医生建议我去旅行。

我说:“有钱人在路上才叫旅行,我最多可以算打包去流浪。”

他说:“不然,去恋爱也是好的。”

果然是便宜没好货,免费的不靠谱。我看着他那张半吊子假正经的脸,真心诚意地说:“我会认真考虑一下去旅行的事情。”

他很高兴我被他说服了,愉快地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包装花哨的茶叶递给我:“这个安神静心茶会对你的失眠大有帮助,原价一百八十八,现价只要八十八,你买了不吃亏,买了也不上当,买了就是赚到了。”

被他这么一说,我掏钱出来的时候还真的以为自己赚到了。

但是贪小便宜的人往往不会有好下场,比如我——许嘉好。

那个不收费的心理医生其实是个卖假药的,我喝了他的安神静心茶之后,失眠的问题果然得到了立竿见影的改善,我竟然睡过去了,确切地说,是在“烂东西”杂货店里昏死了过去。

十二月的傍晚,最后一盏路灯亮起来的时候,你走进我的店里误打误撞地救了我。

你提着一袋猫粮,另一只手把我扛在肩上,在路过街区倒数第三家拉面馆的时候,不小心颠出了我的一枚胸垫。

你弯腰把它捡起来,搞不懂这玩意是从哪里掉下来的,也不知道这玩意是干什么用的,你只好暂时把它放进你的口袋里,继续扛着我走向医院。

我被灌了肠,洗了胃,强制性缴纳了二百八十八元的治疗费。

那个嘴角边有一粒黑痣的小护士告诉我,你把我扔到医院后就急匆匆地走了,走之前被医生强制性留了姓名和电话号码,你叫顾屿。

回去的时候下起了小雪,轻浮的雪,沤着辛辣的空气,整个世界都沉溺在灰蒙蒙的落雪中。

有一个女孩出了车祸,被两个浑身粘满血迹的医生用担架抬进医院,我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看见她肩窝处的刺青被血掩得模糊不清。

这世上总是存在着这样那样的不幸降临在原本幸福,或者原本就很不幸的人身上,比如因为喝茶而差点挂掉的我;比如那个不知道会不会挂掉的刺青女孩。

深夜,我一个人冒着风雪走回店里,远远地看见路灯下,你蹲在我的店门口抽烟,火光像一只萤火虫,寂静地停留在你的胡茬边。

店里的灯光蒙胧地涌出来,照亮我因为洗胃而失去血色的脸。

你说:“临走前忘了帮你锁店门,只好先回来帮你守着。”

“谢谢。”我颇有诚意地向你道谢。其实没什么好守着的,里面全是一些烂东西,被车轱辘压扁的钢笔、破旧的散发着咸腥味的草帽、零件缺失的旋转木马、锈迹斑斑的胸针或者泛黄的兴许在某一页粘有鼻屎的旧书。

“你呢,想找些什么所以来找我?”

你站在逼仄的小屋子里四下张望,声音温和地问我:“有猫的牙齿吗,一颗有点发黄的尖锐的上牙?”

002 我们离开的时候猫的主人把脸埋进掌心里哭了起来

确实有那样一颗猫的牙齿,是我在路过红墙小巷的时候从一片枯黄的叶子上捡到的。

如果我把牙齿卖给你,你可以拿着它去找你的雇主换取一千元人民币,那是一个人类给自己的良心开的价格,猫的主人失手打落它的牙齿,现在想要替它把断齿找回来。

你在互联网上开一家小店,专门替人找回他们遗失的东西。

有人出价两万元想要找回他的初恋情人,这是爱人在他心中的价位。

有人出价五千想要找回一条佩戴多年的手链,这是手链在她心中的价位。

也有一个小孩儿拿出全部的零用钱——十六块三毛,想要替同桌找回她心爱的橡皮擦。

所以有人出价一千替爱猫找回牙齿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我把猫的牙齿送给你。

你得知道我是“烂东西”杂货店的老板,一个老板要做的事情无外乎是把他店里的东西尽可能抬高价格卖出去,至少要有不赔本的智慧。

但是我却把猫齿送给你,这是缺乏职业道德的表现。

而我希望你明白的是,送与卖之间的差别不是收费与不收费的差别,而是相识相知与擦肩而过的差别,这是极其重要的事。

那个不收费的心理医生不是说过的吗,谈个恋爱也是好的。

或许我是对你一见钟情了。

得以推动这份感情的重要齿轮就是那粒尖尖的牙齿,你的雇主将得到她的猫齿,你将得到应有的报酬,而我将得到和你成为朋友的权利。

只是猫的主人拿着猫齿看着我们,她说:“猫丢了。”她把牙齿放在掌心像是拖着一份小小的希望,“它走丢了,如果你们愿意,我愿意出十倍的价钱请你们把猫找回来。”

你答应了帮她找回那只虎斑纹的豁牙老猫。

我们离开的时候猫的主人把脸埋进掌心里哭了起来。

人总是在做让自己后悔不已的事情。

那个冬天有各种各样的人来我的店里买走这样那样的烂东西,也有各种各样的人把他们不要的烂东西低价转让给我,在我收购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银色口琴的时候,你拎着猫粮推门进来,“好冷啊!”你跟我打招呼的时候打了一个大喷嚏。

我们坐在暖炉边烤火,你从装猫粮的袋子里拿出两个生地瓜摆在暖炉上,没多久的功夫就有地瓜松甜的香味一路飘上来,落在我饥肠辘辘的睫毛上。

你用烤地瓜报我猫齿之恩,我报以一抹百媚纵生的笑,熟话说,恩恩相报何时了。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人,正在以我们所不知道的理由,奇迹般地相逢着。

就像一个长着标准方脸的杂货店小老板遇上永远在替别人找东西的你。

蛾眉螓首的你。

哀感疲倦的你。

你叫顾屿,时刻拎着一袋猫粮,一边喂猫,一边寻找着什么。

003 是那个温柔地抚摸着它的皮毛的主人吗

天气转暖的时候院子里开满大红大紫的花,一场雨落下,花根下春天的泥巴散出月光的味道。

前一天傍晚你离开的时候忘记拿走你的猫粮,猫粮袋敞开放在院子里,夜间吸引了几只小猫共进晚餐。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一只猫的尸体倒在离猫粮不足一米远的地方。

它太瘦了,一把细小的骨头上蒙着疲倦的皮毛,身上伤痕累累,泥巴打在身上,依稀可以看见漂亮的虎斑纹路。

那个阴霾的早上,我几乎怀着一种莫名悲壮的心情走向那只尸体僵硬的猫,然后掰开了它干瘪发臭的嘴,是的——它丢失了一颗尖锐的上牙。

我不知道一粒牙齿的丢失,是不是害它在打群架时不幸身亡的原因。

也不明白它宁愿跑到陌生的院子里乞求食物也不肯回到主人身边的理由。

在离食物仅有一米远的地方死去的时候,它有没有一瞬间在记忆里突然想起它的主人,是那个温柔地抚摸着它的皮毛的主人吗?还是那个凶恶地打断它牙齿的那个主人?

你陪我一起把猫的尸体还给它的主人。

猫的主人把猫装进小小的鞋盒里,里面装着一颗断齿,还有一袋猫生前最爱吃的猫粮,然后她用毛线团暖暖地装满鞋盒,把它埋到公园的大树底下。

头顶的天空像一块擦过马桶的抹布黑糊糊地铺在那里,这让我觉得很闷,我想你也一样,于是你主动提出想去海边喝啤酒的建议。

我们提着一打啤酒,又在海边的便利店买了一条晒干的鱿鱼和一小管芥末,你喜欢用鱿鱼沾着芥末吃,我却不敢,只叼着鱿鱼腿儿慢慢地嚼。

如果从空中俯览,那一刻的海边零星散落着几个人影,提着裙角跑回岸上的女人,并肩行走的爱人,还有我们俩,什么话也不说,静静地喝酒,咀嚼着硬邦邦的干鱿鱼。

过了很久,直到苍绿的海水打湿我们的鞋面,你才酒意微醺地笑着说:“许嘉好,喂,你从哪里冒出来的?你和你的店,突然就出现在这了,是吧?大家都这样说。”

其实我知道你未必是当真想要了解我的来龙去脉,你只是在这浩瀚的海边突然间有悲怆的情绪涌上来,你想找到一个发泄口,想对我倾诉点什么。

不过没关系,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愿意把我的来龙去脉讲给你听,因为我喜欢你,我想把我讲给你听。

004 尝了断指之痛,却使我变得更加完整

我一出生就把众人吓了一跳,我的右手长出六根手指,心跳也非常微弱,医生觉得我活下来的几率非常渺茫。

生下我的那个女人和她的丈夫商量了一夜后决定把我丢掉。

因为我是一个出了故障的生命,就像没有人愿意为一个坏掉的玩具买单,也不是每个人都勇于为一个坏掉的生命负责。

他们在我的襁褓里放了一个热水袋避免我冻死街头。那个墨绿色的、散发着橡胶味的热水袋,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感受到的第一次温暖。

第二天早晨我被一个收破烂的阿婆捡回家了。那时候她已经很老了,但是身体硬朗,彻夜不眠地照顾我,破房子里的灯光暖暖地笼罩着她将我揽在怀里的姿势。

阿婆没有能力供我读书,便拿着几个毛币去换了一些破旧的小人书给我读。过年的时候甚至换来了一本新华字典,这让我激动得简直有点不好意思了。

日子就这样过下来,白天,阿婆在我的脸上涂满脏兮兮的煤灰,拉着我一起到闹市区乞讨,下午回来的时候沿路捡拾破烂,到了夜里点一盏灯,我会读字典里的词语给她听。

在我十四岁那一年,阿婆在回家的路上被一辆私家车撞到,对方是个医生,为了名誉提出私下用金钱解决。阿婆指着我说:“你带她到医院把她多余的手指切除,我不要多余的一分钱。”

就这样,在我十五岁生日那天,那根多余的手指被切离了我的身体。

明明是少了一根手指,尝了断指之痛,却使我变得更加完整了。是真的完整了吗?也许吧。

没过多久,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那样,阿婆毫无不舍地离开人世。她留给我一本密密麻麻地打着数字的存折,十块钱,二十块钱,十五块八毛,三十一块钱,一点一点,一次一次地存进去,像是固执地积攒着渺茫到不可得的希望。

而彼时的我,已经长成一个木讷冷漠的少女,波澜不惊却甘之如饴。

我卖掉那间破旧的终年散发着霉味的平房,带着阿婆的骨灰和存折,在海边的小城市居住下来。

“烂东西”杂货店成了我的新家,我的事业,我的全部。为什么要收集烂东西再卖掉?为什么……

大概是想要证明,并不是所有的烂东西都会被无情地丢掉吧。

一定会有这样的一些人,将那些坏掉的、不被接纳的、被称为烂东西的人和事物,当做绝世宝藏细心珍藏。

就这样,我在这个城市里生存了下来,而我的生命开始变得苍白如纸。一个人的生活很安静,安静得就连自己都快要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也谈过一次恋爱,是附近学校的学生,穿干净整齐的校衫,他帮我从图书馆借来许多的书供我阅读。

我们在六月的红瓦小巷里彼此亲吻,闷热的天气里蝉鸣许许,男孩的口水涂了我一脸,我木然地睁着眼睛,搞不懂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喂,顾屿,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一个生命的存在仅仅是为了证明一次百无聊赖的男女之欢。我是说,也许并不是每一个生命都有他的意义。遇见你的时候,我就是这样悲观的一个人。好了,我的来龙去脉就是这样,乏味、无趣,就像我们头顶抹布一样的天空。倒是你。”我咽下一大口啤酒转过头去问你,“整天提着一袋猫粮做什么?对流浪猫的同情心泛滥?”

你笑,回答我;“是期待吧。”

“什么?”

“不是同情心,是期待。”你说,“我的女朋友,她和我说过,说不定自己会变成一只猫回来找我。”

白色的海浪从远处涌过来,我拉开一厅啤酒递给你,开始倾听你的诉说。

005 如果我死掉以后变成一只雪熊来找你

女孩叫晨枫,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在你十五岁的时候,班级里早熟的荷尔蒙开始沸腾。几乎一夜之间每个兄弟都有了女朋友,他们得意洋洋地谈论女孩的手握起来有多柔软,接吻时对方是什么表情。

有个朋友突然问起一直默默无语的你:“喂,顾屿,你是不是还没接过吻?”另外几个也开始起哄,这家伙一定没有过啊,说不定连成人杂志都没有翻过。

一直坐在角落写作业的晨枫也透过人群看向你,笑眯眯的眼睛毛茸茸的,像一种温暖的小动物。

那天放学的时候,你和晨枫在自行车棚里告别了彼此的初吻。

晨枫坐在你的单车后座上,以一种少女特有的可爱表情问你:“顾屿,你说接吻到底是什么感觉啊?不然——我吻你看看好了。”

她这样说着,在你愣头愣脑之际跳下单车,踮起脚尖轻轻地吻了你。

似乎就只是一个吻而已,却又似乎不止是一个吻而已。

那之后的生活并没有什么翻天覆地地改变,你和晨枫依旧会一起上学,一起放学,蹬着单车在大风里冲向各个补习班。

唯一不同的是,两个人的定位从青梅竹马变成了恋人。

那是你的初恋,你很幸运,还有那个叫晨枫的女孩,你们在十五岁那一年就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一个人可以找到自己的定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为有了明确的定位,一切冗长琐碎的情节都变得不再乏味,时光在你们身上顺利地滑翔而过,慢慢地继续前行。

直到一年前的夏天,晨枫无故退学,注销了手机号码。

有人说她和不知名的大叔相爱私奔了;也有人猜测她得到了埋有宝藏的地图一个人去探险了;甚至有人觉得她一定是被外星人绑架了;去做一项关于如何把人类的胃打造成铜墙铁壁的实验。

她那么能吃,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吧?

全校只有你知道,她病了,病得很严重,被关在消毒水弥漫的病房里不停地化疗,不停地注射,不停地……不停地把越来越虚弱的生命消耗下去。

你一直陪在她身边,有时候穿堂风吹过,绕过病床上你亲手叠出的千纸鹤,在女孩深深下陷的眼窝处短暂停留,像是要把仅有的生命力一同卷走。

——顾屿,我是要死了吧?

——白痴啊你!哪有那么容易就死掉。

——如果我死掉以后变成一只雪熊来找你,你会不会吓一跳?

——喂!

——你在气什么啊。想想有什么不好,万一我变成一只猪岂不是会被你面无表情地吃掉。

——哪会有你这么笨的猪。

——喂,顾屿,我听说啊,在希腊的伊特拉小岛上,群猫守候在渔船边。渔民将不合格的小鱼小虾剔除,友好地扔给岸上守候的猫群。听起来很棒吧?温暖的阳光,充足的食物,没有拘束的生活,恐怕它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群猫了。不如。我变成一只猫来找你好不好?

你看着女孩儿圆圆亮亮的眼睛,心里面起了大雾。

当天夜里,晨枫从医院逃跑了。

报警后至今下落不明。

006 你的房间干净得像一个太平间

你总是在不停地寻找着什么,为了别人,也为了自己。然而失而复得是无数次的希望和失望叠加出来的奇迹,奇迹并不多见。

很多时候你在埋头寻找着什么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流浪猫挡住去路,你拿出随身携带的猫粮喂猫,试着用手抚摸它们乱糟糟的皮毛。

和我走吧?

你问每一只猫。

猫舔干嘴角,轻柔优雅地转身离开。

原来你也不是晨枫啊。

你看着小猫远去,怅然若失。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我犹豫了很久也没理出头绪来。

我记得有一个下雨天,你到我的店里来找一台老旧的打字机,幸运的是我这里果然有一台。

你总能在我这里找到你想要的东西,无论是猫齿还是打字机,我有时候也会矫情地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很做作吧。

找到打字机的你很高兴,斥巨资买来了啤酒和熏肉。我刚购入的一对陶瓷酒碗正好派上用场。

月圆风清,我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楼下发情的猫叫了又叫,直到你醉了,歪歪斜斜倒在久不生火的暖炉旁。

“烂东西”早已被烂东西填满,没有多余的空床留你留宿,我只好使出全身蛮力把你扶起,吭哧吭哧带你回你的小公寓。

你的房间干净得像一个太平间,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家用电器,还有水盆里泡着的白色衬衣。

我把你摔在床上,几乎耗尽了所有体力。待我虚脱地从地上爬起来时,月光正偏移到你熟睡的面容上,照亮你紧锁的眉头。我看着你,女孩子的矜持统统蒸发干净了,睫毛颤抖着吻了你。

那个晚上我帮你洗好衣服,拿到阳台上铺平晾上。大雨过后,那一夜的星光在风里缓慢迁徙,我在阳台上站了很久,然后离开。

下楼的时候,我想,这样干净的房子,像是随时都在为离开做准备一样。

007 笑容有多灿烂,要去往最残酷的地方才知道

我知道那个雨天你是来道别的。

你离开的时候会穿着那件由我洗净的白色衬衫吗?

事实上那天夜里我一个人跑去医院确认过了,你床头放着的那张照片,你身旁笑容灿烂的女孩子,她在我们相遇的那一天车祸死亡。

我与她擦肩而过时,女孩肩窝处的刺青虽然被血掩得模糊不清,但是那个岛屿的形状我依然记忆犹新。

值班护士告诉我,女孩去世的第二天早上,她的家人前来认领尸体,一对夫妇,还有一个高大消瘦的大男孩。

她对那个少年还有印象——很可怜,整个人失魂落魄却没有哭,那双眼睛像是要涌出血来呢。恩,对的,整个人像中了邪一样。

我知道那个人是你,在我们相遇的第二天你就已经知道晨枫不在人世。

我不会怪你对我隐瞒了这件事,也不会阻止你去做任何事,哪怕你是去寻死也好,那是你自己的决定,我无权干涉。

希腊的伊特拉小岛,晨枫所说的猫的幸福国度,你是要去那里结束自己的生命吧。你来同我道别,我已经感到非常温暖。

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眉头紧锁,泪水流出,以为这一生再也不会展露笑颜。

那个不收费的心理医生,他只是一个卖茶叶的,他卖的茶虽然味道并不怎么浓郁,但也绝不会到害人的地步。

杯子里大量的安眠药是我自己放进去的。

是你救了我。

谢谢你救了我。

那时候的我原本也同你一样,以为这短暂的小半生过后,再也不会展露笑颜。但是顾屿,我希望你知道的是,笑容有多灿烂,要去往最残酷的地方才知道,我期待你有足够的勇气看得到。

008 我不知道你抓住的是我的手还是晨枫的手

你离开以后我常常一个人到海边饮酒,也会买一条晒干的鱿鱼和一小管青芥末。

饮酒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你。

话说回来,你是好看的。没有胡茬的时候清秀得像一个高中生,狭长眼角挂着吊儿郎当的笑意,是凉的玩味。

我喜欢上你除了去他奶奶的缘分一说,似乎也是理所当然不可避免的。

那么你呢,你喜欢我吗?

我也正值年华恰好,工作认真,待人诚恳,唯一的遗憾是由于胸垫薄厚不一导致罩杯忽大忽小不可捉摸。

你会喜欢上一个需要胸垫才可以抬头挺胸的女生吗?

大多数时候我都在思念你,我这一生值得挖出来反复回味推敲的记忆并不多,想起来就会让我感到温暖开心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如果你在希腊常常无故打起喷嚏,请一定要原谅我。

我常想起认识你的第二个星期天,我们裹着厚厚的棉衣在大街上游荡,像两只胖乎乎的鬼魂。

那时候的夜市里几乎看不见人潮,只零星散落着几个摊贩和三三两两同我们一样不畏严寒的行人。

我们从夜市的这一头开始觅食,首先是热气滚滚的肉馅馄饨,撒一把细细的香菜叶,汤汁浓郁鲜香,一人两碗你付账。接着是来自日本的小青年穿着厚厚和服贩卖的鱿鱼爪,辣的让人想裸奔,每次吃完我都会变得很奔放,一人两串我付账。

有时候会有觅食的流浪狗突然从身边跑过去,下意识地,你牵过我的手紧紧抓牢。

我不知道你抓住的是我的手还是晨枫的手,看到我的脸突然间像烤熟的鱿鱼一样热腾火辣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呢?

那个星期二的晚上,在夜市的结尾,我们碰到一个卖烤地瓜的老婆婆。

她粗糙的手指在寒风里摆弄着地瓜,卖命吆喝,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间流下泪来,是想起我的阿婆了吧,我这样想着,丢脸地抹了把脸。

你在巨大的夜幕下牵着我的手走过去,老婆婆不好意思地说地瓜才放进去还没有熟,你便拉着我蹲在地上等,有零星的雪花落在我们头顶。

老婆婆笑着夸你,对你媳妇儿好得很呐!

我转过头去,看见你安静的瞳孔映着火光,我在等你的反驳,可是你什么话也没有说。

捕风捉影的甜蜜是新鲜出炉的烤地瓜香味。

009 王子会原谅公主挖过鼻屎的无名指吗

顾屿,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觉得童话故事的结尾仓促得有些残忍。

每一个公主都善良而美丽,勤劳又有勇气。

尽管这样,“于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下去”,基本上,他们的一生就到这里戛然而止。从来没有谁来告诉我,像我这样的人究竟是该轰轰烈烈地死去,还是跳出童话故事的框架,干脆上演一场枪战片或者恐怖片。

至于“公主背后的故事”似乎并没有哪个孩子会买账。

王子会原谅公主挖过鼻屎的无名指吗?还会把闪闪发亮的钻戒套上去让爱永垂不朽吗?

很多事情我想不明白。

我的故事似乎是要在“于是王子一个人转身离开”作为结局。

这个世界上恋旧的人群越来越多,直接导致“烂东西”的生意异常火爆,据说在我这里可以找到“岁月的痕迹”,于是我开始大批量进购人为做旧的商品,依旧卖得如火如荼。

没有人在乎东西背后的故事,听说现在流行“小清新”,虽然我不大理解我卖的东西究竟清新在哪里,但我依然很高兴自己从温饱线上一跃而至到小康线。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的时间。

有一天我要搬家,在收拾衣物的时候翻出一枚鹅黄色的胸垫,仅一枚。

这只落单的胸垫孤零零地躺在内衣盒子里看起来格外凄惨。

我翻遍旧房子里的各个角落都没能找到另一枚灵异丢失的胸垫,你能明白吗?莫名其妙找不到一样东西的时候,人就会变得格外执着。

如果你硬要认为这是我找的借口,我也不会否认,我许嘉好敢作敢当。

于是我登陆了你的网站。

这一年里我没少钻进网吧,什么也不干,只一遍一遍刷新你已经关闭的“找东西”网站。

事实上我是没有抱着太大希望的,我是说,与那些我赖在网吧里不断刷新网页的任何一次相比,我是没有抱着太大希望的。

为了证明我没有抱着什么希望,我还特地嚼着口香糖。

当网页完整无误地出现在页面上时,一个不小心,我把口香糖吞了下去!

然后被自己的壮举吓得泪流满脸。

你回来了啊,顾屿,去过最残酷的地方,见过最灿烂的笑容,然后回来了吗?

我颤抖着没出息的手指点进悬赏大厅,贴出寻找一枚胸垫的任务。

一分钟后,是的,仅仅一分钟你就告诉我找到了,随即我们约好了交易的地点。

现在,此刻,我就要走向你,去拿回我那枚丢失的胸垫。

编辑/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