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为裳

某一晚，他在网上逛朋友的博客。一个一个链接绕过去，居然点开了她的博客。

离婚3年了，她一直还在他心里，就像是一道伤疤，偶尔想起，轻轻触碰就会酸涩疼痛。但那个晚上，他点燃一根烟，忍住了疼，开始一篇一篇地，仔细地看她的博客。

当初是他负了她的。他们的故事很俗套，大学时手牵手，毕业后在城市里打拼，然后结婚，安了小家。几年后，儿子上了幼儿园大班，日子过得有模有样，他与她却越来越像是左手摸右手，为什么呢?那种名叫“爱情”的东西，竟随着年岁的流逝，“倏”地一下就远去了。恰好有新鲜水灵的女孩穷追猛打过来，没几个回合，他就缴械投降。

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离婚匆忙而又果断，他都没时间去顾及她的感受，只想速战速决，还有那么年轻而疯狂的爱在等着呢。她哭了几场，他做了让步，把家留给了她和儿子，然后匆匆离开。

短短3年，当年水灵的女孩很快变得跟前妻一样，琐碎而唠叨，日子仿佛又进入了另一个轮回。他似乎是看透了，如果再次结束，3年过后，还是这样可笑的轮回。他没有激情再折腾，倒是更频繁地想起从前，想起已经不在身边的她跟儿子来。

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不是没想过联系他们母子。只是新妇看得紧，他也觉得有愧于她，于是蜗牛一样一日一日往后缩。日子就像放羊一样，鞭子一扬就被匆忙甩在了身后。

她的博客写得风轻云淡。

在街上看到别人一家三口有说有笑，是吉祥三宝。而她的儿子却只能脖子上挂着钥匙，一个人上学、放学、开门和回家。她说：自己从小在父亲的呵护下长大，那是她享受过的幸福。而她，无论怎样爱儿子，都无法给予他父爱般的呵护。

她还说，看电视剧《金婚》时，老是在流泪，当初跟他走上红地毯时，她也是朴素单纯，理想只不过就是做个普通妇人，跟他一路走到金婚。她以为那是件容易的事，却不想那么简单的梦竟会早早破碎。

某一日，她在博客里写了“恨”字，她说：儿子一天都不出去玩，吹蜡烛的时候一个劲说“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我知道他在等什么，我以为他至少会打个电话过来的，可是，直到孩子睡着，电话都装着哑巴。

她说：他做错了事，没跟我说过“对不起”。他没尽到父亲的责任，也没跟儿子说声“对不起”。我知道恨也无益，但是，看着儿子熟睡的小脸，我心里的怨恨堆积如山……

他的泪模糊了双眼，她要的真的不多。曾经无数次说过“我爱你”，那些白头偕老的话都谎言一样扔进了风里，曾像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的儿子，如今还不如见同事家孩子的次数多。那份怨恨成了她和孩子心中的结，那份内疚与亏欠又何尝不是他心里的结呢?纵然是离婚了，不在一起，他也仍是他们的亲人，他原本可以做得更好的。

第二天，他让妻子看了她的博客，他说：这辈子我辜负了一个女人，不会辜负第二个，请相信，我只是尽一份责任，也是了一个心结。

他说得情真意切，几乎要掉泪。妻子拿出钱来给他，叮嘱他给孩子买一个巧克力蛋糕、一个维尼熊玩具，还要多陪孩子玩一会儿。

前妻打开门，他顿了一下，嗓子有些干，然后艰难地吐出了那三个字：“对不起。”

她闪身让他进门，他看到她眼角的泪。

当初，我们都是从“我爱你”三个字开始的。结束时，这三个字不能说了，但是别忘了“对不起”三个字，给对方最后一点点抚慰吧。

那天，他从她的家里出来时，步履轻松。虽然，他们不再是一家人，但是，他们都会为从前曾经有过的爱负一份责任，化解心里的结。因为惟有这样，生活才能再度出发，灿烂而不带负累地重新开始。

选自《现代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