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国

我在办公室批改作业，外面有人打报告。

进来的是我所带班的班长李京。进屋，先把我的办公室认真扫描一圈，脸上的表情游移不定，说话吞吞吐吐，刘老师，我想，请你帮，帮个忙……

李京作为班长，是班上学生中和我接触最多的。平日，在班里上课还算规矩，一到下课，和我亲密得能称兄道弟了，今儿这是怎么了？心里纳闷，我放下正在批改的学生作业，说，没问题，只要我帮得上。

你当然帮得上，李京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麻烦你把这个转交给乔小叶。

哪个乔小叶？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李京脸一红，就是咱班的乔小叶，学习委员乔小叶。

乔小叶是李京的邻座，一封信还要劳驾我转交？我笑，想了想又说，没问题，下午我有咱班的课，上课时我一定转交给她！伸手去接李京手里的信封。

李京伸着的手却一下子缩回去，不行，这不是一封一般的信。

哦？那它是一封什么信呢？鸡毛信？我一脸惊愕的表情。你不告诉我也行，我自己看。说着，作势要夺李京手里的信封。

李京往后退了两步，脸更红了，像我手中红色的钢笔水。李京说，你不能看，只有乔小叶一个人能看。

我盯着李京的眼睛问，情书？

李京有些胆怯地躲闪着我的眼睛，同时，轻轻点了点头。

李京和乔小叶是我班成绩最好的学生，上初中三年级，马上要面临中考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班长和学习委员早恋，这岂不是要我这个班主任的命吗？我的头嗡地一下大了，几欲拍案而起。

强忍住内心的排山倒海，我问李京，你难道不怕我对学校和家长揭发你吗？我纳闷，平日学生早恋都是背着老师搞地下行动，我这位学生倒好，拉着老师当“月老”，真是天下奇闻哪。

李京却笑了，样子很自信，你肯定不会！李京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杂志递给我——是一本青春杂志。我一下明白了，原来那本杂志上有我一篇用第一人称写的有关早恋的小说，我在那篇文章里说，我恨死击碎我早恋梦的班主任了，有一天我做了老师，就让学生自由恋爱。

我明白李京为什么要我转交情书了，但我还是有些不解，我问李京，你完全可以自己把信交给乔小叶的啊？

李京稚气的脸上显出一种深谋远虑的表情：你没想到吧，我亲自送信给乔小叶，结局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乔小叶答应和我好，我当然求之不得，但是也还有遭到拒绝的可能，你想想，万一遭到拒绝，我还有脸再见乔小叶吗？而你转交，就没有这些尴尬了，相反还能增加几分成功率呢。李京狡黠地笑了。

我灵机一动。

我挑出大拇指夸奖李京，高，不愧是我们班的班长，蛮聪明的嘛！乔小叶是咱班的第一美女，如果是我也会选择乔小叶的。

李京很得意，这时的李京又回到以前和我无话不说的李京了，所以，我怕晚了没机会呀。李京的尾巴都有些翘了。

我却面露难色，帮忙可以，不过，我现在在做一个调查，你能先帮帮我吗？

李京很激动，一蹦老高，咱哥们儿，谁跟谁啊！安静下来，觉得刚才的动作有些不妥，对我歪歪头，眨眨眼睛。

我不动声色，说，我正在搞一个系列调查，先交给你第一项任务，找个人搜集一下她的缺点，越多越好。我仰头佯装思索了一下，说，对，就找乔小叶！

李京眼瞪得大大的，说，找乔小叶的缺点？不会吧，乔小叶在我心中从来都是完美无缺的，她没有任何缺点！

我说，先别忙着下结论，你仔细观察一下。

李京说，我说没有就没有，她是我同桌我能不知道？不容置疑的口气。

我显出一副遗憾的样子，那，你是不答应我了？

李京犹豫了，迟疑了一下，对我说，我试试吧。看得出他不想失去我给他转交信的机会。

我和李京说好，两个月为限，不准单方私自毁约。

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一直等了三个月，李京也没有再找我。反倒是我沉不住气，先找的他，我说，李京，调查结果怎么样了，我可是等着给你第二项调查呢。

李京不好意思地笑了，实不相瞒，我一共从乔小叶身上发现了二十几条缺点，是优点的一倍还多。

我说，你完成得不错嘛，为什么不早把结果告诉我呢？

李京憨憨地笑，告不告诉你，你的目的不一样达到了吗？

我也笑，装作一头雾水的样子说，我有什么目的啊？我的系列调查头一项就在你手里夭折了。呵呵……

选自《短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