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薇

午夜时分，远处传来一阵厮杀声。

“是时候了，该来的就让它来吧，把那件绛红色衣裙找出来，给我梳妆！”昏黄暗淡的灯光里，你，端端地坐着，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

“娘娘……”你异乎寻常的平静，让小宫女惊愕万分，她睁大双眼，微张着口，颠颤巍巍地转过身去。

长长的发散开滑过你依然光洁的脸庞，将眼角的那朵梅花遮掩起来。你，用纤细的手指捋着依然青亮的发丝，不眨眼地盯着镜中不肯老去的自己。

那个曾经缠着你讲故事的男孩，如今已经成为一个叱咤风云的男人了，此刻，在女人和江山之间他选择了后者。想到这里，你轻轻叹了口气，一抹苦笑挂在腮上。

“把笔给我。”你撩起长发，侧了脸将眼角的那朵梅花描了又描，随后把镜子和笔扔开：“这个，再也用不着了。”鲜艳红润的梅朵衬在你刚刚扑过粉的脸上，呼之欲出，惹人爱怜。

“娘娘，是这件吗？”绛红色的长裙抖了开来，顿时，一片紫红色的云雾袭了过来，屋里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紫。慢慢地，你的眼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湿气，心也软软的，柔柔的。

多少年了啊，那是和章怀太子初相遇的时候，你也穿着一件绛红色的衣服，款款行走在青砖铺就的狭窄甬道上，你的美似乎从每一寸肌肤里渗出，如风流，如水动，在那个深秋的夜里，似一首迂回婉转的曲子在太子心上轻轻弹奏。

你走得很慢，像在回味一个梦。忽然，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抱住了你，那一道热切的目光，瞬间将你的心烧得滚烫，你心底灼热的浪荡漾着涌了上来，你挣扎着，抗拒着，最后，身子还是慢慢地，慢慢地软了下去。

门外一阵刀光剑影，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你轻轻按了按鬓边的发，抚了抚下摆宽大的衣裙慢慢站了起来。

“把烛火点上！”你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房门打开了，走在前面的你，雍容端庄娉娉婷婷，你眼角的梅朵艳艳发光。列队的宫女手执烛火，个个艳若桃李，翩若惊鸿。摇曳多姿的烛光和天上的星星连在一起，让人感觉扑朔迷离。猎猎的旗帜下，临淄王李隆基的官兵肃然挺立，一团杀气。点点烛光里，你绰约的风姿让将士们惊叹不已，瞬间呼啦啦跪倒一片：“娘娘，我们不得不送你上路了。”

“我不怪你们，将这封信给临淄王送去，我的头颅留在这里，让他来取吧！”死一般的寂静中，烛泪一滴滴在流，淌在你手上，你感觉不到疼。这滴滴答答的烛泪多像是女人的眼泪啊，你心中倏然掠过一缕忧伤。

“娘娘，你等着，我去去就回！”为首的军官打马而去。

“什么，刚才还斩钉截铁信誓旦旦，只是见了这女人一面你竟敢冒死来为她求情？你，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临淄王嗖的一声将剑架在他脖子上，目光直直地逼视着对方。

“王爷，娘娘是世上最美的女人，她对大唐有功……”

“滚开，绝不能留下这个祸国殃民的女人，你不去我去，我恨她，恨她，那么美丽的女人却是淫乱后宫的罪魁！”临淄王咬牙切齿的声音撕破了夜空。

清晨的曙光还未来临，烛光还在风中摇曳，你，用一双柔软的手，毫不犹豫地将利剑刺入胸中。

“娘娘，娘娘……”喊声一片，却没有人敢把剑夺出来。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马上跳下的男人扑通趴在你的身边。你慢慢伸出双手：“你，终于来了，这才是有作为的男人。“娘娘……”你定定地望着他，目光如一泓秋水样。他心中突地一颤：“娘娘，娘娘，为什么会是这样！”他想起自己幼年被囚禁的时候，就是这一泓秋水样的目光将他唤醒，如今，命运却让他们这样分离。“是谁，是谁，杀死了你！”他声嘶力竭的喊声震落了纷飞的繁花，砍在地上的宝剑，激起一片飞溅的火星。

这一泓秋水样的目光，曾经淹没了多少男人的豪情万丈，章怀太子，武三思，薛怀义，崔湜，还有那个贵为天子的男人。如今，这目光终于又淹没了眼前这个壮志凌云的男人。

你知道，死后会有男人怀念自己了，你笑了，笑得依然风情万种。

烛光一点点熄灭，黑夜里弥漫着一片血红。

那一泓秋水渐渐弥散开去，你嘴角抽动着：“大唐，要兴盛了！”

朦胧的曙光里，你脸上漾满温情，眼角的梅花似天边闪烁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