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洁

（华南理工大学图书馆 广东 广州 510641）

2008年，千余篇博、硕士学位论文版权侵权诉讼案涉及两大学位论文出版商，其中北京万方数据股份有限公司涉案1 037件，《中国学术期刊（光盘版）》电子杂志社（以下简称杂志社）涉案110件[1]，规模之大引起学界震动。此案件中，决定原告胜败的分水岭主要在于原告是否授权学位授予单位使用其论文。例如，胡某诉杂志社案[2]。胡某学位论文中附有《学位论文版权使用授权书》（以下简称授权书），而胡某所在学校此前与杂志社签署过《CNKI共建共享中国优秀博硕士学位论文全文数据库（CDMD）与×大学协议书》。因此，法院判定杂志社是依据授权出版其学位论文，并驳回胡某诉讼请求[2]。

笔者在工作中发现，毕业生办理离校手续时会疲于奔波，对于授权书也常常是提交论文时在图书馆工作人员的提醒下匆匆签署的。他们可能没有仔细阅读授权书的内容，也可能迫于学校规定不得不签。但授权书的签署直接影响其学位论文的版权保护。因此，本文对大陆百所高校和数所台湾及美国高校授权书进行调查，并予以比较研究，提出了规范意见。

1 大陆百所高校授权书情况调查

笔者收集授权书的途径有：①登录高校图书馆或研究生院网站，查找学位论文管理使用办法和授权书样本；②登录“中国优秀硕士学位论文全文数据库”检索高校学位论文，查看授权书内容；③利用网络搜索引擎查找。

1.1 授权书内容

1.1.1 授权人和学位论文版权人的认定

严格来讲，只有论文版权人才有权利签署授权书，但在实践中情况却较为复杂。在调查中，88所学校的授权书是作者和导师共同签署的，12所学校的授权书是作者单独签署的。在授权书中，对学位论文版权人的认定有4种情况：①安徽大学等74所学校没有明确说明版权归属，但以授权书中注明的“本人”做出授权声明，可理解为默认作者是版权人。②鲁迅美术学院等7所学校明确指出“论文作者是学位论文的唯一版权人”。③北京师范大学等16所学校在授权书中认定“学位论文工作成果归学位授予单位”。④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的授权书中约定“经本论文作者及其导师同意，授权……”按其字面理解，版权由作者和导师共同享有。可见，授权人与授权书中认定的版权人常常不一致，这就导致了授权书的效力有待确定。

1.1.2 学位论文呈缴说明

在所有调查中，97所学校在授权书中声明，“学校有权保留并向国家有关部门或机构送交论文的复印件和电子版”。这是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学位条例暂行实施办法》[3]第23条的规定，即“获得学位的毕业生应当向学位授予单位提交一份学位论文，以做学位档案保存之用”。

1.1.3 合理使用声明

在所有调查中，96所学校在授权书中约定，“可以采用影印、缩印或扫描等复制手段保存和汇编本学位论文”。上述范围内的使用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规定的合理使用的范畴内。

1.1.4 各项版权权益的授权事项

学位论文的使用授权对象以学位授予单位为主，还包括国家图书馆、中国学术期刊电子杂志社、中国科学技术信息所、中国高等教育文献保障系统（China Academic Library & Information System,简称CALIS）高校学位论文全文数据库参建单位、与学校有共享协议或馆际合作关系的单位等。

关于各项版权权益的授权约定包括：①发表权授权。广西师范大学等39所高校授权书明确声明，“论文的公布（包括刊登）授权×办理”，其他学校则约定，“允许论文被查阅和借阅”及“授权×可以将本学位论文的全部或部分内容编入有关数据库进行检索”。②出版发行权授权。关于此，只有5所学校有约定，如中央美术学院允许毕业创作（设计作品）以画册形式出版[4]。③汇编权授权。56所学校授权书中约定，“可以采用影印、缩印或扫描等复制手段保存和汇编本学位论文”。但此处的“汇编”不应理解为汇编权授权，而只是复制、保存版本的一种方式。④信息网络传播权授权。对于此，仅有8所学校做出约定，如武汉大学的《学位论文电子版使用协议书》对文摘、前20页、全文服务等3种使用方式做了约定[5]。⑤其他款项，如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授权书中约定，“使用方式包括但不限于保留学位论文，按规定向国家有关部门（机构）送予学位论文，以学术交流为目的赠送和交换学位论文，允许学位论文被查阅、借阅和复印，将学位论文的全部或部分内容编入有关数据库进行检索，采用影印、缩印或其他复制手段保存学位论文。”[6]这无疑给了学校万能授权，实不可取。《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第26条规定，“许可使用合同和转让合同中版权人未明确许可、转让的权利，未经版权人同意，另一方当事人不得行使。”[7]依此规定，我国法律不承认在授权条款中有“暗示许可”。凡未写明许可使用的，就是不许可使用[8]。而且，这种约定显然不利于作者有效地维护自己的版权利益。

1.1.5 其他事项的约定

①关于授权期限、地域范围的约定。仅鲁迅美术学院明确约定，“本人授权自签发之日起，授权期为十年”[9]。②违约责任的约定。校方要求作者签署“学位论文原（独）创性声明”以保证论文没有抄袭等学术不端行为，这可以看作是对论文作者相关责任的约定。而关于校方违约责任的约定，所调查的百所学院则基本缺失，只有辽宁大学的授权书约定，“学校须按照授权对学位论文进行管理，不得超越授权对学位论文进行任意处理”[10]。③保密论文的处理。在授权书的最后，一般都会约定，“本学位论文在×年解密后适用本授权书”。

1.2 授权书的法律性质

授权书首先是版权许可使用合同。为便于管理，高校均提供统一格式的授权书，因此授权书又属于格式合同。目前，我国高等教育有天然的稀缺性，由此造成了高校与学生之间的不平等。高校凭借其优势地位得以提供格式合同，充分表达自己立场，维护自己利益；而学生只能被动地选择学校已经拟定好的授权条款，因此容易造成对学生权益的损害。

1.3 对授权书的评价

首先，各单位对学位论文版权归属界定不明晰，没有区分具体的情况，易损害相关主体的合法权利。第二，授权人与学位论文版权人不一致，使授权书有效性备受质疑。第三，授权书中多为学位论文呈缴说明及合理使用等声明性条款，而缺少实质性的关于版权使用的授权约定。第四，授权范围不明晰。《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第24条规定：“许可使用合同包括下列主要内容：(一)许可使用的权利种类；(二)许可使用的权利是专有使用权或者非专有使用权；(三)许可使用的地域范围、期间；(四)付酬标准和办法；(五)违约责任；(六)双方认为需要约定的其他内容。”[7]但是现有授权书中缺少一些必备条款，因此其法律效果将大打折扣。通过上述统计分析可以看到，目前各高校现有的授权书很不规范。签署这样的授权书，并不能达到获得学位论文版权人授权、明确双方权利义务关系的目的。

2 台湾和美国经验借鉴

2.1 台湾高校授权书内容

我国台湾地区高校对学位论文的使用通常也采用授权书形式，其内容主要包括以下几个部分。

2.1.1 授权客体说明

授权书开篇会说明授权之客体，即本授权书所授权之论文为本人于×大学×研究所×学年度第×学期取得之×士学位论文，并标明论文名称、导师姓名等。

2.1.2 授权对象、内容、方式等约定

台北市立教育大学、国立台湾师范大学对论文纸本和论文电子全文分别做出著作权授权，授权对象包括本校图书馆、“国家图书馆”、“国立”教育资料馆或台湾联合大学系统图书馆等；其授权内容为“提供读者在著作权法合理使用范围之内，不限时间与地域，作为非营利学术研究目的之利用”，其中纸本提供阅览或影印，电子全文提供在线检索、阅览、下载或复印；授权方式为“非专属及无偿方式”，公开全文内容的时间由作者决定[11]。“国立”东华大学[12]、“国立”宜兰大学和弘光科技大学的授权内容与上述内容相近。

中原大学关于学位论文的授权规定最为详尽。其教务处规定，研究生需将学位论文纸本无偿授权学校及“国家图书馆”之读者合理使用，论文全文电子文档也必须无偿授权学校图书馆作为典藏之用，不提供其它营利服务。是否授权中原大学图书馆，让它将其论文全文进行微缩、光盘或数位化加值后，提供厂商收录于数据库作为营利之用，学生可以自由选择[13]。授权书还声明上述授权为非专属授权。授权人担保本著作为授权人创作，有权进行各项授权，且未侵害任何第三人之智慧财产权。在授权后，授权人若更改论文纸本公开陈列上架时间、更改电子论文网路公开时间等授权事项，均需要填写相关申请书[14]。

2.2 美国学位论文版权使用方案介绍

美国麻省理工学院（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简称MIT）研究生教育手册规定，当版权属于学生所有时，作为学位授予的条件，学生必须授予图书馆免费复制和公开分发学位论文的副本的权利，并且在论文的扉页上注明，本作者允许MIT对本论文（包括纸质版本和电子版本）的全部和部分进行复制和公开发表[15]。普林斯顿大学在关于博硕士学位论文要求中规定了学生向ProQuest学位论文数据库提供授权的事宜：学生需填写向ProQuest学位论文数据库提交学位论文的表格（Dissertation Submission Form）和出版选项表（Publishing Options Form），若ProQuest学位论文数据库将论文进行营利性使用，则双方会约定相应的版税及版费支付方式[16]。但若学生反对，则学校研究生院会放弃要求学生就学位论文的出版事宜签署该合同。

2.3 台湾和美国高校授权书评价

台湾高校提供给学生的授权书比较规范，对于授权客体、授权对象、授权权利内容、是否专属授权、权利使用方式、地域范围、使用限制等内容均有规定，有效地规范了双方的权利与义务关系。授权书的落款多为论文版权人（即学生），使授权书效力得到保证。笔者认为，台湾和美国高校对学生著作权利益的尊重尤其值得我们学习。例如，中原大学图书馆博硕士论文全文系统中提到，“对于学生授权学位论文给学校，学校第一要务是充分保障学生的著作财产权，让学生的智慧不被盗版或滥用。在此基础上进行产学合作，将学生授权的著作进行数字加值营运，让学生知识财产带动学术之应用”[17]。

3 规范授权书的建议

3.1 规范学位论文管理使用办法

首先，校方和毕业生要根据学位论文选题、研究计划等方面的具体情况，明确学位论文的版权归属。第二，针对学位论文不同版权归属，对其使用进行区分对待。尤其是当论文版权归属毕业生时，不能通过校方的行政行为强制要求毕业生授权。第三，借鉴上述经验规范授权书，以获得论文版权人有效授权。第四，规范法定收藏单位对学位论文出版商的转授权。

3.2 规范授权书样本

鉴于论文版权人对使用授权会有不同的要求，授权书要包含合理的选项，以平等的姿态给版权人充分的自由选择版权的授权事宜。

授权对象主要包括学位授予单位及其它法定收藏单位。对于出版商的商业开发使用，授权书可通过法定收藏单位的转授权来进行约定。授权书的内容体系应包含以下几个部分：①学位论文基本信息和版权归属界定。这是授权书的基础。②同意学位授予单位保留及送交其它法定收藏单位的声明。这是法律规定必须具备的，此处仅是确认。③具体版权使用授权内容，可分为以下几个层次：对学位授予单位的授权；对其它公益性的文献信息共建共享单位的授权；对商业学位论文出版商的授权等。其中前两项的授权应是无偿的，后一项是有偿的，并且可以通过授权学位授予单位进行转授权的方式实现。授权权利内容可选项主要应包括：论文的发表授权、发行权、汇编权、信息网络传播权等，并明确是否专有使用权，许可使用的地域范围、时间，付酬标准和办法，违约责任的约定，保密论文的处理等。④论文版权人的有效联系信息、付酬方式和途径等。

4 结 语

学位论文侵权诉讼案为高校敲响警钟，但我们也不能因噎废食，停止开发这种具有很高情报价值的文献。事实上，要想使学位论文著作权利益得以充分实现，规范、公开出版是必要前提，并且通过电子数据库的方式出版是现阶段一种便捷、有效的途径。而合理、完善的学位论文使用授权书则是实现论文商业开发、帮助版权人获取版权收益的关键法律文书。高校必须充分尊重毕业生的版权利益，以平等的姿态修改、完善授权书，使学位论文实现良性开发使用。

[1]北大法宝司法案例数据库[DB/OL].[2011-01-25].http://vip.chinalawinfo.com/case/．

[2]胡斌诉《中国学术期刊（光盘版）》电子杂志社等侵犯著作权纠纷案[EB/OL].[2011-01-25]. http://www.bj148.org/sfgk/jpal/zscqajfl/zzq/200906/t20090601_57147.html.

[3]中华人民共和国学位条例暂行实施办法[EB/OL].[2010-12-11].http://www.moe.edu.cn/publicfiles/business/htmlfiles/moe/moe-620/200409/3133.html.

[4]张永华. 论书法之势[D].北京: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2009.

[5]武汉大学研究生学位论文电子版使用协议书[EB/OL].[2010-12-11].http://www.lib.whu.edu.cn/lecture/protocol(20040324).doc.

[6]王丽敏.水泥时代的伦理荒原[D].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外国语学院,2008.

[7]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EB/OL].[2010-12-11].http://baike.baidu.com/view/275830.html#Sub275830.

[8]郑成思. 版权法[M].修订本.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7:362．

[9]鲁迅美术学院学位论文版本使用授权书[EB/OL].[2010-12-11].http://www.lumei.edu.cn/gzhaosheng/2006/061w/09.doc.

[10]辽宁大学硕士研究生学位论文格式(2007版)[EB/OL].[2010-12-11].http://grs.lnu.edu.cn/shoudj.asp?id=205.

[11]台北市立教育大学.台北市立教育大学学位论文授权书[EB/OL]．[2010-12-11].http://lib.tmue.edu.tw/edu/971128allweb.doc．

[12]“国立”东华大学.“国立”东华大学学位论文授权书[EB/OL]．[2011-01-22].http://www.csie.ndhu.edu.tw/php/upload/downloadform/9_authority.doc．

[13]中原大学. 论文撰写格式及离校注意事项[EB/OL].[2011-01-06]．http://web.cycu.edu.tw/H2000/board/991form.pdf.

[14]中原大学. 中原大学张静愚纪念图书馆抽换学位论文、变更授权书申请书[EB/OL].[2011-01-22]. http://www.lib.cycu.edu.tw/thesis/thesischeng.pdf.

[15]曹树人, 党跃臣. 学位论文馆际互借的知识产权风险及其规避[J].大学图书馆学报, 2007(6):59.

[16]Princeton University. Doctor of Philosophy Dissertation and Master's Thesis Requirements[EB/OL].[2010-12-12].http://www.princeton.edu/~mudd/thesis/DissertationRequirements.doc.

[17]中原大学图书馆博硕士论文全文系统[EB/OL]．[2011-02-19].http://www.lib.cycu.edu.tw/thesis/suggest.php?p=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