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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学生涯

2011-01-31陆建华

雨花 2011年6期
关键词:教室文学老师

●陆建华

我从小喜欢文学,而真正做起了美丽的文学梦则是在到了临泽小学读书以后。

一份喜气洋洋的红色请柬放在我的案头,从拆开信封第一眼看到这请柬起,我的心就一直难以平静。信是从我曾经就读过的高邮市临泽小学寄来的,盛情邀请我回校参加百年校庆活动。这所1909年创办于临泽镇上的最初名叫“丽泽初等小学堂”、后又成为“高邮县立第二小学”的小学校,到了2010年冬,已经走过漫长的百年征程,为社会培养出数以万计的有用之材,成了里下河地区的名校,是当地民众心目中神圣、庄重、永远青春不老的学校。

我曾经多次遐想,应该给第一位将培养自己成长的学校称为母校的人,竖一座丰碑!在某种意义上,比之中学、大学,小学对于一个人的成长更具有母亲般的伟大意义。诚然,我们会对中学、大学那些德高望重的教师们充满敬重之情,但我们对小学老师,除了敬重之外,还有一种如同对待父母般的亲切,这种亲切感深深地烙印在我们的血肉里,相守终身……

从偏僻的水乡深处初到临小,我恍然若梦

这说法是不是太夸大了?没有,这是我的真实感受。要知道,我的家是在交通闭塞的苏北里下河的水乡深处,只一条羊肠小道与外界相通,其他离开舟楫便寸步难行。我家所在地叫南荡村,附近的村庄是北荡、姜港、草王……仅从这些村名上就会感受到有一股淼淼的水意袭来,眼前便顿时浮现出白水泱泱、青草长长的景象。南荡村离临泽镇虽仅不过十多里路,但就是这十多里隔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人生。乡亲们祖祖辈辈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偶尔上临泽镇购买什么了,大人小孩都会有莫名的兴奋与激动。“明天上街,带你一道去!”当大人们向孩子宣布这一重大决定时,孩子便会欢欣雀跃,带着美好的想象进入甜美的梦乡……

就在这样的生存状况下,我那识字不多、但深明大义的母亲费了好多口舌、终于说服了父亲,让我到临泽小学读六年级。

这是1952年初秋的事。

那一天一大早,父亲领我步行十多里赶到临泽小学报名。离镇还有一二里远,街口铁匠铺里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已经清晰可闻,一声又一声,声声像敲打在我已经激动不已的心房上;再近些,镇北一家机米厂的轰鸣声传入耳中,加上从四面八方来镇上赶集的、从镇上满载而归又急急忙忙往回走的人群,进进出出,笑语喧哗。哦,这一切与我那终日寂静、唯鸡犬之声隐隐约约的家乡果然不同。

进了镇,转了几个弯,到了在汪塘边的临泽小学高年级部。正逢下课时间,钟声的余韵犹在空气中荡漾,孩子们已从各个教室里快乐小鸟般飞出来了。好多好多学生啊,刚才还宁静无人的操场上顿时热闹非凡。我随着父亲怯生生地从最边上的教室往前走,边走边打听校长室在哪里。看那一间间的教室宽敞明亮,课桌板凳整整齐齐,教室内的墙壁上张贴着美丽的宣传画,教室外面钉着醒目的班级标志牌……眼前这些新鲜而陌生的景象让我无法不想到我一直就读的乡村小学:茅草房,学生从家里带来的、规格不一的桌凳,每一间屋里都是混合坐着不同年级的学生,老师才给这一排的学生讲完课,又转头教另一排不同年级的学生……

真的恍然若梦。但临泽小学对我的梦幻般记忆更是产生在我走上社会人生之后。我从小喜欢文学,而真正做起了美丽的文学梦则是在到了临泽小学读书以后。在这之前,我从民间通俗文学唱本中,对文学产生初步兴趣,当时以为,那就是文学的全部。到了临小以后,才知道真正的文学是一座多么雄伟高大的殿堂啊。我只在临小读一年书,但就是这六年级的短短一年时间,在老师启发教育下,我已开始沉醉于祖国的文字之美、语言之美、文学之美。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我曾两次去北京参加全国作家代表大会,一次,一位记者让我用简洁的语言概括叙述一下自己所走过的文学之路。我想了想回答说:“临泽小学读书的一年开始了我美丽的文学梦,高邮中学读书的六年让我坚定了走文学之路的决心,而扬州师院读书的四年,则为我在文学之路上沉稳地前行打下一个比较扎实的基础。”

那时的老师功底扎实,风度翩翩

记忆中五十多年前的临小老师,不但功底扎实,更各具个性,风度翩翩。

至今仍在我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的是语文老师任中权,兴化人,头发总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常浮现着温和的笑容,谈吐优雅,很少高声。他教语文不是照本宣科,而是激情洋溢地边朗诵、边分析,教室里弥漫着一种诗意气氛,学生们在他引领之下,很快进入一种唯美文学才有的境界之中。他见到学生写了好作文,会情不自禁地为之高兴,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欣喜。他会把学生的好作文在课堂上念给大家听,边念边评点,夸赞多于批评。学生写了作文能得到任老师称赞,这是一种莫大的荣幸,我就是因为不止一次的有作文被任中权老师表扬,逐步增强了走文学之路的信心与决心。当时,我们国家视苏联为老大哥,苏联文学成了我们人生的重要教科书。我记得,那一年任中权老师布置我们读《卓娅和舒拉的故事》,然后在作文课上让我们给卓娅和舒拉的妈妈写信,并说,写得好的将会寄到苏联去。那一次,我写的作文得到任中权老师的称赞。听着他在课堂上朗读我写的那些稚嫩的文字,我脸红红的,说不出一句话,心里美得不行。这封信寄到苏联去了吗?我不知道,也不敢问。后来想想,不问也罢。重要的是,无论是怎样的结果,我的理想与追求当年已经随着这封受到任老师称赞的信,开始遨游于广阔无垠的文学天空之中了。

印象中的临小老师,都很敬业,教课认真。上课的钟声还没有响起,一个个已夹着课本,手执教鞭,神情庄重地站在教室门外等候,他们几乎总是踏着上课钟声的第一响步入课堂。平常生活中的临小老师都很注重仪表,看得出他们在学生们面前处处留意自己为人师表的形象。有些老师并没有教过我,但我记住了,正是因为他们的仪表和言行。

那时的杨凤华老师大约才20岁左右吧?清秀的容貌加上得体的言行,让人感到,她就是女教师的形象代表。前几年,她辗转托人赠送我她退休后写的一本旧体诗词集,那些诗写得情真意切、立意高雅,这才知道,原来杨凤华老师有不俗的文字功力,心中便又添了几分敬意。

还有陈春啸老师,他是白面书生,一身衣服总是干干净净。他的字写得好,还擅作旧体诗词。他弹得一手好风琴,十指如蝴蝶般在黑白键上起起落落,飞舞不停;有时,他边弹边歌,常惹得师生止步聆听。我一直以为他一定是名牌大学科班出身,哪知后来了解到,他之满腹诗文,精通琴棋书画完全是得益于诗书之家的熏陶和他本人的不懈追求,他从未上过大学,是自学成才。这才懂得,一个人的能力形成,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自己的勤奋努力。

还有,王勃老师,任中堂老师……甚至还有一位只知姓郭而不知其名字的年轻老师。联欢会上,见过郭老师跳红军舞,半蹲着,旋转着,欢叫着,直让我这个从乡下来的孩子看呆了。也许,年轻的郭老师留给我最难忘的是他被身材高大的朱校长批评时的情景。朱校长声色俱厉地批评着,郭老师则是低着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知道郭老师犯了什么错,也不知道朱校长说着什么,反正给正在路过的我看到了,我很紧张,赶紧跑开了。

那时的同学团结友爱,纯朴真诚

解放之初的社会风气淳朴,人与人之间真实善良,当时的学校风气同样清纯真诚。

开学不久,我曾因身体不好,回家短暂休息一个时期,等我重返课堂,同学们争着帮我补课。总担心镇上学生会欺侮我们这些来自乡下的孩子,其实不然,六年级下学期少先队干部改选,正是镇上的孩子投我的票,让我当上中队旗手,虽然臂上的两条杠标志,远远逊色于同班的大队长吴素华的三条杠,但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一年时间很快过去了,由临小结下的深厚的同窗情谊却依然在继续。当时全县只有一所设在百里之外的高邮城上的“高邮县立初级中学”,每年暑假的升学考试,临小考上县中的很多,虽然一同毕业于临小的同学不可能再在一个班上了,但每逢寒暑假回家时,小学同窗的那份无价的情义仍然会得到充分的体现。那时,临泽像远离世界的边陲小镇,无现代化交通工具,我们每到寒暑假回家,只能先从高邮乘夜班轮船到界首,然后步行回临泽。下船时是午夜时分,马不停蹄地跑到第二天天亮才能到临泽。这么长时间的夜路,我们又都是小孩子,不免有点害怕,怕虽怕,却人人彼此照顾,自觉地让女同学、年龄小的走在队伍的中间……

当年,我们一起在临小读书的同学,后来大多数学有所成,成为不同门类的专门家。当然,无情岁月催人老,1953届的临泽小学毕业生,如今都已青春不再,两鬓如霜。2005年8月底,我在淮安见到当年与我坐在一条凳上学习的陆子逸,高中毕业后我们联系中断,已有四十多年不见。久别重逢,我与她都一下子想起发生在我们两人间的趣事:一次,她有意捉弄我,趁我站起来的刹那间,调皮地抽掉我座下的凳子。我浑然不知,再坐下时“扑嗵”一声跌坐地下,引得全班同学捧腹大笑。说起这些,如在昨日,可我与她现在都已白发苍苍,儿孙绕膝了。

那次在淮安,我赠陆子逸一本自己刚出版的散文集,在书的扉页,我题了四句诗:

五十年前学生娃,而今相逢老掉牙。

白首同窗说往事,大江东去浪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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