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华

秀才奇遇

故事发生在明朝永乐年间的砀山县。

盛夏季节,天气异常闷热,一个叫李乾坤的年轻秀才行走在通往京城的驿道上,热得汗流浃背。这时,天上突然涌出一大片乌云,李乾坤这才松了口气,想到马上就要下雨了,他加快步伐,想赶到前面的村庄避避雨,在经过一个打麦场时,他看到有户人家正在场上晒麦子,好不奇怪,就问一位在场上忙碌的壮汉:“马上要下雨了,你们怎么不收麦子,反倒晒麦子?”

壮汉回答说:“我也知道要下雨,可东家就是要我晒,他说,趁这会凉快多干点活,等一会太阳出来了,又会热得受不了!”

李乾坤一听就笑了,说:“你们东家莫不是有病?难道不怕雨把麦子淋了?”

壮汉哈哈大笑,说:“年轻人,你太不知道我们东家了,他可不是一般的人,我们不知道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刚才我们东家说了,过会下的是雷阵雨,但只下在路东,路西却是晴天。”

李乾坤根本不信壮汉的话:“你们东家有这么大的本事?”

壮汉说:“你要是不信,就在这儿等着瞧,一会就明白了!”

李乾坤的好奇心被壮汉勾起来了,他干脆不去避雨,就站在晒场旁,准备看一场好戏。

不一会,一场雷阵雨果然下了起来,雨水像长了眼睛一样,将瓢泼大雨全下在路东,路西却一滴未下。不一会雨过天晴,太阳又火辣辣地出来了,正适合晒小麦。

李乾坤惊呆了,他没想到世上竟有这样的奇人,心中顿生敬佩之心,连忙问壮汉:“你们东家是谁?真是了不起,我想去拜访他!”

壮汉得意地指指前面,说:“我东家名叫邵康,你看见前面那棵大杨树没有?他正在树下歇凉呢!”

李乾坤顺着壮汉的手指望去,前方果然有一棵大杨树,大得五六个人串起都抱不拢树身,足有三四丈高,树阴能容几十人歇凉。谁家要是有这么一棵大树,那定是树大根深,家业兴旺。树下躺着一个七十多岁的白胡子老头,手里拿着把蒲扇,正躺在睡椅上闭目养神。

李乾坤连忙赶过去,隔着老远便躬身施礼,大声说:“学生拜见邵老先生!”

邵康好像听见了李乾坤的话,慢悠悠坐起来,却又转过头看着大树,大声说:“这棵树是我邵康的!”

李乾坤以为他没听清,又向前走了一步,还是大声说:“学生拜见邵老先生!”

邵康依然面朝大树,声音更大了,却还是说:“是的,一点不假,这棵树就是我邵康的!”

李乾坤想,可能邵康年纪大了,有点耳背,于是又向前走了一步,几乎是吼着说:“学生拜见邵老先生!”

邵康还是不接李乾坤的话,依旧说:“是的,这棵树绝对是我邵康的!我这有买树留下的字据!”

李乾坤终于失望了,心想,如果这邵康不是耳朵背,那就是脑子有毛病,没办法跟他说话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赶路。

山间留书

这李乾坤也是个能人,不久就中了进士,三年后,正好被派到砀山县当县令。他是个清官,为了体察民情,经常一个人外出,微服私访。这天,他又微服私访到一个镇子上,走得很累,看到山上有间果农搭建的小屋,已经好久无人居住,便走进小屋,在床上刚躺下,突然进来一个人,问:“你是李乾坤吗?”

李乾坤大吃一惊,没想到在这乡间还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就答道:“是啊,你怎么知道我是李乾坤?”

来人递过来一封信,说:“这是邵康半年前留给你的,他要你现在就看!”说完,就转身走出了小屋。

一说邵康,李乾坤马上想起三年前不答话的怪老头,他捻了捻书信,竟然没有打开,再一看,这封信已放了好久,好不容易打开第一页,上面写了六个字:出门再看下面!

李乾坤知道邵康是个奇人,就按信上说的走到屋外,打开第二页,上面也写着几个字:往前走三步再看。

李乾坤心里嘀咕:莫不是邵康想見我?他往前走了三步,四面张望,连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突然,李乾坤身后传来一声轰隆巨响,身后的小屋整个坍塌了,如果他晚出来一步,肯定会被压在下面。李乾坤吓出一身冷汗,顿时明白,这是邵康在救他,心里不觉涌出佩服,感激之情。

李乾坤回到县衙,稍作打点,准备前去拜访邵康,向他当面致谢,不想这时却来了一拨打官司的人,李乾坤不敢怠慢,只得升堂问案。

隐居奇人

打官司的两拨人都姓邵,一边是弟兄四人,派出的代表叫邵东风,另一边孤身一人,名叫邵东成。

邵东风抢先说:“老爷,我状告邵东成,本来是我们家的大杨树,长在村口晒场边近百年了,他却硬说是他家的,死活不让我们砍。请大人明断。”

邵东成却说:“那棵大树是我爹买下的,历来就是我家的,怎么可以让你们砍呢?”

原来是一个砍树的小案子,李乾坤把惊堂木一拍,问:“你们都说那棵大杨树是自己家的,可有证据?”

“有,有!”邵东风从怀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纸条,递了上来。

李乾坤接过纸条,原来是一张证明,上面按着很多证明人的手印,就说:“这纸上写得明明白白,证明那棵大杨树是邵东风家的!邵东成,你还有什么话说?”

邵东成大声说道:“老爷,他那张证明是假的,我的那张证明才是真的,但他们兄弟仗着人多,硬把我那张证明抢走、撕掉了,请青天大老爷明查啊!”

李乾坤说:“就算是撕了,碎纸片总有吧?你拿出碎纸片给我看看。”

邵东成气愤地说:“碎纸片也让他们给吃掉了!”

邵东风连忙大声反驳:“放屁!谁吃了你的证据?”说着,还暗暗伸出拳头,朝邵东成挥了挥。

邵东成可能被邵东风家的人打怕了,又拿不出证据,急得在堂上呜呜大哭起来。

邵东成这个大男人一哭,李乾坤看不下去了,他觉得邵东成有可能被冤枉了,这时,他突然想起邵康来,心想,我这不是正要去找邵康吗?到时问问他就明白了,于是一拍惊堂木,大声说道:“此案暂且搁置,待本官拜访了邵康后,再作处置。”

李乾坤说完,正要起身离开,堂下的邵东成却哭得更厉害了,边哭边说:“青天大老爷啊!先父就是邵康,他老人家去世已经半年多了。”

李乾坤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什么,邵康就是你的父亲?他已经去世半年多了?”他好生惊讶,怪不得邵康留给他的那封救命信那么陈旧,原来是半年多前就写好了!

这时,他突然醒悟三年前在那棵大杨树底下,邵康为什么要对他连说三次“这棵树是我邵康的”,原来,今天这场官司,他早就知道了,邵康就是为了今天这场官司才说的那句话啊!那么大的一棵树,怪不得邵东风想霸占。于是,李乾坤重新坐回椅子上,一拍惊堂木,高声宣判:“那棵大杨树,历来就是邵东成家的,邵东风兄弟不得侵占,否则,严惩不贷!”

邵东风兄弟一听,大呼冤枉,说:“大人,那棵大杨树的确是我们家的,我们有证据呀!”

李乾坤一拍惊堂木,怒喝道:“你们的证据是假造的,邵康三年前就亲口告诉本官,那棵大杨树是他们家的,还连说了三遍!”

这一来,邵东风兄弟全在堂下哑了口,他们万万想不到,他们还没有做的事,邵康三年前就知道了,并且做了安排。

这件事过后不久,李乾坤专程来到邵东成家,朝着邵康的遗像磕了三个响头,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这时,邵东成拿出一张纸,说:“这是先父生前交代的,说你如果来这里,就让你看看。”

李乾坤打开一看,顿时吓了一跳:这张纸上没有一个字,只盖着一个鲜红的印信:军师刘伯温之印!李乾坤这才明白,这邵康不是别人,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刘伯温,他帮朱元璋打下江山后,马上辞官不做,谁也没想到,原来他隐姓埋名住到了砀山乡间。

李乾坤面朝遗像,重新跪了下去……

(题图、插图:黄全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