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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三十五首:《他们》精选

2010-11-18韩东

诗潮 2015年4期
关键词:房子

韩东

他 们

又冷又静,阳光照在空室里,

没阳光的时候是一片清晰的灰白。

能见度很高的灰白里纤毫毕现,

有如冬季照耀着一个空海。

难怪他们狂热地喜爱太阳,

那静静的喧嚣是外表看不出来的。

难怪他们不喜欢灰白的皮肤,

坚持把自己晒成焦煳颜色。

又冷又静,时间又长,

他们就像是由某种忧郁的材料制成。

从清澈的灰眼睛里我看见了一个空无,

他们就是昂贵的忧郁材料。

阴郁的天气

阴郁的天气里,有人弹奏肖邦,

但我这里听不见。

有人在房子里用彩色瓷片拼贴圣母的慈容,

我这里看不见。

阴郁的天气里这小城里有无数小型的艺术家,

把玩厨艺、蒸馏咖啡或者摄影自娱,

而我的眼前只有一片变得灰白的大海。

如亘古不变的电视频道,

播放唯一的心灵录像:

云来云去,或者停驻,

船进船出,不禁遥远。

直到夜晚的黑屏,液晶玻璃上反射出室内

的一盏孤灯。

失 眠

睡不着的时候就读《沙漠圣父》,

室外是异乡冷清的雨夜。

这静绝无仅有,孤独如蜡点亮。

在此遥远之地触摸到时间纵深,

古朴的形象聚集,但无言。

一个个单独的中国字脱离了句法

掉落在地板上,仍有完整的意义。

黎明时分的大海是不用翻译的。

山中剧场

十二岁他就看中了这块地方,

想象着一个山中剧场。

直到四十五年后我们看见了实物:

原木打造,四周崖壁环抱。

剧场有了,我们和他一起想象观众。

人们驱车从周边赶来,整整四千,

只能容纳六百人的看台根本坐不下。

应该是夏天,镇上的旅馆都住满了,

旷野里到处都是帐篷、营火。

此刻暮色已深,但剧场圆形的轮廓依稀

可辨,

赫斯托夫走下看台,去下面和我们说话。

盆地的环境使回声四起,并不需要话筒。

四千鸟兽在山崖上呐喊,

四千或者四万只虫蚁静默——

为赫斯托夫的诚挚,为他那颗伟大的演员

的心,

为这山中无人的剧场。

所有的这些我们都听见了。

汽车营地

汽车营地繁花似锦,

但几乎没有客人。

暑假已经结束,孩子们上学去了,

留下这空荡的最后的花园,

各色花朵不免开得更艳。

布莱恩在炭火上烤肉,

烟雾一直弥漫到看不见的海上。

一对同性伴侣在树林中窥视,

我们也偷窥了他们,

还有那条拉布拉多大狗。

这一家三口来回走了数趟。

人间烟火在暮色中升起,

布莱恩招待我们美食和错落的寂静。

林中情侣不需要吃饭,

他们要去下面看海,

良辰美景和彼此的俊美已够一餐的饱足。

湿 地(之二)

这里有一种静,

似乎在等待声音。

这里有一种声音,

随时湮灭在静止中。

即生即灭,分外和平,

就像引力那样微不足道,

像引力那样无所不在但是根本。

外国人在这里碰见了原乡,

意识展开为风景,

倾听混同于流水。

当木头船的马达关闭之后,

我们便达到了它的空心。

在阳光下

我和你待在阳光下,这里不是我的家乡

也不是你的家乡。

旁边有一个寺,里面没有我的神

也没有你的神。

山坡上的牧人之家,我没有在那儿生活,

你也没有在无边的草地上向蓝天白云献舞。

我们不是生在这里的,一眨眼就到了。

阳光下你独一无二的影子那么实在。

没有板凳,没有沙发,床只是一个梦。

我们坐在栏杆上,有点悬。

上帝化装成一个写诗的朋友走来,

分赠给我们一人一枚石头。

这以后只有阳光,只有牛羊骏马藏红花漫

山遍野。

献 诗

你的美色近乎忧伤,你的忧伤照亮了美色。

你的聪慧像蜡,滴落在一张纸上。

善良如你却并不乏味,触碰时犹电光石火。

你性感如女神,在一张照片里,

在我老眼开合的成像中。

黑发中有一缕白发,请不要掩饰它你也没

有掩饰它。

你心中有千山万水,却看见风景如画。

眼角的疤痕如雕版蚀刻,乃上帝之手所做

标记。

你十九,还是九十?

你手舞你足蹈,几乎甩掉踏板拖。

你的孤单是一所房子,外面下雨里面也下

雨。

你的快乐像朝阳升起,预示今天又是一个

好天气。

你的来路悠远漫漫,你的去路催马扬鞭。

你的爱如我的爱,我们都无法爱自己,

你的手曾抓紧了我的手,只有你的指甲没

感觉,

却抠进了我的肉。

马上的姑娘

高高兴兴地来,就应该高高兴兴地去,

你是骑在马上的姑娘。

我是青山绿水,不是岩壁上的草药,

请带走宝物而不是大山的阴影。

你的离去和遗忘都是美妙的,因为

你是骑在马上的姑娘。山上没有客房。

马蹄声得得,应伴着雄鹰高飞,

拓展了你的世界我的视野。

也不要有悲伤。这儿只有遥远,

和远方的遥远接上,就有了近乎无限。

你在扬起的尘埃中隐匿了,一会儿又冒了

出来,

但是更小了。

青山也会再次枯黄,但轮廓线不变,

你我互为透视的焦点和跨越的地平线。

高高兴兴地来,就高高兴兴地走,

留下的时空将下雨,洗涤这个故事。

食粪者说

我是一个孤儿,靠食粪为生,

佛陀拯救了我,

让我放弃那肮脏的恶习。

他让我去清凉的河水里洗干净,

给我穿上衣服,让我跟随他,

踩着他的脚印前进。后来

我才知道这并不是教导我的方式,

只是为了不踩死蚂蚁。

他让我把大粪留给蚂蚁和蛆虫,

让我和他在同一个钵子里吃饭。

虽然现在我仍然是一个乞丐,

但已经不那么臭了,

四肢健壮有力,心也变得平静。

佛陀又告诉我:

“不要留恋这些,我们的本质

即是你以前所食之物。”

只是这个弯我没有转过来,

并思量至今。

母亲的样子

我记得的是她中年以后的样子,

笑着的样子,很有福气的样子。

年轻时的神气秀丽在相册中,

垂亡者的衰容在病床前。

那不是我父亲爱恋过的肌肤,

也不是她自己爱恋过的肌肤,

死亡将其收藏在郊外的墓地,

以青草白石取而代之。

有一次在病中我摸到了她的肚子,

隔着纸一样的皮我就抓住了一颗心

(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内脏)!

那是一颗仍然爱着我父亲的心,

仍然爱着我和她自己,

在儿子无畏的手掌下跳动。

我只记得她中年以后的样子

和那颗颤抖不已的心。

写给亡母

你已上升到星星的高度,

之后隐匿了。方向东南,

于是我仰望整个东南天空,

想象你可能下降的地方。

那儿有丛林围绕的快乐生活,

那里的炊烟将迎接你,

就像我怀念的香烟袅袅不灭。

愿你新的一生安好,

享受赤脚奔跑的解放。

愿平凡和朴实伴随你,

在清澈的穿村而过的河边。

你是一件完整而崭新的礼物,

献给世界和你自己。

愿你的墓穴已空,

消失的夜空晴朗。

愿你收回回望的目光,

那最后的光焰短促。

已使你消声远离。

季节颂

我爱所有的季节,

爱它们的轮番转换。

将要遗忘之际蓦然相遇,

新鲜刺激着我,紧跟着一阵遗忘。

你不可能完全忘记一个夏天,

就像你不能忘记一个秋天。

八月在高原有夏日的光照,

足够你带回家冬藏。

今天的一阵光就比昨天强烈,

早晚的凉爽像赤脚踩进河水。

到晚间满月又如此之圆,

像白色的肥猫跳上屋脊。

这又使你想起儿时的平原,

瘦小如故,敏捷如初,

急速奔走时已听不见母亲的召唤。

你的双亲已躺卧在季节之外。

你的爱情已不再灿若夏花,

你的悲伤如春雪无痕。

你的生命像老树皮一样地褪去青色,

即使在诗歌中也长不出新的叶片。

我爱所有的四个季节,

爱它们的轮番转换。

甚至我也爱反季蔬菜的甘甜可口,

又愿自己像草本葵花不知明年。

罗中立油画《故乡老院》

清淡的光

我看见一种清淡的颜色,

傍晚就像永恒的黎明。

或者黎明像傍晚,

不曾天黑,不曾天亮。

我在这时光中下班回家,

也许正去上班。

反正我在路上,就像我永远都在路上。

不变的光影勾勒我的家园。

我的妻子在生病,

但愿她好起来。

我的母亲已经死了,

但愿她只是生病。

她俩相扶着来到洁净的窗前,

看见一片清淡的光。

我踩着小径归来也许

正在离开。一切都是令人心安的。

出远门

起早,出远门,

再无年轻时的激动。

没有目标,没有故乡人

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等我。

我母如云,伴我而飞。

父亲,像隐匿于白日的星辰。

将恩情寄存在某处,

说走,于是就走了。

这世界有一点点新,

但不完全新。

有一点点陌生,却已经完全陌生了。

河流,道路。

群山如花。

就这么在清晨向暗夜里飘去。

无人问津

我爱绿叶,我爱黄叶,

我爱树叶,是因为我不是。

风在吹,它们晃动,

我也晃动,用我的肉身

感应我轻盈的存在。

我爱整棵大树,爱

很多树生长在一起,

爱它们片刻的活跃

和下一秒的飘零。

但愿没有我,

只有树和风,

生长、死去,

涌动、止息——

在一个无人问津的星球上。

问 题

街上没有人,人都去哪儿了?

这是一个问题。

美景为谁而设?结实的房子里

住着些什么样的人?

而车站、码头一应俱全。

商店里的东西卖给谁?赚谁的钱?

寂静的生活是怎么回事?

寂静而世俗的生活是怎么回事?

冷风中

冷风中,他们坐在外面,

寂静无声,两人对酌,

喝着冰冻啤酒,几乎不交谈。

我走回来的时候他们仍然坐在那里,

姿势不变。两个年轻人

表现静若处子。而一个眉须皆白的老者

在沙滩上跑步,脸映红光就像脱兔。

思念如风

我的父母没有到过这里,

他们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

这阵风如此美好和孤独,

这么好的风也吹不到他们无形无相的

身体上。

他们死了,并不在我的祖国,

但那儿似乎离他们更近,

而在这里我离他们更近——

空出的位置在繁星灯火间显形。

此刻我正坐在卢瓦尔河口的一个阳台上,

脚趾遥指大西洋上空的夜色。

思念如风把我穿透,就像当年他们走后

一切皆成为陌生。

对 视

他们有一双看海的眼睛,

我有一双看人的眼睛。

这和种族、年龄无关。

在楼下的这家小酒吧里,

我用看人的眼睛看海,

但不见航船的细节。

他们用看海的眼睛看我,

也无法把我看透。

那就来一次坚定的对视。

我看见风帆从蓝色的眼睛里流过去了。

他们看见了什么?是否

从我的眼睛里看见了我看见的?

读海明威

我在读一本三十年前的旧书,

书页已经发黄变脆了,

像被岁月之火焚烧过,

而火焰已经熄灭。

揭开的时候寂静无声,

它的分量变轻了。

这是我带在身边的唯一的一本书,

被置于包中或者枕边。

硬汉已死,译者星散,

书籍本身也岌岌可危。

只有那些打猎的故事永存,

并且新鲜,就像

在一只老镜头里看见了清晨。

游 戏

孩子们玩一种有输赢的游戏,

成年人玩成功或者失败。

在没有成功的游戏里却有输赢,

有人在失败的时候赢了,

有人输掉了全部的自尊。

孩童的厌倦和哭泣

映照在成年人无辜的脸上。

起大早

起大早,

去对面的河滩上洗脸。

但脸不脏,手也不脏,

没有任何东西是脏的,

没有任何地方是脏的。

一切都不洗自净,或者

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存在。

脏东西不存在,

不脏的东西也不存在。

直到太阳出来,

那时只有明亮的东西。

明亮的东西也不脏,

也不是脏东西。

那就让它们保持明亮,

我们保持不存在。

黄苗子手迹(玉宇澄清万里埃)

抓 鱼

夜里我们去抓鱼,

为了抓鱼我们走夜路,

走夜路是为了大家在一起。

这么好的晚上如果不在一起

我们就睡过去了。

于是就去抓鱼。

我们抓住了,抓住了,

左一条,右一条,

像夜一样光滑,

像夜一样冰凉。

鱼在睡着的时候最好抓了。

后来我们把鱼放回去了,

就像把自己放进了这条沟。

把抓到的鱼再放回去,

这样往回走的时候就轻松多了。

隔墙有耳

隔壁传来邻居的说话声,

孤单中不禁一阵温暖。

然后,我听清了,原来是法语,

这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

一样的琐碎和唠叨,嗡嗡的人声底蕴

和我们那儿也是一样的。

男人、女人、孩子,

杯盘的声音……

大约是周末聚会,他们吃饭一直吃到很晚。

亲切而内向,一定是在

讨论他们彼此的生活,

不像在议论世界。

这中间有几次意味深长的停顿,

仿佛我马上可以加入进去。

在异国

这里没有我的语言,

风景于是更加明媚。

异国是一片辽阔的大海,

仿佛来到了天与地的尽头。

这里的时光像赃物,生活是赠品,

往日的线索不知所踪。

当我远离了故乡的尘埃,

远离了一个人即所有的人。

这里的房子模仿着另一些房子,

这里的人让我想起一些动物。

就像在一个听过的故事里,

在前世影影绰绰的隐约中。

在这里我没有语言,

但人们说话,就像鸟儿唱歌。

狗拼命地低吠,话语被卷进浪沫,

而浪沫和礁岩正热烈无厌地交谈。

只是在夜里我不必说话,

一个人去外面抽烟可以走得很远。

思想的深井也随之平静,

一如月下海面的反光。

那就睁大了眼睛使劲看出去吧,

让外面的涌进里面,

或者让里面的涌出。

就让无言和无垠做一个沟通。

无名大桥

出租车驶过一座无名大桥,

驶过了一切不被记住的东西。

那细雨如情境一般飘落,河水幽暗,

卷走了昨日生动的画面。

那倒霉蛋只记得伤痛,并将其

镌刻在一截黝黑的栏杆上。

曾有哭红屁股的尾灯远去呀,

两岸传来了生活隐约的嘲笑之声。

他和那光头司机如此亲密,

在寂寞的雨夜切腹剖心,拉起家常。

雨变大了,雨水从车窗的两侧

直落而下。司机接电话——

妻儿的声音仿佛来自

另一个星球。

之后是经过,经过,经过……

被伪装成一次经历。

经过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桥的残余,

就看见了迷幻的无桥之河。

雨几成瓢泼。

但愿这无河之水把一切淹没。

变 天

从暖和的房子里出来,

冷风灌进下面的街巷。

十字路口的灯光下面,

落叶像群鼠四散奔逃。

街上的人像树叶,不像老鼠。

大风摇撼着大树,

而所有的大楼坚定不移。

温暖的光倾泻在路面上,

越来越苍白了。

第二天,干冷。

街道仿佛被清扫过。

街边的树像一把把大扫帚竖立不倒,

天空也被扫得一尘不染。

所有的人都从房子里出来了,

穿着厚厚的皮草,

在街上懒洋洋地走,

像肥嘟嘟的大老鼠晒太阳玩儿。

一摸就亮

楼道里的灯是触摸式的,

一摸就亮。

孩子被妈妈抱在怀里,

伸出小胳膊,也一摸就亮。

小拳头肉乎乎的,

小手指都伸不直,

在金属片上一碰

灯就亮了。

每层楼妈妈都抱着孩子

贴着墙走,

母女俩就这么亮堂堂地下去了。

夏 日

你曾经不是幻想,

现在只是虚构的原材料,

留下了纸和笔、词语

和一些颜料,

让我描画绝望的夏日而非美丽。

你的那部分要突出,

就像蝉鸣之间出现的寂静。

夏日的风景密集,没有余地,

在它的背面有一个潦草的签名,

已被写下的人忘记。

记 梦

梦里,我没有得到最好的礼物,

最好的略略向我展示一番就游走了。

我没有得到最好的礼物,

却意外地收到了一句话。

不是“我爱你”,

也不是其他任何含义。

梦里有强烈的光线,飘着极鲜亮的物体。

所有的呈现都是柔韧精壮的。

有很腥的气味,很大能的情绪。

神谕震耳欲聋,却没有边际。

我无法记录那伤我至深的,

安慰我的思想亦如潮涌。

看见过一尾美丽的鳞片发光的鱼或者龙,

略略展示一番就游走了。

坡 地

一块平坦的坡地,老丁说,

他要盖一栋房子。

风景美丽,造价也肯定便宜。

很大的一块坡地,

老丁称之为“斜坡”。

当地人说,这是泥石流经过的地方。

老丁吓了一跳。眼看着

他的房子就垮掉并被冲走了,

还有长得像树一样的老丁。

我们的一切都源于太阳

我们的一切都源于太阳,

包括随意吐出的一口痰。

一切金光闪闪,

一切皆可膜拜。

我怀念着这个世界,

怀念那些死去很久的人。

他们交还了一切或唯一的东西,

就像盲人交出了眼睛。

外面在下雨,房子里安静下来。

如果你能爱这间房子,

就能爱外面空旷的街道。

那儿正下雨,树下没有人,

叶片闪着雨光。但愿你能爱那片叶子。

房子里安静下来,

雨水激越之时眼里的波光稳定。

那把椅子在墙角已经好一会儿了,

你注意到它的驯服。

就像椅子一样驯服吧。

甚至,你可以爱得更远些。

你不知他已死去多年。

当雨水渐止,他走到街上,

甚至在雨中他也不会潮湿。

月亮升起,照亮他如月的脸,

再不可能有这样的月亮了。

雨点在外面的屋顶上跳跃,

欢乐的掌声响彻黑暗无边的剧场。

看不见的风

被看不见的风吹着,

人们走遍四方。

遇见一些也在打转的人,

只有互相抱住,才能立定。

然后那风又起,

在他们稍稍松懈之时。

痛苦和忠诚如石头般沉重,

但风掀翻了那些石头。

他们又向前去,遇见了

另一些支离破碎的身体。

风吹在上面是不同的。

我看见一个人被向下吹去,

然后长出了一棵树。

那扭曲的姿势似乎在说:

“树欲静而风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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