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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西北与晋东南二仙信仰比较研究

2010-11-17李留文

世界宗教研究 2010年5期
关键词:西北夫人信仰

豫西北和晋东南的二仙信仰都非常兴盛,但两地二仙庙中所供奉的神灵并不相同。豫西北信仰的“二仙奶奶”并非象晋东南那样是两位女神,而是道教上清派祖师紫虚元君。从紫虚元君到二仙奶奶的转变过程偶然而离奇,促成这一转变的社会力量源于明初的山西移民。从紫虚元君到二仙奶奶改变的只是名称,信仰本身并没有发生大的变化。两地二仙崇拜都是基于区域自身历史所形成的民间信仰,成为当地独特的文化资源,尽管两地文化相互影响,但基于自身历史所形成的独特文化很难根本改变。

关键词:豫西北晋东南二仙信仰区域文化

作者:李留文,1968年生,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人文社科系。

二仙庙遍布晋东南的泽、潞二州(今晋城、长治,为古上党地区),规模宏大且历史悠久。当地的二仙信仰近年来渐渐受到学术界的注意,出现了一些初步的研究成果。相比之下,与之相邻的豫西北之怀庆府(今河南焦作、济源)的二仙信仰却很少引起学者注意。事实上,豫西北的二仙信仰同样非常兴盛。河内(今沁阳、博爱二县)、济源、温县等地二仙庙宇遍布乡村,祈神赛会热闹非凡。其中规模最大的当属河内(今沁阳县)西北紫陵镇附近的沐涧二仙庙。据说这里是怀庆各县二仙庙的祖庭,每年的三月三庙会,远近数县居民跋涉而来,整个沐涧山谷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可有十万余,会期延续一月有余。成为当地引人注目的文化景观。

当笔者开始涉足豫西北二仙信仰研究时,惊奇地发现:晋东南和豫西北两地同样遍布二仙庙,但两地庙宇之中供奉的神灵却不相同。晋东南二仙庙中供奉的是冲淑、冲惠二位女神,而豫西北二仙庙中供奉的只有一位神灵,即被尊称为紫虚元君的魏夫人,老百姓称之为“二仙奶奶”。为什么只供奉一位神灵的庙宇被称为二仙庙?魏夫人为什么会被称为“二仙奶奶”?两地二仙信仰之间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微妙关系?这种关系又反映了两地怎样的历史过程?本文将对这些问题进行初步探讨。

一、两地不同的二仙信仰

晋东南的二仙庙供奉乐氏二女。相传乐氏二女为唐代壶关县紫团山人氏,聪慧异常,且极为孝顺。不幸母亲去世,父亲乐山宝续弦,二女即遭继母虐待。为继母所逼,在寒风呼啸的冬天,两个小女孩衣不遮体,赤裸双脚,徘徊在山间采拾山菇;夏天,她们又被迫在炎炎烈日中捡拾麦穗。备受虐待的二女思念母亲,心中伤悲,仰天痛哭。突然,狂风四起,乌云密布,有黄龙下降,二女随之而去,幻化成仙。此后,二位神仙兴云布雨,救苦救难,对苦难中的百姓有求必应,灵验异常。北宋崇宁年间,朝廷征讨西夏,长途跋涉的士兵又饥又渴,二仙化作农妇箪食饷军。结果士气大振,在前线大败西夏军队。徽宗龙颜大悦,敕封二女为冲惠真人、冲淑真人。得到朝廷敕封的二仙信仰进一步发展,逐渐形成了以壶关县紫团山真泽二仙庙为祖庭、遍布晋东南的神庙系统。

豫西北二仙庙里供奉的是紫虚元君,又称南岳夫人,道教上清派的开山祖师。她本是一个真实的历史人物。关于她的最早、最全面的资料是东晋杨羲托范邈之名所写的《紫虚元君南岳夫人内传》,杨羲自称为紫虚元君魏夫人的弟子,也是东晋一位重要道士。尽管这篇传记今已亡佚,但根据台湾学者谢聪辉在其论文《修真与降真:六朝道教上清经派仙传研究》第四章的有关表述:南朝陶弘景所撰《真诰》、唐颜真卿撰《晋紫虚元君领上真司命南岳夫人魏夫人仙坛碑铭》、蔡伟撰《魏夫人传》等文献,以及宋代的《太平广记》、《太平御览》等类书中的有关记载基本上来源于杨羲的这篇传记。从这些资料看,紫虚元君,原名魏华存,字贤安,西晋任城(今山东济宁)人,司徒魏舒之女。魏华存生而卓异,幼而好道,“庄老三传五经百氏无不该览”,志慕神仙,常服胡麻散、茯苓丸。二十四岁父母强迫嫁给了南阳刘义。后刘义官至修武县令,魏夫人随之,斋于别寝。某夜,钟鼓齐鸣,箫笳相和,四位神仙飘然而至,神彩飞扬,自称是太极真人安度明、东华大神方诸青童君,扶桑碧阿阳谷神王景林真人,清虚真人小有仙人王子登,受扶桑大帝君之命,授给魏夫人神真之道,传“大洞真经、八隐素书”等真经三十一卷,景林真人又授之以“黄庭内景经”。后刘义去世,又值两晋之交,天下丧乱,魏夫人“为道仙默示其兆,知中原将乱,携二子渡江。”到江南后,“二子位既成立,夫人因得冥心斋静”,晋成帝咸和九年,八十三岁的魏华存“话剑化行而去”。据说仙界“授夫人玉札金文,位为紫虚元君,领上真司命南岳夫人,比秩仙公,使治天台大霍山。”

魏华存出身高贵,其父魏舒,曹魏时历官宜阳、荥阳太守,入晋后,为司徒,位至三公,加光禄大夫、仪同三司,深得晋武帝器重。其夫刘义为修武令。她生有两子,长子刘璞,“为庾亮司马,为温太真司马,后至安成太守。”次子刘瑕“为陶太尉侃从事中郎将。”此二人虽不是位至三公的显宦,但其所跟随之庾亮、温峤、陶侃都算得上东晋最为显赫的人物。另外,墓志资料还显示:刘璞还同琅琊王氏有着姻亲关系。前引史料中,魏夫人同《上清大洞真经》、《黄庭经》等道教经典的关系笼罩着神秘氛围。剥去这层神秘色彩,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些道教经典实为魏华存所传。南渡之后,魏华存把北方的天师道传统带到了江南,影响着那里的道教发展。根据记载,“(魏夫人)子璞后至侍中,夫人令璞传法于司徒琅琊王舍人杨羲、护军长史许穆”,以句容杨羲、许穆、许刿为核心的修道集团奉魏华存为师,大量创制经书,形成了上清经派,魏华存也因此被奉为祖师。上清派后来为陶弘景发扬光大,到唐代又出现了潘师正、司马承祯等地位显赫的道士,作为开山祖师的魏华存更加声名彰显。

接下来的问题是:河内阳洛山为什么会有魏夫人祠?魏华存同阳洛山有何关系?据载,咸和九年,魏夫人白日升天,乘云霓飙车“径入阳洛山中”,斋戒五百日,从众真人再受法篆。又据《西王母传》:“紫虚元君魏华存夫人清斋于阳洛隐元之台,西王母与金阙圣君降于台中,乘八景舆同诣清虚上宫,传玉清隐书四卷以授华存,是时,三元夫人冯双礼、紫阳左仙公石路成、太极高仙伯延盖公子、西城真人王方平、太虚真人南岳赤松子、桐柏真人王子乔等三十余真各歌太极阴歌之曲。”魏夫人“成仙”后为什么“径入阳洛山”,而不是去别的地方?魏华存以小有仙人王褒为师,王褒的仙府在王屋山清虚小有洞天,而阳洛山为“清虚之别宫”。而且,阳洛山(又名沐涧山)风景绝佳,仙神河在山谷间蜿蜒流过,两岸峰峦连绵,女贞、梧桐遍覆崖谷。这里有飞来石,挺拔而起,高可二丈;有天然的巨大石台,其上平整,位于飞泉水帘之内,为隐元之台。阳洛山距离魏华存丈夫做官的修武县不远,尽管我们没有足够的史料证明魏夫人曾在此修行,但从前引道藏中的文字可以大致推测:阳洛山至少是魏夫人内心向往之地。

正是魏夫人传记中的这些记载,成就了阳洛山魏夫人祠。魏夫人祠最早创建于何年,已无可考证。流传下来的最早的文字是唐垂拱四年(689)的《沐涧魏夫人祠碑铭》,由宏文馆学士路敬淳撰文,沐涧山胜果院僧从谦书丹。碑文辞藻华丽,对仗工整,其中引述了四真人降临修武馆舍以及魏夫人成真的故事,接着说明了怀州刺史、长史、河内县令等官僚重修魏夫人祠的大致情

况。关于魏夫人祠的创修年代,碑文中写道“建立之始,年代莫详”。碑刻立于垂拱四年,距离唐初年代尚近,由此推测,魏夫人祠的创修至晚在隋代,很有可能是北朝时期。

至宋代,紫虚元君信仰进入一个新的时期。北宋徽宗崇宁初年,怀州大旱,禾苗枯焦,河内知县陈崇“祷于祠下,虔求再拜,目崇忝牧民官也,遇此大旱,不职之罪,当及崇躬,恳礼既毕,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滂霈告足。州牧具闻于朝廷,敕赐静应庙为额。”宋徽宗是一位崇信道教的皇帝,供奉道教上清派祖师紫虚元君的魏夫人庙此时得到敕封,庙额为“静应庙”。由于祈雨灵验,从此之后,在民间百姓那里,紫虚元君逐渐与汤帝并列,成为行雨的主神之一。

这段史料也显示出紫虚元君信仰从宋代开始走向民间的史实。魏华存本人出身士族,唐代修建魏夫人祠者皆为当地官僚,具有浓厚的官方色彩。宋代以后,在得到朝廷敕封,走向正统的同时,成为雨神的紫虚元君也开始走向民间。民间化的趋势在元代更加明显:元武宗至大年间,因为静应庙香火无人照看,附近紫陵村乡录牛进协同耆老领官符文疏邀请济源龙翔万寿宫道士李道元来住该庙,“庙旁起室以居之”。李道士苦心经营十余年,在庙里置办了大型的石质供台。四十余年后的至正十二年秋,庙宇为风雨摧残,西紫陵村民苗诚信、苗诚德捐资修建,使破旧的庙宇焕然一新,美仑美奂。此时的静应庙似乎已经成为紫陵村的村庙了。

与此同时,由于祈雨的灵验,附近数县百姓纷纷来此敬拜,而且在各地建立紫虚元君的行宫。元至正十三年(1353)静应庙重新丈量庙田,立《界址人名碑》,碑文题名中出现了众多的行宫,管行宫者有水官、有乡录。涉及到济源县、河内县、温县等数县的若干村庄。每一行宫都要定期来此举行取水仪式。

至此,魏夫人祠完成了向民间的转变,紫虚元君也由道教上清派的祖师演变成了一个行云降雨灵验异常而又令百姓感觉可亲可敬的民间神灵。一个以沐涧静应庙为中心的信仰系统建立起来。

可见,尽管名称相同,但晋豫两地的二仙庙是基于不同历史背景而形成的完全不同的信仰系统。从名称上看,晋东南的二仙信仰似乎更加名实相符,而豫西北的“二仙奶奶”则是经过了改造。那么,这一改造过程蕴含着怎样的文化信息?

二、从“紫虚元君”到“二仙奶奶”

笔者参观济源许村二仙庙时,曾向当地老人提出一个问题:庙里供奉的神灵只有一位,为什么叫“二仙奶奶”,她们解释说这位神仙名字就叫“二仙奶奶”。沁阳市魏华存研究会认定:“二仙奶奶与上清派祖师是同一人。”但并不能解释其缘由。

通过耙梳有关资料,我们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沐涧静应庙元顺帝至元五年《太一元君紫虚元君广惠之碑》中多次出现“二圣元君”的字样,如“大哉二圣元君,仁闵覆下也至矣,……父老注香于手,请二神圣遍乡馆游。”为了表示对神灵的敬畏,书至“二圣元君”的“圣”字,都要抬行。为什么是“二圣元君”?清代文人读至此处,百思不得其解:“屡称神为二圣,未知何故,而以二字属前行,以圣字抬行,尤鄙拙可笑。”清人傲慢的讥讽正暴露出自己的疏忽。其实碑名写得清楚,是“太一元君紫虚元君广惠之碑”,碑文中所说的“二圣元君”正是太一元君和紫虚元君。只是碑文中只有紫虚元君的神迹,没有提及太一元君,故此引起后人的疏忽。由此可知,当时静应庙中是有两尊神像,其中紫虚元君是主,原本就有,“太一元君”为宾,是后来被请过来的。静应庙中何时请进太一元君,目前尚没有确凿的史料来说明,但从前引《静应庙建供台记》看,此庙住持李道士看到“太一圣像前供台有口,其心怫然,乃口佐做出己财数千缗,磐石为之,以给奠献于先天大后殿前,永充供用”。该碑立于元武宗至大二年,当时太一元君神像前尚缺供台,太一神像的塑造可能不会太早,可能是入元之后的事情。

“二圣元君”与“二仙奶奶”,是非常相近的两个词汇,只是一个是文雅的书面语,一个是通俗的口头语。我们有理由推断:太一元君的到来,“二圣元君”词汇的出现,奠定了紫虚元君演变为“二仙奶奶”的基础。

“二仙奶奶”是民间俗语。这或许暗示:将紫虚元君改称为“二仙奶奶”的应是下层民众。《河朔访古录》的作者的一段记述印证了这一点:“晋魏夫人祠(俗名二仙庙),在沁阳县西北五十里紫陵镇之北沐涧山下。……相传晋魏夫人修道于此。庙建于南北朝,殿宇壮丽,历代碑碣林立,有称魏夫人祠者,有称静应庙者,有称紫虚元君殿及紫虚元君庙者,名称既各石不同,著录家不免歧多羊亡矣。”林立的碑刻中找不到“二仙庙”三个字,碑刻文字是文人写的,他们从文献中知道该庙的历史,不会以二仙庙相称呼。所以,将静应庙改名为二仙庙,将紫虚元君改名为二仙奶奶的,不是上层文人,而是下层民众。

另一个问题,因为晋东南从唐代就有二仙庙,而且信徒众多,影响很大。而豫西北称静应庙为二仙庙的情况在元末尚未出现,是入明之后的事情。所以非常明显,从静应庙到二仙庙的转变是深受晋东南民间信仰的影响,时间又在入明之后。那么,究竟是哪些人从山西到河南,影响到豫西北紫虚元君信仰的转变?是否与明初源自山西的移民有关?

明初有大量人口从山西移往冀鲁豫等各省,豫西北紧邻山西,更是山西移民集中的地区。只是这里的移民不是政府集中的迁移,而是自发移民,多是为生活所迫的下层民众。大量的移民涌人,自然要把当地的文化带过来。关于明初移民对当地文化的影响,已经有专门的研究成果。从豫西北二仙信仰看,同样可以看到晋东南的影响。怀庆府武陟县一个叫老催庄的村子有座二仙庙,“据传,明朝初年,柴氏邱氏宋氏三兄弟,从临汾洪洞大槐树,移民于武陟莽河边定居,夜里,二仙托梦,希望三兄弟在此修庙,永保当地平安幸福,三兄弟第二天就开始修建二仙庙,用九九八十一天修成。”从这则民间传说我们可以看到山西移民的文化情结。晋东南普遍而深厚的二仙信仰势必随着移民的到来影响到豫西北的民间文化。而沐涧静应庙的自身特点,促成了紫虚元君向二仙奶奶的变化。由前文知道,元末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静应庙中供奉着两位神仙——太一元君和紫虚元君,文人称之为“二圣元君”,两位神仙都是女性;同时,紫虚元君是以行雨为主要神格,这同晋东南二仙庙中冲惠、冲淑二仙神非常相似。于是,他们也就把文人所称的“二圣元君”口语化,称之为“二仙奶奶”,以此来满足心灵深处的信仰需求,静应庙也就顺理成章地演变为二仙庙了。

晋东南二仙信仰对豫西北紫虚元君信仰的影响和改造不仅仅体现在名字上,而且体现在民间传说中。豫西北流传着这样一则传说:隋朝末年,李世民带兵打仗,行至怀州阳洛山时,人困马乏,士气低落。这时,二仙洞中走出一位老年妇女,提着一罐子粥来犒军。愁眉不展的李世民就赏给了士兵吃。这时,奇迹出现了,无论多少人吃,粥总是不见减少,就这样,饱餐战饭后的战士自觉有神灵相助,士气高昂,终于战胜敌人。唐朝建立后,李世民在此创建魏夫人祠,以表感谢。据说,工程是由尉迟敬德亲自主持。这则传说同前文讲到的紫团山二位仙姑犒劳宋军的传说是同一模式。后者早在宋代就已经出现了,而前者只是民间口头传承,并没有见诸文字,说明

其出现要晚得多。由此可以明显看到山西二仙文化对豫西北紫虚元君信仰的改造和影响。

需要指出的是,尽管阳洛山静应庙中请来了太一元君,但前引《太一元君紫虚元君广惠之碑》行文中几无提及。这座庙宇抗日战争时期毁于战火,使我们无从知道“太一元君”更多的信息。问及当地老人,亦不知这位神灵。笔者在济源市许村、官庄等村子二仙庙中看到那里供奉的神像也都只有一位。可见,处于边缘地位的太一元君不知何时悄悄退出了静应庙这个神圣空间。尽管如此,二仙庙这个名字在民间流传了下来。神灵只有一位,却称为“二仙奶奶”。

三、余论

豫西北与晋东南隔山相邻。两地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商业来往频繁,人口迁移不断,怀庆方言非常接近晋东南地区的方言,汤帝信仰集中分布在怀庆府和山西的泽州、潞安府,显示着两地之间文化的相近性。尤其是明初山西大量移民的迁入,使得豫西北文化受到晋文化更明显的影响和改造。从上述怀庆府二仙庙的变迁我们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出这一过程。

然而,两地的二仙信仰存在明显差异,差异背后隐含着两地不同的历史过程。晋东南乐氏二女出身贫寒,又受继母虐待,十几岁时就双双离开人世。这是一个很大的悲剧,在引起百姓关注和同情的同时,自然也会导致人们的恐慌和畏惧。在这种不安中,各种传说的流行开来,乐氏二女被逐渐幻化成神灵。百姓根据自己的需要,赋予了二仙降雨、生育、治病祛邪等各种神力。二仙神灵是在封闭而充满巫觋文化氛围中一个偶然事件被放大、被扭曲的产物。乐氏二女成仙过程中,各种社会力量都进入其中,普通百姓强调二仙的降雨、送子、治病祛邪的神格;上层社会则不断强化二仙的孝道,“岂因灵丹能蜕骨,只因纯孝自通天”,二女成仙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她们的孝道,使二仙成为符合儒家伦理的地方神灵。国家力量也同样显示出来,宋军征讨西夏,二仙女沿途送饭,这是对朝廷的顺服,象征着地方势力对朝廷的忠诚。北宋时期,山西是从后汉手里接收的地盘,靠近西夏和契丹,地方势力的向背对于北宋王朝至关重要。二仙的送饭与朝廷的敕封,体现着地方社会与朝廷的相互认同,反映着地方社会独有的历史过程。

相比之下,豫西北紫虚元君魏华存为西晋司徒之女,出身土族。魏晋风度、三玄之学的文化氛围造就了魏夫人的学识和修养。西晋的灭亡、北方的丧乱迫使魏夫人举家渡江,与江南文化的融合,成就了魏华存上清派祖师的地位。当时无论南北,道教都处于形成并走向辉煌的时期。在南方成名的魏华存影响到北方,阳洛山建起魏夫人祠。这与乐氏二女有着很大的差别。唐宋时期,魏夫人祠中屡见官府的影子:唐垂拱年间,魏夫人祠得到重修是怀州官府在主持;北宋河内知县陈崇祷雨有应,朝廷赐予庙额;“政和八年四月三日,直殿太尉王公奉使赍降御香于沐涧魏夫人之祠”这一方面是上层统治者对道教的崇尚使然,另一方面也跟怀州特殊的地理位置有关。怀州靠近洛阳,属于唐宋时期朝廷统治的核心区域,同道教名山嵩山、王屋山遥遥相望,自然成为官府、上层道士频繁活动的圣地。在看到官方身影的同时,我们也发现,从北宋开始,民间力量在魏夫人祠这一神圣空间显现出来。旱魃肆虐,河内知县是在民间百姓的推荐下才至魏夫人祠祷雨,魏夫人降雨的神格是民间百姓赋予的。官退民进的趋势至元代更为明显,除了偶尔的祷雨之外,再也见不到官方色彩,静应庙成为紫陵村的村庙,周边数县又繁衍出众多行宫。明清时期静应庙作为村庙的特征一直持续不变。明初的移民对于地方来说是非常重大的事件,从上面的叙述我们知道,这一事件对也影响到紫虚元君信仰,使静应庙被改造成为二仙庙,但改的只是名称,其原有的神灵并没有改变。

乐氏二仙和紫虚元君是根基于两地不同的文化土壤中的两种信仰,又分别经历了不同的历史构造过程,形成了各自特质,成为各地所特有的文化资源。各地人员往来,文化之间相互影响,但基于自身历史所形成的文化是很难改变的。这种基于自身历史所形成的文化就像一个人的胎记,深深扎根于当地百姓的心灵深处,成为这个区域不同于别的区域的标记。各地文化相互影响,但又保留着自身特质。在保留自身特质的基础上又相互影响,区域文化呈现出一副复杂的景观。

(责任编辑: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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