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斌

市城管局这次机关大调整，涉及的岗位之多，力度之大，前所未有，科员提副科：副科提正科总共有二十八个岗位，报名竞聘的竟达五十余人，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自打城管局成立以来，这次调整，是人数最多、岗位最多，规模最大的一次。为了稳妥起见，局长兼党组书记许天来前前后后召开了五次党组会议，专题研究这次干部大调整有关重大决策。先是个人报名，然后是组织审核，再次是竞聘演讲，再再次是民主测评，最后是党组把关定夺。其实城管局的上上下下再清楚不过了，能否提拔重用，关键是局长兼书记许天来的一句话，班子其他成员都是说了不算算了不说的副职，无关紧要，这些年来，自从老许当上局长兼书记以来城管局就是这个规矩，只要老许发话了，谁也不敢放个响屁，就是圣旨，说一不二。于是人们就把眼珠子死死地盯在局长兼书记许天来的身上了，这个时候哪能不赶紧巴结老许呀?只要跟老许整明白了，肯定能调整上，若是跟老许整不明白，一准没戏。

头两关还算好过，个人报名，组织审核，谁都能够顺利过关，竞聘演讲这一关也算好过，民意测评虽说挺重要，但却起不到决定性作用，只有最后党组把关定夺才是关键的关键，而这关键的关键，局长兼党组书记许天来才是最重要的，他的态度就决定了任何人的命运。

也就是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人们突然发现了新大陆，局长许天来家下了一窝狗崽子，且那窝八个狗崽子皆是法国名犬与藏獒交配的产物，法国名犬聪明过人，出身名贵，藏獒凶猛无比，堪称犬中之王，这两种名犬相互交配的产物哪能不名贵。哪能不值钱呢?

最先发现这一秘密的是城管局办公室副主任关向明，那天早晨局长许天来的夫人打电话说，家里的暖气有些问题，不太热，关向明就颠颠地领着几个人前去修理，没事的时候，关向明就在局长许天来家的别墅下面来回的转悠，就转悠到了局长家的狗圈前了，局长许天来的夫人已内退一年多了，孩子在外地，呆在家里实在没劲儿，就养了一条母狗，正好这条母狗下了一窝狗崽，一共八个，那些小狗崽长得好可爱，毛茸茸的拱在母狗身下正吃奶呢。看到这情景，关向明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的兴奋，兴高采烈地对局长夫人说：“汪姐，你这狗可不是一般的狗呀，对于狗我可有研究，肯定是法国名犬跟凶狠的藏獒交配出来的，要不，哪能这么精神，哪能这么有气质?”局长许天来的夫人听后就哈哈大笑起来：“小关呀，你可真能会哄你大姐开心，这哪里是什么名贵犬呀?是我在乡下的远房姐姐怕我退下来寂寞，就把自家的看家狗送给我了，秋天的时候，你们局长拉着我带着这条狗到乡下玩了三天，也不知道跟哪个野狗交配上了，就下了这一窝崽。”关向明仍坚持自己的观点：“不对，从那狗毛的颜色来看，肯定不是什么野狗，一准是名犬，你若是不信，我在市里有个哥们儿，专门养名犬的，叫他来帮忙鉴别鉴别好不好。”叫关向明这么一说，局长夫人汪大姐也觉得可以，关向明就抓起手机打了起来，没过一会的工夫，关向明那个养名犬的哥们就开着小车呼呼啦啦地来了，下车之后，关向明的哥们小心翼翼地抱起一只小狗崽，看个仔细，瞅个认真，又是看颜色又是扒嘴巴的，查看了许久，才惊喜地叫喊道：“大姐呀，你可发财了，这可是纯正的法国名犬与藏獒交配出来的产物呀，太名贵了，实话对你说吧，法国名犬与藏獒交配很难产生后代，概率还达不到万分之三。”叫关向明这位内行的哥们这么一说，局长夫人汪大姐也半信半疑，就喃喃地说：“净胡扯，我远房表姐一个地道的乡下妇女，上哪能弄来名犬呢?”“那可不能这么说，你跟我说说，你表姐是怎么把这条狗弄到手的?”汪大姐就实话实说：“捡来的，我的表姐夫是在城里打扫卫生的，这是一条流浪狗，一连三天都在那条街转悠，一看没人要，就把它领回家了。”关向明的哥们就更有话说了：“大姐，这就对了，城里人经常丢名狗，这肯定是一条纯正的法国名狗。”关向明也紧着说：“汪大姐，你刚养狗，根本分辨不出啥是名狗，啥是普通狗，没事的时候跟我这位哥们好好学学，千万别养白瞎了。”继后又极为神秘地、追问他的那位哥们：“哥们，你给定定价，像这样名贵的狗崽，一只最低能卖多少钱?”关向明的哥们就眨了眨眼说：“从我养名犬的经验来看，一只最低也得卖两万块，少一块都不干。”局长夫人汪大姐就惊叫起来：“叫你这么说我还发大财了呢?八只狗崽能值十好几万呢?”那位哥们就说：“看来大姐你真是刚刚步人我们养狗这一行，有些事还不太明白，实话对你说吧，这是最便宜的价位了，人家最名贵的狗崽还能卖到几十万呢。”局长夫人汪大姐就喜出望外地说：“是吗?”关向明的那位哥们就紧着点着头说：“我骗你干啥?”这个时候关向明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的那位朋友给汪大姐传授了好长时间的经验，关向明才颠颠地回来了，小声对局长夫人汪大姐说：“汪大姐，求求你了，这窝狗崽子说啥也得卖我一只，就按我朋友替你估的价算，一只狗崽子两万块。”说着就把两沓子百元钞票塞进了局长夫人的手里，“小关，你这是干啥呀，你这是干啥呀?”关向明乐滋滋地抱着一只狗崽子跑了，丢下一句话：“大姐把狗崽子看管好了，千万别让人偷走了。”

下晚局长许天来回家后，汪大姐当说笑话似的，把白天发生的事儿跟局长许天来说了说，许局长听后，就忍不住地笑了起来：“这个关小鬼，真他妈的鬼，竟鬼到我的头上了，纯粹是在撒弥天大谎，说咱们家那一窝狗崽子是名犬交配出来的，鬼才信呢。”可汪大姐却被这二位忽悠住了，还紧着说：“小关说的话你可以不信。但他那位专门养名犬的哥们的话你也不信?”“他交的哥们哪有几个是正经的?得了，把那两万块钱给我，我明天好好教训这个胡说八道的混小子。”汪大姐有些不太乐意：“老许呀，我说你什么是好啊?别好心当做驴肝肺，有话好好跟人家说，别像吃枪药似的。”第二天一早许天来局长就拿着两万块钱，来到办公室，给关向明打了个电话，让他马上到自己办公室一趟。

对于关向明这个人，在局长许天来脑海里印象不太好，太奸滑，太势利，典型的小人，想当年办公室主任老吉即将退位的时候，要提拔一名副主任，老吉跟许天来是铁哥们，人家退下来之前为事业着想，哪能不支持呀?许天来就同意了，就问要提谁?老吉本想说提拔秘书小姚，这小子能力强，水平高，认真、忠厚，老实，靠得住，可比管理员关向明这小子强多了。关向明太势利，典型的阴谋家。但转念一想，有些不妥，就说考验考验再说吧。就在定下这事的当天晚上，老吉的家里发现了一封敲诈信，信上写道：亲爱的大哥，能不能想起我了?我是陪你快乐的小姐，很不幸的是咱们有一次快乐的时候采取的措施不力，我怀上了，现在已经好几个月了，生活非常紧张，请你务必于三天后在向阳水库边的第一个广告牌子下面放入两万块钱，否则我就挺个大肚子到你们单位去闹，请你三思而后行。落款是永远爱你的小妹。看到这封敲诈信，老吉气得脸色铁青，老吉当主任是没少跟那些小姐打交道，但动真格的事儿却一次也没

做，这分明是在敲诈，第一个反映就是报警。可转念一想，不妥，这事传出去，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思来想去就有了主意，楼下就是他想重用提拔的小姚，把这封敲诈信偷偷地塞到他的家里，看这小子有什么办法，能否转嫁危机，忠不忠诚，于是就偷偷地把这封敲诈信塞进了小姚家的门缝里。，那一夜，老吉一宿没合眼，直到第二天早晨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反应，老吉上班后就盯着小姚的脸问，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挺好，像死猪一样。小姚脸不变色心不跳，第二天晚上快睡觉的时候，老吉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是楼上住的关向明，手里拿着那封敲诈信，很是气愤地说：“主任，我刚从一个酒局回来，发现你家的门上有个信件，怕耽误事，就敲门提醒你了。”老吉拿起来一看果然是昨天塞到小姚家的那封，老吉也很鬼，特意在信的一角抹了点暗记点了个油点，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小关还关切地说：”主任，看来这是有人故意陷害你，是不是报警?我有个哥们在公安局搞治安。”老吉摆摆手说：“不用不用，这事除了咱们俩知道，再也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你放心，这事就烂在我肚子里了。”关向明就狠狠地点了点头。老吉发现这个鬼头鬼脑的关向明还真靠得住，这事一直没说，老吉很痛恨小姚，那个平时老老实实的小姚真就靠不住，这封敲诈信又从他家转了回来，分明是表面老实背地里一肚子鬼的小姚干的，就气愤无比，当即决定，重用关向明，小姚靠边站。关向明就这样当上了办公室的副主任。后来老吉退下来后，专门把小姚叫到家里，两个人都喝得差不多了，老吉就说：“小姚呀，小姚，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明明看到你家接到一封敲诈信，你咋就不跟我说实话呢?”小姚说：“我接到这封信后也挺害怕的，这事好说不好听，容易让人联想，就偷偷地把这封信塞到楼上关向明家里去了。”老吉这才恍然大悟，他和小姚都上了那个鬼头鬼脑的关向明的当了，这封敲诈信十有八九是这小子弄的。老吉是在这次机关大调整之时，才把这事说给局长许天来听的，还解释说，之所以说这些，就是让局长许天来提防着点，千万别让这小子钻空子，否则肯定没好。听到这些，局长老许就心里有了谱，这一回肯定让这个一肚子鬼道道的关向明靠边站。关向明来到局长许天来的办公室里，还不是他一个人，还带着他那位养名犬的朋友，那位朋友也挺能整的，拿了一些名犬的画报，全是外国文字，局长老许一个字都不认识，只是顺着那小子指指看看。打开几张画面，说局长你好好看看，这个名犬，跟你家的狗崽子有什么两样?看着看着，还真有些像，气也消了不少，说以后咱们再交流养狗的经验吧，我和小关有点事单独唠。小关的朋友走后，局长老许盯了半天小关才说：“你小子搞的什么名堂?”关向明可沉得住气，说：“我什么名堂都不想搞，我也是个爱犬高手，就像爱好收集古玩一样，只要你认为值。花多少钱都买，我错了吗?”局长许天来听后，就有些无话可说，就在这时，夫人打电话了，说是城管局里的人来了好几个，非要买他家的狗崽子，许天来有些恼火地说：“买什么买，都给我撵回去，乱起什么哄。”夫人就哼哈答应着。

关向明却在一旁吹风说：“局长，告诉汪大姐轻易不能出手，我那朋友正帮助联系呢，如果有更高的价出手多好啊。”局长许天来就唧唧歪歪地说：“别再添乱了，你回去吧。”局长许天来准备好的钱也忘退给关向明了。

晚上回到家，局长夫人汪大姐沾沾自喜地说：“今天可忙得够呛，家里来了好多要买狗崽子的人，全是局里的，剩下那七个狗崽子全卖出去了，一只狗崽子两万块，还有几个多给的，一共卖了二十万。”。“啥?咋卖这么多钱呐?这比抢钱还来得快。”局长许天来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瞧你那样，钱多了还咬手啊。”夫人汪大姐有些不满地说。汪大姐可比许局长想得多，急得多，许多没买到狗崽子的人都个个失落得不行，紧着对汪大姐说，若是能淘弄到好狗崽子，说什么也得给他们提前留好。汪大姐跟那些狗贩子、养狗的人一点没有来往，上哪去淘弄去呀?

这个时候关向明那个养狗的朋友打来电话了，说是他家有三窝名狗崽子，急着出手，问汪大姐感不感兴趣?这可太及时了，汪大姐连连说：“你赶紧把狗崽子给我送来吧。”听到这些，老许就有了思想，明白个大概，汪大姐追问许局长：“你把人家关向明咋的啦?人家可是一片好心呀。”许局长说：“没怎么样，只是说说他而已，别摘些别的名堂。”夫人汪大姐就点着老许的脑门说：“老许，你可分清好赖人呀，要不是他照看那一眼，咱们的狗哪能卖出这天价呀?”又问：“你看这一回，办公室主任一职空缺，是不是把关向明提拔一下，就冲这股精明劲一准能干明白。”老许有些不满说：“老娘们家别掺和我们的事儿。”老许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犹豫，也没了主意。不管咋说，这小子替他这么一弄，弄来二十来万，虽说有些摆不上桌面，但也说得过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即使人家有想法也有个掩盖的理由。

听说局长许天来家有名狗崽子，没买着狗崽子的人都好后悔，这个时候哪能不去许局长家买呀，只要买着了，这回调整肯定有戏，也就是在局里那些人因为没买着局长家的狗崽子而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关向明的朋友一下子给送来二十只狗崽子，且价位也相当的便宜，每只只要一千块，那位朋友特意对汪大姐说：“这可是看在关向明的面子上，才卖这么低的价位。但汪大姐你出手时可不能便宜了，每只最低得卖两万块，否则城里养名犬的得恨死你，你以后的日子就没法过。”汪大姐就大喜过望，这可太及时了，这二十只狗崽子也很快就被局里想要提拔调整的人抢购一空。粗略一拢账，前前后后卖了二十八个狗崽子，除去给人家两万块钱的本钱，净挣六十来万，乐了，这小子太有城府了，太能忽悠了，这样的人不用，还用什么样的呢?关向明很快就被提为办公室主任了，那二十八位被调整提拔的全是到局长家买狗崽子的人。

秘书小姚没买到，自然也就没被调整重用，就有些气不公，觉得这真是一场闹剧，太好笑，太可笑了，这里头的内幕太令人痛恨了，小姚有个高中同学，在省电视台负责采访社会新闻，就把这事给捅出去了，人家省电视台的人就偷偷地把这起狂热的买狗事件好个暗访，好个曝光，市委书记大怒，指派纪委和检察院严查，市委书记的话哪能不听?有关部门就组成一个强大的联合办案组彻底清查，很快就查出了这起买狗事件的发起人和创始人就是这个关向明，起初关向明紧着推脱，想逃脱干系，说是一切都是他那位养名犬的朋友引起的，他的那位朋友也是一位社会人，根本不是什么养狗的专业户，那狗崽子全是关向明指派他从乡下买来的笨狗崽子，没花几个钱。这个关键时刻人家哪能承担这个风险，就把关向明供了出来。城管局老许也因为这起狗崽事件引咎辞职，那个罪魁祸首关向明也没有好到哪里，被检察机关立案侦查了，看样子没有几年出不来。人们这才醒悟道，其实谁都知道局长家的狗崽子不是什么好狗，但现在不是打狗看主人了，而是买狗看主人了，社会在变化，对于狗的认识也在不断的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