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郝苑

推荐理由

>>>历史与人生有着紧密关联，那么，历史又是如何影响人生的呢？尼采根据他自身的文化体验，做出了解答。

>>>一种积极的历史研究究竟应该是怎么样的？这个有关历史学的问题，恰恰不能以历史主义的态度来对待，而必须以非历史和超历史的态度来反思。这本书的更大价值在于启发读者更深的思考。

《历史对于人生的利弊》

［德］尼采 著 姚可昆 译商务印书馆 1998年10月版

尼采认为，历史学绝不是一群在生活中衣食无忧、无所事事的闲人卖弄学问的文化奢侈品，研究历史“是为了生活和行动，不是为了舒适地离开生活和行动，更不是为了美化自私的生活与怯懦糟糕的行动而需要它。只是就历史学服务于人生而言，我们才愿意服务于它”。因此，历史与人生有着紧密的关联，当历史研究脱离了人性的根基和生活的关切，它也就失去了自身的价值和意义。

如果说，历史与人生有着紧密关联，那么，历史又是如何影响人生的呢？为此，尼采根据他自身的文化体验，将历史研究主要区分为三种类型：纪念式的历史学、好古式的历史学和批判式的历史学，并较为细致地分析了这三种类型的历史学对人生的利弊。

纪念式的历史学属于行动者和强者，他需要导师、榜样和精神的慰藉者，在事业中遭遇挫折和磨难时给予他继续奋斗的勇气。由此，一个有着理想高度的人就不会被周围平庸的生活气息所击倒，而是在精神最为饥渴的时候，能够在历史先辈的奋斗史中汲取创造的希望、勇气和力量。但是，纪念式的历史学也就产生了一种危险：即一味美化古人，主张古人伟大的不可企及性，进而借助古人的名义来打击当代艺术文化思想的积极创造和建构，“以死者打击乃至埋葬生者”。因此，纪念式的历史学若是演变为怀古的思想病，那么，它对文化和人生也会产生相当有害的影响。

好古式的历史学属于某种文化传统的保存者和敬仰者。好古的历史学，将有助于一个人更深刻地领会、体悟和热爱自己所处的传统，它就“仿佛用螺丝把个人拧固在周围伙伴和环境上，拧固在艰苦的习惯上，拧固在光秃秃的山脊上”，虽然这个民族的文化也许并没有太多值得称道的地方，但是，好古的历史学能使个人在文化中扎根，使民族拥有超越现有局限和问题的勇气和力量。好古的历史考证将集中于过去生活最为琐屑的形式细节，没有任何底线地主张过去生活方式的权利。“它只懂得保存生活，却不懂得创造人生，因此总是低估生成着的东西。”作为这种历史考证的解毒剂，批判式的历史学也就成为一种人生的需要了。

对尼采来说，只要这个世界的现存秩序仍然存在受苦者和不满者，那么就必然要有解放者，而批判式的历史学恰恰就是属于这些人的。对于一些保守派来说，他们往往极力丑化这些受苦者和不满者。因为，保守派安然于现有秩序，将秩序的价值置于创造性的价值之上，在这样的视角下，他们所看到的一切对既定文化秩序的反思、批判与变革当然就会歪曲成为野心家的蠢蠢欲动。然而，除非我们能够像莱布尼茨那样相信，我们现在活在一个所有可能世界之中最好的世界里，或者说人类的社会文化建制和对自然和自我的知识已经达到完美，没有任何可以发展深化的可能，那么，这种敌视批判、创新和变革的思想，就仍然只是少数保守派在经典的注疏中闭门造车孕育的荒诞态度。

当然，必须承认的是，在保守派对“批判”的批判中也多少存在着一些合理之处：若批判推行至极点，否定了一切过去的传统与习俗，使个人离根于传统文化的血脉，成为一个在文化传统上无家可归的漂泊者。这种体验对于经历过20世纪风风雨雨的中国学人来说尤其刻骨铭心，而保守派对批判和创造的全盘否定之所以在当今文化中颇有市场，和这一历史境遇显然有着重要关系。尼采也相当清楚这一危险，他指出：“以毁灭过去这种方式来为生活服务的人或者时代，永远都是危险的和遭到危险的人和时代。因为既然我们是过去时代的结果，我们也就是他们的迷乱、情欲和错误乃至罪行的结果。完全摆脱这个链条，是不可能的事情。”批判传统的态度无度地推行至极点，那么必将妨害到人类文化的进步和人生的更新超越。

尼采探讨了三种类型的历史学对人生的利弊，这难免会让人产生疑虑：上述列举的历史学类型穷尽了历史学的可能研究进路吗？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尼采只是借助于这个暂时性的分类，想探究一个根本性的问题：一种积极的历史研究究竟应该是怎么样的？这个有关历史学的问题，恰恰不能以历史主义的态度来对待，而必须以非历史和超历史的态度来反思。概言之，好的历史学，并不在于它是否客观地处理了一大堆客观文献，而是最终取决于它对人生的意义，倘若历史学促进了美好的人生，它就是值得肯定的事物。那么，究竟什么样的人生是美好的呢？ 尼采对这个问题没有给出一个普世性的答案，而仅仅在不同的地方给出了一些并非不重要的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