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彩 吴素梅

1 焦点解决短期疗法的概述

焦点解决短期疗法(Solution-focused Brief Therapy,SFBT)是指以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为核心的短程心理治疗技术。1980年代中期,后现代主义(Post-modernism)特别是后现代建构主义(Postmodern constructivism)的影响迅速扩展到心理学领域,Steve de Shazer等人认识到现代的心理治疗学派所持的科学决定论、因果论、诊断与治疗方式都不能有效解决来访者的问题,且耗时费神[1]。由此,Steve de Shazer和妻子 Inn Berg Kim以及一群有多元训练背景(包括心理、社工、教育、哲学、医学等)的工作小组成员,在长期的短期家庭治疗中心(Brief Family Therapy Center,BFTC)的实践中,逐步发展了他们的心理治疗流派——焦点解决短期疗法[2]。 SFBT是以解决为导向的心理疗法,强调实践性和可操作性,以正向、朝向未来目标的积极态度,寻找个案的成功经验,从小改变做起,小改变的累积逐步成为个案的大改变,即“雪球效应”,在这个过程中个案的困扰也得到逐步减轻[3]。可见 SFBT的核心理念是有别于传统思维的心理治疗模式的,但它又并非与传统治疗完全不同,本文的案例研究就是在使用认知行为治疗的过程中,引入了焦点解决短期疗法的思想,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2 案例报告

来访者 A,女,20岁,独女,某高校本科大一学生。因不善与人交往,自 2008年 6月起来咨询中心接受心理咨询,每周1次,每次咨询大概持续 50分钟,共 4次,历时 1个月。

2.1 第 1次会谈:收集资料

A自诉不太会和同学交往 ,朋友不是很多,不能很好的融入到一个集体中,感觉自己的生活失去了平衡,内心苦闷、迷茫,觉得找不到自己。A还谈到自己敏感、很在乎别人的看法,现在不太敢和宿舍同学交往,班上有一两位好朋友,但自觉和大部分同学的关系都比较远。

询问成长经历,A回忆幼年期是和外公、外婆一起在县城住的,直到读初中,而爸妈都在农村住。那时候在一个院子里,A是唯一从农村来的而且年纪最小,所以经常被其他小朋友排斥。 A说小时候还被小姨说自己冷酷、自私,A觉得小姨的话是对自己一种很深的伤害,至今仍让 A无法释怀。初二时,从小和爸妈生活在一起的妹妹得了恶性肿瘤且情况严重,要到大医院开刀,奶奶得知妹妹的病情后因担心过度去世了。后来,妹妹的病情恶化,医院医治无效便接回家中,在 A初三时妹妹也去世了。在遭遇这些事件时,A虽然心里难过,但都没流泪,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小姨讲的一样冷酷。妹妹去世前嘱咐 A说,希望姐姐能考上重点大学。A一直记着妹妹的遗言,学习上一直很努力。进一步询问,A觉得自己从小就很弱,但从小学五年级开始担任班干后,性格开始变得开朗活泼起来,后一直到高二都是班干,工作认真负责,老师和同学都很信赖她,A觉得自己那时的心情是畅快的。上了大学后,却不懂得如何和同学交往了,因自己学习生活比较忙所以不怎么和同宿舍的舍友交流,特别是近 1个月来,还为了一些小事舍友对 A产生了误会,A突然觉得自己很卑微,越发不想和舍友们讲话了。A来向咨询员求助,希望自己的生活能重新找到平衡的支点。

分析:A的情绪问题是有因而发的,强度较轻,时间也较短,理智可以控制,且有较强的改变动机 ,属一般心理问题。主要的具体原因聚焦其人际交往问题上。 A敏感、自卑、易受暗示,且对自我和他人存在一定的认知偏差,但其自我觉察能力较强,善自我反思,有一定的总结和概括能力。确认 A适合进行心理咨询,咨询员考虑以焦点解决短期疗法为精神,可布置行为作业,并结合合理情绪疗法对 A进行咨询。咨询员和 A共同聚焦咨询目标,确定咨询的目标主要解决 2个问题:①提高 A的自我悦纳及自信水平;②改善 A的人际交往状况。在最后时间布置家庭作业时,针对 A现阶段被苦闷、迷茫的不良情绪困扰,谈到如何排解时,A主动提出了一些自己可以做的改变,如每天坚持一定时间的体育锻炼、找自己的好朋友聊聊天等,体现了“个案是解决自身问题的专家”这一思想。

作业 1:每天主动和 3～5位同学微笑着打招呼或聊天,并把感受记录下来,下次咨询的时候与咨询员分享。

2.2 第 2次会谈:正向架构,焦点解决目标 1

A谈到,回去以后每天做作业时,一开始不怎么习惯和不熟悉的同学打招呼,坚持了几天后 ,感觉还不错,同学们对她的态度都很亲切友好,并不是她原来所认为的那样。咨询员马上对 A进行了鼓励,指出 A能够完成这个作业,就是迈出了她良好人际关系开端的第一步。

A自述自己这星期的心情好了很多。但还是觉得自己的勇气不够,不敢多和同学有进一步交流。针对 A存在的问题,我们又一起回顾了咨询目标,进一步明确上次咨询提出的问题。之后用标定法给每个问题打分,依照焦点解决短期疗法一次解决一个问题的原则,进一步聚焦问题。在第 1次咨询确立的 2个目标中,A的自我悦纳程度和自信水平是影响其人际交往的极重要的深层原因,因此,本次咨询首要解决这一问题。确定问题后,再让 A对这个问题的现有状态评分,用于咨询结束后 A的自我评估及对咨询效果的评定。

针对问题,寻找个案的正向例外经验焦点解决。

咨询员(简称 C):你刚才给自己的自我悦纳程度和自信水平打了 4.5分,可见你对自己这方面是不太满意的,现在希望你可以换个角度想一下,从小到大有什么事情是让你充满自信的,或者说,是你自己觉得较成功的事情。

(A沉默了较长时间,这是其在积极思考,因此咨询员没有打扰……)

A:其实我小学四年级前一直很弱的,五年级的时候,班主任老师突然让我当文艺委员,我很意外也非常的高兴,在我当了文艺委员后,我的性格就逐渐变得开朗活泼起来,同学们也逐渐喜欢和我玩,我觉得自己那时候的心情是畅快的。(A脸上的表情逐渐舒展开来,陈述起来较自然和流畅,停顿了一会,想了一下,又接着往下说)中考的时候是妈妈陪着我的,那时妹妹刚去世一段时间,我精神状态很差,但我还是顶着压力考上了我们那的重点高中,这也算是完成了妹妹的半个心愿。(A轻轻舒了一口气)高考时,心理状况也是很糟糕,爸妈都有点担心我,但我还是考上了大学,虽然没完成妹妹希望姐姐考重点大学的希望,但也算是实现了妹妹的愿望。(A表情淡然而坚定)

C:非常棒!你是一个坚强而勇敢的女孩。虽然曾经面对那么多的困难,但你并不是被轻易打倒的,在你身上也充满着勇气和自信的力量,是吗? (给予 A“振奋性的鼓舞”和积极的暗示)

咨询员不断挖掘 A身上的积极事件,A逐渐意识到自身的积极力量并树立了一定的自信心,接着咨询员指出了 A之前给自己贴了标签暗示自己是弱者,让 A更清楚的认识自己,同时给予 A以支持和肯定,增强 A对自己的“可控制感”,这对个案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在咨询快结束时,请 A自我总结,咨询员再一次对 A的成功经验表示肯定,增强 A对问题解决的控制力,并提供给她一些增加自信、克服自卑的小技巧,如运用 60秒钟 PR法经常进行积极的自我暗示等。并且就自我悦纳和提高自信水平这个问题,请 A给自己再一次评分,分值已由原来的 4.5分提高到了 6.5分。

分析:A有极强的理解能力和求助动机,在咨询的空档花了较多的精力去做作业和进行自我反省。这些都是改变的资源。在本次咨询中,咨询员以 SFBT的思想为指导 ,从正向积极意义出发,寻找 A的成功例外经验,启发 A探索发现自身所具备的能力及改变现状的资源,让 A对问题的控制力得到加强。同时也让 A对自身的一些观念发生了改变,更客观积极的看待自我、接纳自我。

作业 2:继续每天坚持和 3～ 5同学打招呼 ,并和 2～3位不熟悉的同学进行进一步交流,把自己的感受记录下来。

2.3 第 3次会谈:正向架构,焦点解决目标 2

A自诉上次咨询回去以后 ,感觉心情好了很多,觉得做什么事情都容易多了。和同宿舍的同学也主动说话了,这两周还坚持去锻炼身体,锻炼时还约了同学一起去,感觉心情畅快了很多。咨询员立即对其进行了肯定鼓励,指出这些也都是 A的成功经验,肯定 A是有能力解决自身问题的。

谈到上次作业完成情况时,A说自己和人打招呼还可以,但进行进一步交流时还是有点不自在,以前和人交流也经常存在这样的问题。咨询员和 A又一起回顾了第一次咨询时所定下的目标,对于自我悦纳和提高自信水平这一目标在上一次咨询中已解决,这次咨询的任务便是和 A探讨人际交往的具体问题。让 A先对这一目标评定分数,A评定的分数为 6分。接着 A谈到了自己的一些感受。

A:虽然经过上次咨询我感觉自己是充满力量的,和人交往也勇敢了很多,这至少让同学们不会认为我是不理睬人的、高傲不可接近的了。但其实我是觉得自己有时候很“小气”,别人的一个动作或一句话都能影响我好久,我自己也认识到了,但经常就是无法释怀。(A皱起了眉头)

C:哦,你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觉得别人的一个动作或一句话有可能是批评或责怪你的,是这样吗?

A:恩,我觉得我无法忍受被人那样子对我,哪怕一个动作或一句话都不行,就像我小姨那样!(A的情绪有些激动)

C:你的小姨曾经说过你自私、冷酷,而那个时候你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现在你也长大成人了,她还那样说过你吗?(A思考性沉默……)

A:呃 ,长大了好象没有说过吧。

C:那让我们换个角度思考,站在你小姨的角度上想一想,也许那时候小姨的心情不是很好,正好你又惹她不高兴了,让她很心烦……她也可能是碰到了不顺心的事情,而不是刻意针对你。她,包括你的父母亲,他们都是人,也会犯错误的,也许我们也可以试着去体谅一下他们的,是吗?(采用合理情绪疗法,改变个案的不合理认知)

A:是啊。我从来没有想过,总是认为小姨是故意针对我的,没有想过去体谅她。其实爸妈也骂过我,但我没有放在心上。想想,其实我很生气的时候偶尔也会向人发火的。我想我是该体谅一下我小姨的吧。

接着,咨询员引导 A讲出了一次与小姨在一起愉快的经历,回忆这个例外的经历让 A长期以来对小姨的偏见得到了宣泄和缓解。咨询员又再次把话题引回到了 A的人际交往上。

C:那现在我们继续来探讨一下你具体的人际交往问题吧。比如说你的舍友们。当发生什么情况时,你能与她们融洽相处,我会用图表来辅助你思考,好吗?(A沉默了较长时间,她在作积极思考……)

A:星期天放假有时间时,我们会偶尔在一起谈论一些轻松娱乐的话题,比如说音乐。

C:那这个时候你和大家聊天的态度如何?

A:那个时候我不忙,有时间,心情也比较放松 ,所以表现较为活泼开朗,和大家聊天比较放得开,比较活跃一点。(边谈边充实图表)

C:你刚才提到的都是和你状态相关的一些表现。那当你和大家聊天时你和大家的关系怎样?

A:比较亲密吧。因为讨论的都是大家感兴趣的话题。(边谈边充实图表)

C:看来你们有时相处得也挺愉快的。只是我不明白,前面你提到你的舍友对你产生了误会,你却不想和舍友说话解释,你能说明一下原因吗?

A:呃,那次事情是发生在周六下午,老师让我们新生帮忙打扫教室,并且把桌椅板凳搬到新教室去,但老师没有要求每位同学都去,而是让班里的同学自愿。下午时我们宿舍人都在睡觉,因为我是劳动委员 ,工作是比较认真负责的,我把大家叫醒了去参加劳动。有些人极不情愿,但后来宿舍人也都去了,不过后来有人一直抱怨 ,还背后说我爱出风头,我也生气了,就不想再解释什么了。

C:恩,我理解你被大家误会的心情。那时大家在睡觉,你都把她们叫醒了吗?

A:是的,我叫她们一起去劳动。

C:哦,这样。那有没有老师布置的任务也是要求同学们自愿参加,但大家也乐意去完成的呢?(A沉默性思考……)

A:有,那一次去除草,很多同学都愿意去。

C:那在那次布置任务的过程中,你做了什么?

A:我在班上征求所有同学的意见,谁愿意去就到我那报名。

C:好,你做得很棒。那之后同学们有抱怨你吗?

A:没有,那次劳动同学们都很积极,我们班还得到老师表扬了。

C:那你想想在这 2次劳动任务的安排中,你的表现有什么不同?

A:噢,我明白了。对于老师安排自愿参加的劳动任务,我不应该要求其他同学去完成,而是要征求他们的意见,要考虑到其他同学的利益。像我们宿舍的同学,她们在睡觉,我把她们叫醒,可能也会让她们很不高兴的。 (边谈边充实图表)

C:那你觉得你的态度是怎样时,更容易得到同学们的支持呢?

A:民主,尊重大家的选择。我想是这样的。(边谈边充实图表)

C:很好。包括你们宿舍同学也喜欢你这样吗?

A:我想是的。 (思考性沉默……)

A:上个星期我和我们宿舍人主动说话了,她们其实并没有不理我。

C:那你在这个过程中表现怎样呢?

A:积极主动的去和她们交流。 (边谈边充实图表)

C:那你和别人交往还有哪些成功的经验吗?

咨询员接着帮助 A进一步挖掘她的交往成功经验:态度真诚、正向语言的使用、适度的自我暴露、保持联系等等,并鼓励 A应用到和同学、朋友们的交往中去。最后,请 A对本次咨询进行总结,咨询员加以补充。然后让 A就人际交往这个问题给自己再评一次分,C给自己评了 7分,并对今后如何和同学、朋友交往充满了信心。

分析:A在咨询过程中解开了多年的心结,为 A解决人际交往问题解除了心理防线。在进一步挖掘她在人际交往中的成功经验后,令 A自己找到了解决方法,使咨询已经朝预期的目标发展。咨询员要求 A在基本建立成功经验之后,再约咨询员进行一次巩固性咨询,咨询时间有 A来定。

作业 3:回去后,具体实施在咨询过程中找到的方法,特别是在宿舍中进行实践。

2.4 第 4次会谈:反馈结果,巩固咨询

这次咨询是在第 3次咨询后一周进行的。此次咨询 A与咨询员分享自己成功的体验,A很高兴的说回去以后她就实践了在咨询中找到的方法,甚至有些方法是咨询中没有提到的,但她认为是有效的,也运用了。她自诉她的朋友、同学都认为她变了,变得活泼开朗了,大家都挺喜欢和她在一起,她自己也觉得很开心。宿舍的舍友们和 A的关系比以前好很多,大家在一起也轻松自在多了。 A总结了整个咨询过程中自己的改变,咨询员也指出 A的进步是来自 A自身的资源,增强了 A的自我效能感,增加其解决问题的信心。

最后,双方都认为可以结束咨询关系了,作了正式告别后,便结束了心理咨询的全过程。

3讨论及效果评估

本案例主要以焦点解决短期疗法为精神,并结合了行为和认知的咨询技术,更多的关注个案当前面临的焦点问题和现有的资源。从一开始双方就建立了良好的咨询关系,个案在寻求帮助过程中有很强的改变动机,因此个案在咨询中充分显示了她的主动性。正如 SFBT所强调的,个案自身就是自我问题解决的专家。在咨询的过程中,个案往往喜欢说出自己的不足之处,把问题提出来后,希望咨询员能够直接给予其指导建议,因此,在这个过程中,咨询员要注意对个案进行正向意义的引导,激发出个案自身的积极力量,挖掘出她的成功经验,协助个案向着要达成的目标努力,不断鼓励个案做出小的改变。“例外”的情境和成功的经验是个案自身重要的资源,咨询员以 SFBT解决为导向的积极观点,协助个案脱离自卑、无助的情绪。最终个案自己解决了焦点问题,并在咨询中得到了真正成长,达到了咨询的预期目标。

[1]魏源.浸润后现代精神的心理治疗模式-焦点解决短期疗法述评[J].医学与哲学,2004,25(4):34

[2]De Shazer S.Berg I K.Doing therapy:A poststructural revision[J].Journal of Marital and Family Therapy,1992,18:71-81

[3]戴艳,高翔,郑日昌.焦点解决短期治疗(SFBT)的理论述评 [J].心理科学,2004,27(6):14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