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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风景(三章)

2010-08-15乌鲁木齐

散文诗世界 2010年5期
关键词:普氏野马风雪

堆 雪[乌鲁木齐]

一驾马车穿过风中的达坂城

一首民歌之后,达坂城剩下更多的风。

这座因一首民歌而难忘的镇子,现在正被几百棵胡杨和上千亩石头围困。

除了其间,一片一片歌谱状的田野。它的东边是流水潺潺的后沟,西边是波光潋滟的盐湖。

听说后沟经常有男女沿河进去摸石头,有人甚至神秘失踪。盐湖边,偶尔有牧羊的情侣,朝更西的乌鲁木齐张望,失神。

达坂城的浪漫,主要弥漫在一年四季的风中。

达坂城里,脸蒙口罩的男人和头裹纱巾的女人,正在整修道路。逐渐拓宽的街面上,竖起了西部歌王的雕塑。与逐渐拥挤的广告牌一起,随时迎接慕名而来的好奇。

我来到达坂城时,正是余晖镀金的黄昏。几幢涂抹记忆色彩的二层楼,高出我的孤寂。

一条街上,我看见一驾马车被一个巴郎吆喝着,踢踢踏踏走过。马车上,没有我想象中的妹妹,和嫁妆。

那马车吃力地碾过,吱吱呀呀地,好像是往城里头拉运:石头和风。

大雪下的乌鲁木齐

大雪,从我背后的天山出发。沿途,低头转场的羊群,唇齿紧闭。

大雪从天山走下来,先用碳素笔,把那些高高低低的楼群和人影,布置在梦的画布里。

天山,用风雪隐藏了海拔。在一场更大的雪里,深藏孤独。

我在一场风雪中走失,像刀郎低沉而略带忧伤的歌声。一场大雪,使我离自己的灵魂比肉体更近,使我离沉重的现实比狼藉的理想更近。

雪中,那个喝了酒的人感受到了孤独。孤独,使他像一棵树,深陷雪中,无法自拔。

雪,越下越大,道路和桥梁变得虚假。那些被风雪虚化的人们,相互搀扶,小心地走过加宽了的西大桥。他们隐隐约约,头戴口罩或面纱。很长一段路,不再需要谈论什么。

河滩路上,满载而归的长途货车,喘着粗气走过。西虹路立交,嗓子沙哑地吞吐着肥胖的车辆和臃肿的人群。

拉二胡的瞎子,我已碰到他三次。还在无望地哼着同一首歌。他佝偻的背影,转过四季飘香的炸鸡店,慢慢消逝。没有人知道,今晚,他将露宿这个城市的哪条街道。

大雪中,只有那红山塔,高出世俗。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地压着一块正在醒来的巨石,生怕它,于某个时刻,鹰一般飞走。

大雪下的乌鲁木齐,我能听到,蛰伏于地下的丝丝喘息。

忽然想起要奔跑的野马群

荒凉的地平线,隐现,一群野马。

那是,曾经在乌鲁木齐周边一个大栅栏里圈养过的普氏野马。

越来越少的一群。人类眼里,越来越珍贵的风景。

就那么孤独地偎依在一起,才二三十匹。

被好心的人类圈养,是保护了这个种群的生存实力,还是在加快它们走向穷途末路的速度?

嚼着从牧民那里购来的鲜草,再看看远处连绵不绝的雪峰和道路。那是一匹马的幸福,还是一匹马的耻辱?

也许,这些已不再重要。现在,它们又回到了苍莽荒漠、无边戈壁,开始在月朗星稀的夜晚赶路,啃食活命度日的草根,栖身低洼背风的山谷。

它们的毛色,随着季节的更替脱了一层又一层。在强劲的漠风里,那鬃毛渐渐变粗,节节直立。

当暴风雪随南下的寒流袭卷而来,它们就围拢在一起,压低了身体和呼吸,彼此沉默地紧紧依靠,合力相互支撑。在荒原上,挤压、团结成一块黄褐色的巨石,岿然不动。

当暴风雪远去,北风开始重新擦拭动物和鸟雀们留在雪上的血迹。它们就抬起头来,甩一甩结满冰霜的烈鬃,抖一抖压在背上的积雪,再次启程。于茫茫雪野,留下一抹幻影。

在漫长的冬季流浪,它们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户籍和身份——它们,曾经是驰骋于苍莽山系的普氏野马。

它们甚至忘了,它们风雪交加的体内,还隐藏着千年云朵、暴雨、闪电和雷霆。它们布满野性和血丝的眼里,始终沉寂着一望无际的道路和地平。

它们甚至忘了,它们还可以引颈长嘶,打着响鼻与疾风赛跑。兀立寒秋,目光幽深与远山对视。它们甚至忘了,奔腾的四蹄下,是飞溅的红尘和幻灭的滚雷。隐形的双翼下,是疾驰的城池和倒退的历史。

但是,它们终究是普氏野马,在沉默了很久之后,必然在某一时刻爆发。

有一天,当它们因为惊悸或愤怒,因为拒绝沉沦,因为身体里不时涌动的抑郁和激情,因为要挣脱命运的束缚和绊羁,因为要长驱直入梦中的草原。它们,在某一刻,忽然想起需要奔跑、驰骋,像一座突然崩裂的山体,同时从各个不同的方向断然分开,像轰然倒塌前就已经觉醒的烟尘,开闸样夺路突奔,然后朝着一个方向,呼啸而去。

看啊,普氏野马。已经很小的一群。

地平线上,隐隐擂动的鼓点。一队,从天边冲杀过来的骑兵。

它们跑起来,跑起来。身体与四蹄渐渐腾空。

它们跑起来了,跑起来了。像飓风,像狂飙,像箭镞,像一阵缘自天际,隐约但震撼人心的闪雷。

它们沉闷的蹄声,使三山两盆骤然激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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