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新娟

一

认识清优的时候，我从来都不写字，我的消遣就是网聊。整天泡在聊天室里，和一些自认为有品位有个性的男孩子聊天。签名里写着欲盖弥彰的“非优勿扰”。右手不离鼠标，不停搜索，把自己希望结识异性的年龄范围输入查找的条件栏里，点击浏览网友的个人资料。

就这样认识的行健。视频里的行健清爽、帅气。我对他颇有兴趣，听他说他在文联工作，为了接近他，我信口道，我也是文学爱好者，文章曾被《读者》、《特别关注》等杂志转载。

行健有了兴趣。打过来一串号码：给你介绍个文友。也是特别爱写，你俩没事多切磋切磋。

那串号码。我根本就没想加。但晚上清优便加了我。只是和她淡淡地招呼了一下。我便矜持起来，多数时间我只听她讲话，偶尔附和两句。

她和行健生活在与我相邻的同一个城市，我从来没有想过将来我会和她很熟络，熟络到一方与另一方会彼此缠绕，彼此支撑。而彼时，我在乎的是行健，为了行健，我也要把自己装得清高儒雅。

泡在网络上，行健不在线时，我开始学着写一些小散文。心情感悟的，百味人生的，悄悄地写，悄悄地投稿。

而清优和我的联系频繁了起来。只要她在线，便会与我打招呼，不是和我探讨些写作上的问题，就是把她写的稿子发过来让我指点一二。我则装模作样地在网上复制些评语发给她应付。

“五一”节的时候。行健提议见一面，我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约会前的那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觉。半夜里悄悄从床上爬起来，在穿衣镜前扭来扭去，把衣橱里所有的衣服都试穿了一遍。想了又想，试了又试，我才收起自己平日里爱穿的吊带雪纺，换上牛仔七分低腰裤和黑色泡泡袖短衫，这样的打扮，镜子里的我，既清纯又质朴。低腰裤和短衫之间裸露出的半寸小蛮腰，又为我平添了几分娇媚和时尚。

我几乎没怎么睡着觉。天蒙蒙亮我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时间贴眼部护理补水膜掩饰因没有睡好而引致的黑眼圈。临出门时，我想了想，把鼻梁上的太阳镜换成了那副100度的近视镜。

行健和视频中的一样清朗、高大。一向能言善辩的我一时有些羞涩，甚至有些窒息。倒是行健，大大方方地递给我一瓶苏打水，说，清优知道你要来，她也想见你。

我支支吾吾着，好呗。行健笑了，对着一旁雕塑后探出的脑袋摆摆手，一个身材削瘦，戴着眼镜，穿牛仔七分裤和黑色短衫的女孩走了过来。

行健看看我，又转头看看清优，玩笑着说，你俩真是心意相通啊，不光气质相似，就连穿衣风格都相同!

清优笑了。我的嘴角牵了一下，立刻换上了笑容，是啊，是啊。

清优走路和我一样，只摇右手臂，左手纹丝不动：清优也戴有手表，居然和我一样戴在右手上。

在路边的餐厅就餐时，清优看着我夹菜时笨拙的姿势，笑了，新月，你怎么和我一样，不会用筷子啊。

我这才注意到清优拿筷子的姿势，和我一模一样。仅用拇指和食指拿着筷子，两根筷子都靠在中指上，如同拿笔一般。

行健很快夹了片鱿鱼。放在了清优的碗里，说，喜欢吃什么菜，我帮你夹。

我心里忽然不悦，半真半假地嘟起了嘴，行健偏心，我也不会用筷子，为什么不帮我夹。

清优和行健相视而笑。不等行健开口，清优很快说，他不帮你我帮你，谁叫咱俩那么投缘呢。

是的。若没有行健，我和清优真的很投缘，若一对孪生姊妹一般地投缘。我们的气息是那样的相似，性格那样的接近，甚至生活中的小习惯小动作都是那么的一致。

可是，我却不能发自内心地喜欢清优。在最初行健对清优摆手的瞬间。在刚才清优和行健相视一笑的甜蜜里，我已经敏锐地嗅到了他们之间的小小暧昧。我不允许这种暧昧的存在，所以，我从心底不能接受清优。

二

我主动和清优聊天的时候多了起来。只要我上线，无论清优在与不在，我者哙和她打招呼，给她留言。因为网络上。我遇见行健的次数越来越少。给他留言，他也只是简单地回复了一下，便再不做声。

他说他忙，他在构思作品，构思的时候是不容别人打扰的。他说他需要安静。

我猜想，他一定把自己所有闲暇时间都给了清优。我想知道行健的消息，又不好直接向清优打听。所以，我只能在清优唇齿之间的缝隙里找寻。

心底有些柔软苦涩且温馨的东西缠绕着我，挥之不去；在这种缠乱与柔情里，我的文字也缠绵多情起来，笔下流淌的爱情气息，竟真的散发着墨香在一些杂志报刊上开出了花儿。

清优说，新月，你恋爱了吗?你的文字告诉我你恋爱了，你在向往爱情呢。我发过去一个大大的笑脸，不置可否；稍后，答非所问道，清优，你向往爱情吗?

清优稍微犹豫了一下，年轻的女子，谁不向往纯美的爱情呢?我也想，可是我怕了，我向往完美，想要的爱至纯至美，容不得半点瑕疵的。

清优告诉我，之前她刚刚结束一段爱情。与男友的认识源于一次误发的手机短信。陌生而温馨的短信很容易带来浪漫的气息，见面之后。男孩的清朗与凉薄让清优在劫难逃，而清优的清纯美丽也让男孩为之倾倒，两人很快就相爱了。清优说，浪漫爱幻想的双鱼座女孩，很容易被情境迷惑，被外表所吸引，双鱼座女孩憧憬的恋爱就像杰克与萝丝般，可以至死不渝，但她不能接受感情上任何的背叛和不忠。所以，当后来清优发现自己的男友使君有妇时，头也不回地断然分手。

我小心翼翼地问她，那，你现在呢?

清优淡淡地说，心里很乱，很想接受新一段感情，正在考虑中。末了，清优发过来一个调皮的表情，说着你呢，怎么扯到我身上了?老实交代，那些文字是写给谁看的?

我的心忽然动荡得厉害。我说，我也是双鱼座的女孩，也容易为情迷惑，但我愿意为爱沉溺至死，我愿意忍受他潜在的不忠。停顿了—会儿，我继续说，那个男孩其实你也认识……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不用再说下去。聪颖的清优便可以猜出一二。甚至她细腻富泽的文学细胞，会更加丰富那些爱恋中的细微情节。

我没有像自己想像的那样为爱沉溺下去。其实行健，几乎淡出了我的视线。

和清优聊天的时候，我装作无意地问他。最近遇到行健了吗?清优笑了，已经不联系了。我“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三

爱情好像一直是我一个人的事，最终我和行健也彻底断掉了联系。

之于爱情，看淡了许多。对于网聊的兴致我也骤减下来。但和清优打招呼已然形成习惯。她在线不在线，我都会在对话框里给她打上几句话。她也一样。网络上没有了虚拟的行健，我彻底放下了之前对清优的戒备。

清优的一颗心，全部放在了文字上。其实，挂在网上的更多时间，我也在写字。清优的文字有了很大的突破。每天，我都能在百度里搜索到她的新作。她说她之于我，也是如此。

指尖行走的日子便形成一种模式。晚上上线。和清优打过招呼之后，便轮流说个题目，比赛写字，看谁写得更快更好，写好之后再相互发来，相互修

改，之后，再一起投稿，如果时间还不太晚，两人再聊一些工作及生活上的私密话题。

这样和清优相互扶持，彼此相惜的日子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生活充满了动力。有这样一个女子在红尘中与我相惜。让我忘记了自己还需要爱情的滋润。其中有些日子，清优的网络出了问题。连接不上，我们彼此急得不惜浪费大量的手机费，在电话里互相念自己的新作。而自此后。我们已经不能满足于QQ上的交流，开始每天都要给对方打一两个电话，只为倾听彼此的声音。

‘

我觉得，我们已经不能没有彼此。我们心意相通，互相缠绕，已经把对方当作自己生命里的一部分。

一日我给清优电话时，听出她声音里的沉闷。在我的一再追问下，她哭了，她告诉我，她的部门经理对她图谋不轨，遭她冷言呵斥后。便四处散播她的谣言，使她在公司无立足之地。

我听得血液全部涌到了头顶，劝慰她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样的人，自有神明惩罚。

其实，我根本不指望神明会惩罚某人，我只是想凭借自己，为清优出口闷气。

我很容易就从清优那里得到了她的部门经理的QQ号，并很快与之“网恋”起来。在我的精心策划下，与他“热恋”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他是有妇之夫。于是一时冲动。竟跑去了他的城市，求他的妻子离开他。成全我们的爱情。

是的，我觉得那个城市里没有什么人认识我，所以，我才敢明目张胆地去清优的单位找她的部门经理，及经理的妻子和他的上司，给那个诋毁清优的家伙带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困扰。上演一幕足以让他声名扫地的“二女争夫”的闹剧。

一切策划堪称完美。除了清优，没有人知道我是谁。在别人的眼里，我只是部门经理的一场艳遇，—个网络情人而已。清优流着泪说，新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有你做我的闺蜜，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

有清优这句话，我觉得值得。这件事情之后，我便如行健消失在我的生活中一样，彻底从部门经理的世界里消失了。我和清优又开始重复着以往的日子：努力、扶持、祝福与安慰。

那天晚上交流完毕后。我都打下好几个“晚安”了，清优还是黏糊着不肯离去。许久，她才说，新月，你和行健现在怎么样了?

我一时不知道她想知道什么。亦不知如何作答。这是我认识她以来，她第一次这么直接地向我提到行健。我没有告诉她我与行健已久不联系，我只是含含糊糊地说，行健啊，和他还是那样呗。

清优犹豫着说，新月，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告诉你……

看到这里，我的心一阵狂跳。是不是清优，在背着我和行健联系。

屏幕上继续显示着清优发来的消息：行健的身边，有了一个新的女友。今天在商场我遇到了他们，很亲密的样子。看到我时，行健居然告诉我。他最近在筹备婚礼；新月，虽然我早有感觉行健是脚踏两只船的人。可我还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背着你另觅新欢……新月，你一定要想开些……

或许新月，都是我的错，你为了我，把自己扮成了别人的“情人”，我们都忘了，行健也生活在那个城市里，也许行健是知道了这些，才离开的你……

看着清优发过来的长长的一段话，我提着的心，忽然放了下来。行健恋爱也好，结婚也罢，他的一切，其实一直与我无干。只是我不能原谅自己心底最隐蔽的地方，有种私心，曾以爱的名义，使别人的爱情湮灭得悄无声息。直到现在，我可以接受爱过的那个男人喜欢任何一个人，却仍无法忍受他爱自己的闺蜜，爱那个与自己异常投缘。自己可以为之赴汤蹈火，真心祝福的女人。

或许，最好的闺蜜之间，也会有那么一点点的隐晦。

我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打下一行字：其实清优，我和行健早已不曾联系。

那边没有责怪我前言不搭后语。也没有问为什么，很快回复道：这就好，我只是担心你会受伤害。也担心你会承受不了。

别忘了，双鱼座女孩不光爱得轻易浪漫，不爱的时候也风淡云轻。我笑着回复。

有时候，心底的隐晦不值一提，那些似水流年会在推移的时间里云轻风淡。

四

我和清优，依然待字闺中；依然闺中密友。我们依然每天通话、网聊；已然彼此依偎互相缠绕；更多的时候，我们以虚拟的身份存在于对方的网络与电波中，心有灵犀，思维相融。而行健，只是我们指尖不再出现的字符。

责任编辑芳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