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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

2010-05-30杨芳

读者 2010年17期
关键词:明哲兄弟俩疤痕

杨芳

如果有可能的话,在6月8日高考结束的这天下午,王理希望和其他同学一样,或者欢快地蹦跳到考场外等待已久的父母那里,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拥抱;或者冲到操场上,把那些课本和笔记本高高地抛到一旁;甚至于躲到教室后面的小花园里,偷偷哭一场也好。

可惜,这个男孩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地待在学校的保安室里。作为一名肌肉萎缩病患者,他的双腿无法正常行走,连出入考场也要靠保安搀扶。

不过对于回家的路程,18岁的王理并不担心。“我有自己的骑兵。”他笑着说。

下午大约5点钟,一个高大壮硕的男生出现了。他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有打,就直接蹲了下来用右手扶住王理的腰轻轻一托,王理就爬上了他的背。

这样的默契是花费了6年时间磨炼出来的。从初一开始,这个名叫毕明哲的同学,几乎每天都在接送王理。算下来,他差不多背王理走了1万里路。

这天下午,兄弟俩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见面就吹牛”,而是默不作声地走了一路。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毕明哲有些伤感地说:“今天或许是我最后一次背他放学了。”

一直背下去

这和6年前的一幕颇为相似:那是毕明哲第一次背王理回家,兄弟俩也是这么憋着,一句话都没说。

他们当时都是临湘市实验中学13班的学生。在初一开学后的第二天中午,放学时,身为班长的毕明哲负责锁门。可他发现,教室里还坐着一个男生,上去一问,才发现对方腿脚不方便,也没有人来接。

“我觉得他一个人特别无助。”毕明哲认为是这一点打动了自己,才决定送王理回家。

出乎意料的是,直至把王理送回家,这个大眼睛的男生连句“谢谢”也没有说。

对此,王理的解释是:“我过去并不习惯和人说话,尤其是陌生人,感到心里很害怕。”

两人真正打开话匣子,还是毕明哲扶着王理上厕所时,在距离教学楼好几百米的一间男厕所里,兄弟俩开始进行了一次正式的自我介绍。为了照顾王理的情绪,毕明哲撒谎说自己出生于1990年,是1992年出生的王理的“大哥”。事实上,毕明哲还比王理小半岁。

一天放学,毕明哲遇到了王理的父亲,他突然脑子一热地说:“叔叔,以后接王理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

这句“豪言壮语”并没有得到重视。王理的父亲觉得小孩子可能也就是那么一说,并没有放在心上。毕明哲的母亲得知此事后,第一反应是:“你的体育那么差,正好可以锻炼身体。”倒是王理的感觉很奇怪:“我就是有一种直觉,他不会中途放下我,会一直背下去。”

太单调了

就这样,毕明哲每天需要5点半起床,花半个小时的时间到王理家,然后两人一起赶着上6点半开始的早自习。而到了晚上,晚自习9点半结束,等毕明哲送完王理回到家,往往已经11点了。

毕明哲的同桌李浩说:“夏天这两人一进教室,身上除了袖子全是湿的,有时候一节课都结束了,毕明哲的衣服还是湿的;有时候,他累得一口气能喝下一瓶冰镇汽水。”

毕明哲的母亲也记得,最初背王理的时候,儿子回家常常说:“妈,我好累啊!”有一次,她甚至看到儿子累得趴在楼梯上,大口喘着粗气。

遇上下雨的天气,就由王理打伞,结果常常是两人的背全被淋湿了。而到了下雪天,毕明哲走路更是小心翼翼,因为“一不留神就会跌倒”。

最严重的一次莫过于初二时,下着大雨,毕明哲因为打篮球左手骨折,伤势还没有好利索,就在接送王理的路上摔倒了,导致左手再次骨折。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一个身高1.79米、体重85公斤的大胖子,背着那个身高1.73米、体重55公斤的瘦小孩,应该没太大问题。

但事实是,6年时间过去,毕明哲的脚上堆积了很多死皮,这都是起血泡留下来的疤痕。不仅如此,他的双腿结实得有些不成比例。

相比这些辛苦,更让毕明哲无法忍受的是重复的无聊。

毕明哲算了算,自己80%的时间都和王理在一起。有一回,学校组织大家去长沙的世界之窗,毕明哲背了王理一整天。

有时他忍不住冲母亲抱怨:“每天这样,心里很烦的。”结果母亲回复他说:“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就要坚持下去。”

有一次,毕明哲听到有同学议论他,肯定是拿了王理家人的好处,才会这样坚持背他,气得他当场坐在教室里大哭起来。其实这么多年来,他没有为此收过一分钱。

怎么报答他

“为什么背王理这么久”,是毕明哲被问过最多的问题。

而关于如何报答毕明哲的问题,也常被抛到王理这边,尽管他并不愿意直接回答。

“没想过。”他说,“我将来可能根本帮不到他,所以想也没有用,就干脆不想了。”

王理是一个电脑游戏的高手,有时候两人玩三国游戏时,如果遇到毕明哲扮演的角色被杀死了,他就会冲进去报仇——这几乎是他能为自己的好兄弟所做的唯一的事。

对于他的这个心结,毕明哲故作老成地说:“男人之间的感情都是深深埋在心底的,哪里会说出来。”

王理和毕明哲之间发生的最大一次冲突是因为健康问题。那是高一的一天,毕明哲骑着自行车,带他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广场上玩。他们俩试着骑过一条起伏不平的道路,觉得“刺激极了”。毕明哲决定再试一次,没想到失败了,连人带车摔倒了,车子重重地压在王理的腿上。

“混蛋!你这个混蛋!”王理用最大的嗓门吼道。他心疼地看着自己多多少少有些残疾的双腿。小时候,他的腿做过手术,上面留着一条长长的疤痕。从 那以后,他对各种疤痕都很介意。

毕明哲则不说话,一直默默地等着自己敏感的兄弟把怒火发泄完。

我们是兄弟

站在人生的路口,兄弟俩对未来各有憧憬。毕明哲希望能够读建筑系,这样可以为做建筑生意的父亲分忧解难。而王理希望能够学习网络工商管理,“没准儿还能帮到老毕呢”!两个人的人生,可能会因此而走进不同的岔路,从此不再有交集。

“你们天天在一起,难道不觉得腻歪吗?”有人忍不住问道。

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兄弟俩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毕明哲拍了拍王理的肩膀说:“他就像我的兄弟一样。”

所以在6月8日的这天下午,毕明哲一考完试就飞奔出教室,直接坐车来到1.5公里以外的临湘一中。

“我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那天还下着雨,王理和毕明哲共撑一把红色的雨伞,看似悠闲地走在他们曾经走了6年的小路上。

(黎 明摘自《中国青年报》2010年6月23日,本刊有删节,赵向渝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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