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德

古常州府无锡县东门外有一户人家,兄弟三人,大哥吕玉,二弟吕宝,三弟吕珍。大哥吕玉家的儿子叫喜儿,六岁那一年,喜儿跟邻舍家孩子去看庙会,结果一去不回,夫妻俩一连找了数日,也不见踪影。

于是吕玉向有钱人家借了点本钱,打算一边做些行路的买卖,一边四处打听探访。不料,吕玉这一走,非但没有找到儿子,还赔光了本钱、患上了疮毒,差点要了命,就这样,他一连耽搁了几年都没有回家。好不容易时来运转,赚了些微利,他便赶紧往家赶。

一天,走到一个叫陈留的地方,吕玉在厕所里拾到一个青布搭膊。搭膊中,居然有二百两白银。他喜出望外,心想,若把这些银子带回去,就可以给家里一个满意的交待了。然而,他转念又一想,失主或许会因为丢失了这二百两银子而家破人亡呢,这不义之财,我不能取。于是,他在厕所附近,整整等了一天,结果没有人来寻。他只好往前走,在一家客店里,和一个叫陈朝奉的人闲聊起江湖生意。陈朝奉叹息说自己在陈留境内丢了一个搭膊,搭膊里有二百两银子。吕玉问搭膊的模样,结果与他捡到的分毫不差。吕玉二话没说,便把搭膊以及银子原物奉还给了陈朝奉。

陈朝奉感激不尽。他膝下有一女,想与吕玉结为儿女亲家。于是在酒席中,他表达出这番意思。哪料,话刚一出口,吕玉便泪如雨下,他把儿子走失的事,一五一十讲给陈朝奉听。陈朝奉长叹一声,说,我家里有一个小厮,是几年前从一个下路人那里花三两银子买来的。如果恩兄不嫌弃的话,我送与你,侍奉在你们夫妻俩身边,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一会儿,小厮唤到,穿一领芜湖青布的道袍,生得清秀可爱。吕玉发现,这个孩子左边眉角,有一个疤儿。他心里一惊,因为儿子四岁时,也曾经跌损左边眉角,落下疤痕。吕玉执手相问小厮,你几时到陈家的?小厮说,六七年了。吕玉又问,你是哪里人?小厮道,不是十分清楚,只记得爹叫吕大,还有两个叔叔在家。吕玉听罢,一把抱小厮在怀,叫道:儿啊!我是你的亲爹,没想到失散几年,竟然在此相遇!

父子相聚,陈朝奉一家也好不欢喜。于是,两家订下婚约。陈朝奉还拿出二十两银子,赠予父子俩,作为他们路上的盘缠。

第二天一早,吕玉父子吃罢早饭,收拾行囊,作谢而别。行约数里,听得江边人声鼎沸。原来一只大船遇险,落水的人号呼求救。岸上人招呼岸边众小船去打捞救援,船工却索要酬劳,正在争吵不休。

吕玉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手头正好有二十两银子,何不做了赏钱,叫他们捞救。于是,他对众船工说,如果你们能救起一船人性命,我把二十两银子都给了你们。众人听得有二十两银子赏钱,小船如蚁而来。连岸上几个会水性的人,也赴水去救。

须臾之间,一船人悉数被救起。吕玉将银子付与众人分散。水中得命的,都来千恩万谢。只见内中一人,见了吕玉尖声叫道:哥哥哪里来?吕玉一看,不是别人,却是三弟吕珍。吕玉一惊,问弟弟何以至此。吕珍道,真是一言难尽。自从哥哥出门做买卖之后,一连数年没有音信。有人说哥哥在山西得了疮毒病故,因此叫我到山西探问哥哥消息。结果,坐船在这里遇险,落入水中,险些丢了性命。

吕玉喜出望外,长叹一声,说,哥哥本来是想舍二十两银子去救别人的,没想到,竟然救了你。

在无望的时候,吕玉找到了失散的儿子,又在无意之中,救起了遇险的弟弟。如果不是他心底的善,哪里会成全后来的这一切?所以说,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山穷水尽时能逢一线转机,功败垂成后能获东山再起的希望,这绝不是凭了什么好运气,也不是冥冥之中得到了上天的什么帮助,而是人性的光辉,为我们开了一扇窗,铺了一条路,架了一座桥,从而,让我们逢凶化吉。

一个能为他人捧出一颗和善之心的人,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得到意想不到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