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草

一回到家里,苏小宁的恐龙老爸就瞪大眼睛对她凶,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放学了不回家,跑哪儿去疯了?我给你们老师和同学都打过电话,有人说看到你和一个男生去约会了,小小年纪,学习不怎么样,早恋倒学得挺快。

苏小宁站在那里,倔强地梗着脖子,并不解释。恐龙老爸把手举起来,又放下,他说,苏小宁,回房间反省,写一篇3000字的检讨交给我,不许吃晚饭。

天下父母都这样吗?那么我宁愿成为孤儿。

苏小宁在电脑上打下这句话时,猛然想起陈栎,放学时两个人站在街边聊了几句。陈栎回家后被他老爸打得鼻子流血了,因为他老爸回家时看见他拉着一个女孩的手站在街边。怎么解释他老爸都不听,认定他不学好。

陈栎说,什么时候能长大啊?长大了就可以离开家了。苏小宁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家,陈栎沉默了。苏小宁骂他是胆小鬼,这句话激起了他冲天的豪气,他默默地打上一行字:我们一起出走吧,明天火车站见。

苏小宁一宿都没有睡好。第二天早上,她悄悄从老妈的抽屉里拿了5000块钱,然后像往常那样,背着书包,嘴里咬着一块面包去上学。淑女老妈在身后喊,放学早点回家,她答应着,一溜烟跑下楼去。

等走出了老妈的视线,她便撒丫子往火车站跑,远远看见陈栎等在那里,他的个子高高的,背影有些单薄和忧伤。

两个人决定去云南看古茶树。苏小宁有逃离高压氧仓的快乐和肆无忌惮,像小鸟一样扑棱着翅膀。陈栎却皱着眉头,不无担忧地说,老爸知道我离家出走,一定会暴跳如雷。还有老师和同学们,知道我们一起离家出走,会说我们私奔呢!苏小宁笑得像一朵玉兰花,娇媚清纯,她说,我就是想让他们着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古茶树长什么样吗?等下就知道了,你不开心吗?

车窗外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油菜花,像明信片上的美丽风景,花粉的甜香拥挤进车厢,苏小宁皱着鼻子使劲吸了一口气,心中满满都是放飞的快乐。

陈栎不像苏小宁那般兴奋,他满腹的心事,眼睛里写满深深的忧虑。

苏小宁和陈栎的离家出走,在学校和家里都引起轩然大波,很快街头巷尾就传出了小恋人私奔的绯闻。苏小宁的恐龙老爸和淑女老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到处找校长、找老师、找同学、找警察打听,一边互相埋怨。

斯时斯刻,苏小宁和陈栎在云南的一家小旅馆住下了。美丽的风光让他们暂时忘记了满腹的心事和一直担心的后果。大理的风花雪月,梅里雪山的晶莹剔透,古城丽江的诗意栖居,小旅馆的千年古茶树,他们驻足在每一处,流连忘返。

只五天的时间,他们花光了口袋里所有的钱。陈栎开始有些心烦意乱,甚至后悔和苏小宁荒唐地一起跑出来。他问苏小宁,不然,我们回去吧?苏小宁爽快地答应了,好啊,只是我们没钱了,口袋里的钱都花光了,看来我们是要被困在这里了。她看着陈栎慌乱不安的样子,有些想笑,现在的男生都退化了,他和刚出来时判若两人,他的胆怯那么分明地写在脸上。骨子里,苏小宁是不大喜欢陈栎这样的男生的,苍白、忧伤,做朋友勉强为之,做恋人根本不可能,将来自己若要恋爱,是决不会找这样的男生。苏小宁这样想的时候,脸颊上胭脂般红了一朵。

找了一家小网吧,上线,QQ上的留言雪片般,有老师的,有同学的,有恐龙老爸和淑女老妈的。恐龙老爸和淑女老妈发了联合通缉令,疯丫头,你在哪儿啊?钱够不够?恐龙老爸和淑女老妈知道错了,以后不再逼你往重点冲了,中等生一样是爸妈手心里的宝,我们不能没有你……

苏小宁看着看着,眼睛里像涨潮一样,她咬着嘴唇抹了一把眼泪,在QQ上给老爸老妈留言,我没钱了,你们快来救我啊!

“私奔”了7天,却像过了7年。

恐龙老爸和淑女老妈一起去云南把苏小宁接回来,两个人都没有食言,没有问她离家出走的原因,也没有再逼她疯狂地学习,所有的善后工作都由恐龙老爸去做。

搞定所有的事情,苏小宁还是没有勇气去学校,她害怕同学们嘲笑她跟男生“私奔”。恐龙老爸一反常态,没有给她施压,也没有像以往那样讽刺和扬沙子,而是笨拙地鼓励她,别怕,拿出当初出走的勇气,身正不怕影子斜,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打的去吧!

苏小宁忍不住笑出来,天天板着脸的恐龙老爸原来也会幽一默,其实他的压力也不小,但他却仍然要笑着在这里安慰自己。苏小宁第一次站在老爸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她有些哽咽地说,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早恋。恐龙老爸狠狠地点了点头。

一年后,苏小宁以全市一百名以内的成绩,顺利考上了重点高中,她终于也当了一回尖子生。

去拿考试成绩那天,她穿着雪白雪白的旅游鞋,毫不吝惜地飞起脚,把一块小石子踢飞了,谁知不偏不倚,射中了前面不远处一个男生。他回转过身来,看到是苏小宁就乐了,他兴奋地说,我考上了重点高中,你呢?苏小宁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唉,你们都是好学生,我不是。陈栎说,呵呵,我在学校的公告栏里都看到了,你也考上了。

苏小宁低着头用脚在地上划着圈圈,咕嘟冒出一句,我们一起出走吧?走出去很远的陈栎回过头来,慢慢地走到她跟前,抓起她的手,在她的掌心里写下几个字——大学校园里见。

苏小宁做了一个V字手势,然后转身往家里跑,她要把好消息告诉恐龙老爸和淑女老妈,让幸福像花儿一样开遍自家的狗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