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宏

她是一名普通的宾馆服务员。

一家企业电视台来宾馆开会,临时抽她做会务,端茶送水,打印材料递文件。她的形象没得说,端庄典雅,落落大方,说起话来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语惊四座。会议间隙,台长找到她的领班问:“她是不是北方人?”领班说:“地道的本地人呀。”台长更迷糊了,南方人的普通话,怎么听都有一股塑料味,方音浓重,她怎么说得那么好?电视台的新闻播音员已递交了休产假的申请,因为没人接替,一直没批呢。火烧眉毛了,台长找她了解情况,她说:“我一直在北方的阿姨家长大,高考前才回来的。”原来是这样。谜底揭开后,台长心里那股子劲消了。她只有高中学历,如何担当得了?

因迟迟未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台长只好找她来试一试。试镜的结果,让所有人不得不为之佩服。特事特办,她进了厂电视台,主持新闻,成了厂区的大红人。

替补如过客,匆匆复匆匆,她明白自己的需求不在于短暂的“替角”,期待更在高远处。当她得知北京广播学院举办全国工矿电视台主持人培训班的时候,在请示台长后,毅然决然北上求学。回来后,她很快就成了台柱子。

天长日久,有一种瓶颈感积压在心头,使她不得开心。在台里,她不用眼睛也能看到未来——干不了几年,就会被调整到幕后做编辑,运气好的话,还可能混个中层。顺利熬到头,也只是一种平淡。

这种瓶颈感直到省台来厂里做大型文艺节目时才消失。那次文艺汇演设在厂大礼堂,省台一男一女两个主持,市台一个男主持和她,四人珠联璧合,将晚会主持得风生水起、摇曳多姿。之后,她被省台相中,挖去做晚间新闻的主持人。

在省台的岁月,她领受到前所未有的风光与体面,但也品尝到了闻所未闻的酸苦。一个人的时候,她陷入了深度的思索。主持人吃的是青春饭,自己以后还有什么需求呢?未来将何去何从?她觉得,超越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超越那种显而易见的需求。导师的一个电话,让她明白自己应该再次超越——她下定决心考中国传媒大学的博士。毕业后,她举家北迁,留校任教,再次成功地超越了自己。

她是我曾经的同事。一次,她回南昌,我们在茶馆里相聚,谈到梦想、前途和事业,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需求。只不过,有些人贪恋那些显而易见的需求给自己带来的满足感和成就感。而有些人,就会去超越它。我觉得,我谈不上什么成功,只不过是在超越自己吧。”

人生就如脚下的路,一眼望到头的路并不难行,真正需要我们费心去应对的,是视线之外的那一段陌生——那里藏着的是显而易见之外的人生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