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宇

除夕的晚上,欧阳子路一家在“鸿宾楼”饭店订了一桌酒席,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年夜饭。

欧阳子路是单位领导,平时天天有酒席应酬,就是中午在机关里,也有专门的厨师为他做小灶。他是美食家,天上地下、江河湖海里的他都吃遍了。对吃,他真的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除夕与家人聚餐,无非是对家人的一种姿态。

但是,当菜一端上来,那菜的热气刚刚在桌子上飘散,欧阳子路就睁大了眼睛。他有一个特敏感的鼻子,尤其对菜肴,远远地一闻就能分出高低好坏来。现在,当他闻到红烧鳝糊的味儿时,他就知道这道菜做得地道。他又仔细看了看面前的这个菜,然后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小口。“嗯,不错!饭店的厨师是按规定的程序做的,八道程序一道不落,否则这菜不会这么美。”欧阳子路边品尝边自言自语。不一会儿,菜上齐了,欧阳子路一一尝了全部的菜,不由喜笑颜开,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开了。他感叹每道菜都做得好,做得美,做得精致。菜好味美,欧阳子路的胃口大开,不仅喝了三杯红酒,还吃过了量,边吃边说:“好久没吃过这么正宗的扬州菜了!”

是的,虽然欧阳子路是领导,天天吃名菜,可现在的大饭店也难免偷工减料,不仅原料以次充好,而且在做菜的工序上也减少了。这样的菜,虽然顾客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可对真正的美食家而言,那就是食之无味。他没想到,今年除夕竟能吃上这么可口的菜肴。

当这顿饭吃好后,欧阳子路突然对饭店的领班说:“我要上后厨谢谢你们的大师傅!”

女儿拉拉欧阳子路的衣襟,轻声说:“爸,您出什么风头?”

可欧阳子路脖子一梗,非要去。饭店领班不敢做主,请来了经理,经理听了笑着说:“谢谢您老的夸奖!不过,后厨很乱,我看您就不要去了吧!您的心意我会转达给厨师。”

可欧阳子路当惯了领导,在单位,他的话就是命令,谁敢说不?女儿一看不好收场,只好将经理拉到一边,悄悄地求他满足老爸的愿望。经理想想大过年的都图个喜气,别为这点小事儿搅得客人不快,就点点头说:“好吧!”

于是,欧阳子路在前,一行人直奔后厨。

厨房里热气腾腾,十几口大锅的火苗蹿得有三尺高,炒菜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经理将一个正在炒菜的大师傅叫过来,欧阳子路忙从女儿手上接过“五粮液”,倒了满满一杯,端到那个大师傅面前,说:“谢谢你做的好菜!辛苦了,我敬你一杯!”

那大师傅一嘴四川腔:“要不得!”

欧阳子路听得耳熟,待抬头细细一看,愣了,那酒杯也“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怎么了?原来这个厨师原先是他单位里的,是被他亲自处理过的。

那是一年多前,单位的小灶突然做得精美起来,欧阳子路吃得十分爽口。有几次,上级领导检查工作后,欧阳子路不去外面的大饭店,就在本单位的小食堂请领导吃便饭。说是便饭,可一点也不比外面的大饭店差,甚至更好,尤其是扬州菜,做的那叫地道!

一次,来了几个多年不见的大学同学,中午时欧阳子路就让小灶多炒了几个菜,同学们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十分开心。也是吃美了,在老同学交口的称赞声中,欧阳子路突然生出要见见大师傅的想法。食堂主任忙将欧阳子路带到了后厨,把一个四川厨师领到他面前,介绍说:“他叫张帮才,别看他是四川人,可扬州菜做得最拿手。局长您每天吃的就是他做的。”

“好好好!”欧阳子路点头肯定。这时,那个张帮才突然说:“局长,我们来这儿干半年了,为啥不给我们上‘三险?”

欧阳子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工人会对他提出这样的问题,脸上挂不住,就一言不发准备走。可张帮才竟不识相地一把扯住他,说:“你是最大的官,你得给我做主!”

欧阳子路一下子火了,别说一个工人,就是处长,哪个敢对他动手动脚?他冲张帮才说:“不愿干,走人!”

谁知张帮才火气更大,竟一下子脱了工作服,“啪”地摔在地上,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欧阳子路问:“你是谁的爷?”

张帮才“嘿嘿”一笑,说:“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说罢扭头就走。欧阳子路面子下不来,也不顾自己的身份了,冲着张帮才的后背喊:“孙猴子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我要你给我做饭,你就得给我做!”他自以为还挂着省餐饮业名誉会长的职务,可以左右张帮才的命运。

张帮才却不买他的账,回转身对欧阳子路说:“就算我给你做菜,我在每个菜里都吐上口水,你吃得舒服吗?”……

大年除夕夜吃了这顿丰盛的饭菜后,欧阳子路才得知这菜是张帮才做的,他的胃里就像吞了只苍蝇,恶心得不得了。大年初一,欧阳子路病了,去医院检查了一番,也检查不出什么毛病。

欧阳子路的女儿为此专门到“鸿宾楼”去了一趟,找到张帮才,问他除夕为他们家做菜时做没做手脚?张帮才“哈哈”大笑,说:“我哪能做那个事。你爸爸太多心了,那天我不过是说说气话。”经理也对她说,张帮才如今是省十佳青年,他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女儿回来后对欧阳子路说了,可他就是不信,总觉得那天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到了后来,他对任何饭菜都神经过敏,总感到谁在里面吐了口水。他不吃不喝,身体自然就顶不住了,不但无法上班,还住进了医院。到现在一年多了,不知好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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