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立勤

日子真难熬呀,一锄头一锄头地锄,身后的草已经倒伏了一大片了,老阳儿还是吊在空中一动不动。老阳儿也真的厉害,晒得包谷叶子卷成了卷儿,晒得刚锄倒的杂草立马就冒出了烟,晒得小伙子心里像是着了火。很想躲在地边的树荫里凉快一会儿,该死的知了又像是死了娘一样大声地号叫。日子难熬,包谷地里就弥漫着一种情绪,真想撂了锄头回家睡大觉。

晚上后湾村有电影,加把劲儿,把这块地锄完我们就收工。

队长像摸准了小伙子的脉,喊完一句话,知了的声音没了,心里的抱怨也没了,就听地里的声音欢快了起来。嚓嚓嚓,包谷行间的草没了,包谷秸秆的根部立即隆起一个圆圆的土堆。土堆不仅给了包谷站立的力量,而且还凝聚了足够的水分,到了秋天,一定会结出一个粗壮的包谷棒子。

包谷棒子是久远的事情,着急的还是晚上的电影。多长时间没有看电影了?一个月,两个月?已经记不清了,反正已经很久了。记得上次看电影麦子还没有黄呢,现在呢,麦子归仓了,包谷也长出了红胡子,转眼就该是秋收的时候了,早就该看场电影了。小伙子知道队长是个阎王,干不完是放不了工的,放不了工就看不成电影,那就加把劲儿吧。嚓嚓嚓,包谷一行行往后退;嚓嚓嚓,老阳儿一步步往前走。有了盼头饭都可以不吃,活儿就跑得飞快,老阳儿还没有落山呢,地里的活儿就干完了。不等队长吆喝,小伙子扯起腿就跑了。

小伙子谁不喜欢看电影呢?电影里的男人,那才是男人呢,身边总有女人围着;电影里的女人,更是生得像狐狸精一样勾人魂,谁不喜欢?再说了,平日里总是忙,事情一桩接一桩,忙得鬼吹火一样,根本就没有闲暇出门。只有到看电影的时候了,十里八乡的姑娘小伙子才聚在一起,东瞅瞅西望望,眼珠子那么一转,彼此钟情悦意。来年的春天,请个媒婆子上门,一桩姻缘就结下了。于是,哪里放电影了,年轻人不管五里十里二十里,没远没近地跑,反正年轻,反正有的是力气。

那就看电影吧。

电影是在打麦场上,两根木柱子扯开一张银幕,一片人就在打麦场上昂着头看电影里的人在银幕里忙活。只有年轻人不安分,围着场子转悠。找见了是一片欢喜,找不见了就是一声叹息。小伙子围着场子转了三圈了,还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姑娘,真是急死人。想起上次看电影是在前湾呢,放的是什么片子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姑娘那深深的酒窝,记得那条长长的黑辫子。躲在场子外面的暗影里说了半天的话来。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鼓起勇气问一声呢,姑娘说,等下一次吧。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呢?小伙子只有等。

终于等到了下一次了,可那姑娘还没有来,小伙子快急死了。同行的伙伴建议他安心看电影,继续等那个姑娘到来。小伙子哪有心思。都看几十几遍了,背都背过了。那就不看了,那继续去找那姑娘吧。

那姑娘还是没有来,小伙子找了三圈了。咋没有来呢?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情?是不是相中了另外的小伙子?小伙子没底了,一遍又一遍地到路上去看。还是没有来。仰望星空,天河似乎变窄了,牛郎都快过河会见织女了,你咋还不来呢?再不来了我就……就什么呢?

还就继续等吧。小伙子发现等人是那样的无奈,那样的熬煎人,比在地里等天黑还要烦人,比上次回家等下次的电影还要漫长。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了,可如果她来得太迟的话,这次的电影就白看了。电影白看了是小事情,可人不能白等了。小伙子想到这里就打算去迎接那姑娘,就是接到她家里也要接到她。

哎呀!她终于来了。就在小伙子准备出发迎接的时候,她终于来了。小伙子心里的烦躁和不安立马就烟消云散了。那姑娘比他多走了十里路呀,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小伙子的心一下子就明亮了。陪着她来到场外的阴影下,心里一直“扑通扑通”地跳,满肚子的话也在心里“扑通”跳,可就是说不出口。说不出口也没有关系,只要相互喜欢,不说话心里也是甜的。

那姑娘真的来得太迟了,在一起连名字都没有顾上问呢,电影就散场了,他真担心还有没有下一次。小伙子跳起来想骂人,姑娘一把拉住他,急急地说,我叫菱花,你中秋节找人来提亲吧。菱花说罢,扭着屁股就走了。待他醒悟过来,菱花已经走远了。望望那越来越远的身影,焦急了几个月的小伙子终于笑了。想起刚刚散场的电影,真他妈好看呀。电影真的好看。那么,下一场电影到什么时候放呢?小伙子不知道。

他想,要是明天就好了。

末了,他又想,要是天天放电影就更好了。

选自《百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