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 凡

长夜难眠,她身披青色斗篷立于窗前,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不免有些怅然。或许自己不该答应信陵公子那件事,那不是一件小事。她真怕。可是,为了他,她又决定万死不辞。作为魏王最宠爱的妃子,她真是不该有此心,可偏偏,偏偏求她办事的人是他。

他,是魏王同父异母的弟弟,贤能仁厚,翩翩公子,又知怜香惜玉。那天她和魏太妃花园赏花,偏巧他来拜见母亲,和他花园邂逅,畅谈很久。当她谈到自己的杀父仇人,至今没有寻到,令她悲痛在心时,他向她保证,一定替她寻到杀父仇人。果真,没多久,他提着那人的头来见她。

过冬的雁阵,嘶鸣着从北方的天空南飞。

北方邯郸,住着公子的姐姐。而此时,秦军兵临城下,邯郸危在旦夕。公子的姐姐嫁给了赵惠文王的弟弟平原君,平原君派使者到魏国求救,若魏王不肯出兵救赵,邯郸城指日可破,赵灭则魏将不存──所谓唇亡齿寒!魏王担心,她担心,信陵公子更担心。

魏王原本打算出兵救赵,但秦王派使者说:“吾马上攻打赵国,诸侯国哪个敢救,吾停止攻赵,移兵先攻打救赵的国家。”魏王恐惧了,毕竟,此举关系着魏国的安危。为了不引火烧身,被魏王派去救赵的十万大军,不得不驻扎在边境,不再前进。

信陵公子非常忧虑,因为魏王惧怕秦国,不敢轻易出兵,他只得和手下门客一起赶往赵国,去尽一点微薄之力,就算以卵击石,也在所不辞。就在公子准备出发的时候,想到了她,如此一腔热血去送死,不如智取。

智取,只有她──如姬夫人能帮忙,因为她是魏王最宠爱的妃子。如姬日夜伴随魏王左右,如能从魏王的身边盗取虎符,救赵之事,就可大功告成。虎符是国君调动国家军队的兵符,分左右两半,用兵时,左一半交给领兵的统帅,右一半由国君保存。如若国君将右一半虎符交给差遣的将领,拿去和带兵统帅手中的左一半扣合,后者将有权指挥军队。

她的目光落到回廊冰冷的青石地上,那寒气能发出声来。听着信陵公子说盗符之事,她的眼前,又出现了少时看到的情景,尸首遍地,孩子的号哭和老人的无助,令她万分寒心。没有战争多好,她恨那些个打打杀杀的君王。

在所有后宫佳丽中,只有她不去争宠,耐得住寂寞。对于魏王,她冷得令他狂躁。她的一举一动,总是那么合他的心意,他恨不能夜夜相伴,时时相守。

平生第一次,从不在魏王面前展示才艺的她,为魏王跳了一段足尖舞,并一杯一杯请魏王喝酒。魏王醉了,从看到她跳舞时就醉了。魏王在身心满足后酣然入睡,婴儿般香甜。她知道,虎符放在密柜里,而密柜里的钥匙,则挂在魏王的身上。同室而卧,寻到钥匙,打开密柜,对于她来讲,易如反掌。此刻,她显得如此镇定,像什么都不会发生一样,但是她心里明白,此事关系自己的生死,不管公子此举如何,盗取虎符,都是死罪。

颜恩是她的贴身宫女,那晚,她将盗取的虎符用盒子装好,交给颜恩,嘱咐道:“这是信陵夫人的花胜,你务必连夜送到,不得延误。”花胜,是女人用的一种饰品。颜恩消失在夜色中,她的心也跟随颜恩而去。刹那间,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死亡,冰凉的木桩上是她单薄的身体。

脸颊上,有一滴泪水滑落。夜色沉长,远处传来王宫马厩里骏马的嘶鸣,公子的面容在她的脑海里沉浮,此生爱恨已经耗尽,心里不免低唤:“公子……”

选自《小说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