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江波

搬进新居不久，我头一件事就是给乡下的爹娘打电话，爹听后可高兴了，好一阵后，他突然问道：“房子有了，那件事该办了吧?”

我猛然想起前几年结婚的时候，爹娘就着急让我们生个孩子，当时我给他们下了保证：等房子买到手，一定生小孩!没想到，今天旧事重提。一听我还在支支吾吾，爹在电话里发了脾气，说要打发娘过来住，监督我们把孩子生下来。

妻子薇薇在旁边忍不住，一把抢过电话：“爹，我怀上了，都一个月了。”

这不是撒谎吗?我狠狠瞪了薇薇一眼，可我娘当真了，在电话里一个劲追问有什么反应没有。薇薇想了想，随口应付道：“想吃话梅。”“哦，酸儿辣女，敢情我要抱孙子了!”

挂了电话，我对薇薇说：“你这谎太过分了，纸包不住火，要是老人来了，咋办?”“他们不会来的!”“为什么?”“理由很简单，老家离这里十万八千里，爸妈从没出过门，可没那么容易找过来。再说，我们起码还有半年时间应付，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再说也不迟。”

也甭说，这招还真管用，老人们再不提来住的事了，只是电话打得更勤了，隔三岔五就问问情况。

这样下去迟早会出破绽的，我和薇薇只好上网做“功课”。一天，我俩下班回家，在楼下看到对门的杨哥和杨嫂，用小花被抱着个孩子正准备进电梯，听到孩子“哇哇”的哭声，我立即想到，这可是个活教材啊!我心里一激动，就抢上前去要看看小宝贝。但杨哥杨嫂一点情面也不给，把小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说什么也不让我们靠近孩子，到后来两口子干脆出了电梯，宁可步行上楼，也不和我们在电梯里纠缠。

为此，我很不高兴，这也太小气了!不过也没办法，谁让咱不敢生呢。我不想去自讨没趣，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听对门有孩子的啼哭声，心里就痒痒的，就算不让我抱抱亲亲，听听声音也好啊。

接下来，爹娘那头电话不断，我的谎言也一直按照怀孕的过程编下去，一直编到“孩子”出世了。我骗爹娘说是个女儿，以为他们重男轻女，就不会太在意了。没想到老两口说什么也要来看看，这下我可吓坏了，费了好半天口舌，总算让爹娘消停了下来。但他们还是提出了一个条件，等孩子满月了，家里要请几个亲戚来，摆上一桌酒，让我把孩子抱到电话跟前来，让孩子哭几声，叫大家听听。

放下电话我就火了，责怪薇薇不该撒这个谎，这回让我怎么收场呀。

薇薇还不服气，她干脆要坦白交代。我急忙拦住，我爹倒好说，可我娘还有心脏病呢，她要知道我们拿这事骗她，非得活活气死不可。这事只能慢慢拖着，拖到把房屋贷款还上，真的怀上一个小孩，那时候再说，爹娘就能消气了……

看我愁成这样，薇薇只好上网去下载小孩子的哭声，我觉得这招现在还能管用，可是以后怎么办?孩子会说话了怎么骗下去?薇薇也觉得难办，但是也只能先过眼下这关再说了。

不久，孩子“满月”那天到了。恰好我休假在家，我早就准备好了，一等电话来就放一段电脑里的孩子哭声。大清早，我娘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她高兴地说：“你爹大前天就上车了，还给你们带了核桃和小米，今天你记着去接站。”

什么?我的头立刻就大了：“我爹怎么来了，你们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娘叹着气说：“都当爷爷了，他能不去吗?要不是我心脏病犯了，我也得去看看呀。”

天啊!我爹就要到了，这真是要命的事!怎么办?情急之下，只有一个办法了!到对面杨哥家，借他家孩子来哄住我爹。根据以往经验，这个办法很难施行，杨哥把孩子当个宝贝似的，连看都不让看，更别提这个“借”字了。但眼下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承认错误，把爹娘气得半死不活，要么去求助杨哥。

我不能空手去，便先到附近超市买了一大堆婴儿用品，好吃的好喝的，大包小包地敲开了杨哥家的门。一看我抱这些东西，杨哥吓了一跳，我笑着说：“杨哥，你得先让我进屋吧，当官的还不打送礼的呢，何况咱们还是邻居。”

杨哥一看这情形，只好让我进去了。这时，卧室里传来孩子的哭声和杨嫂打电话的声音：“妈，你听宝贝哭得多响……”

我伸长脖子往卧室里看了看，回头看杨哥的脸色却越来越沉，我只好堆着笑说：“给老人打电话呢，这回老人可高兴了吧。杨哥你可真厉害，车也有了，孩子也有了，听声音是个女孩吧……”

这些奉承话却没让杨哥高兴，他反而气哼哼地问我：“你又不是警察，怎么对我家的宝贝就这么好奇呢?再说，我又不是偷来的抢来的，你纯粹是多管闲事!”

这话说得太难听了，可现在我有求于人，只好又挤出笑容恳求他：“杨哥，我也没别的意思，我想借用一下你女儿，就一小会儿。”

没等我把话说完，杨哥就急了：“什么!你要借什么?”一听他的大嗓门，里面的杨嫂出来了，她也没给我好脸色，问我到底想干什么?

我看他们误会了，急忙红着脸把事情说了，最后我说：“就借你们的女儿骗骗我爹，我这也是让老人给逼的。”

杨哥和杨嫂看了看我，又相互看了一眼，笑了，但笑得很不自然。杨嫂回房间就把孩子抱了出来，轻轻地递到我怀里：“这叫‘亲亲宝贝，你拿去用吧。”

拿去用?我看着怀里的孩子，大吃了一惊!原来是个高仿真的娃娃，皮肤和五官都和真的婴儿一模一样，看样子是高科技产品。娃娃身上有各种功能按钮，啼哭的、尿床的、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五花八门。我结结巴巴地说：“你们……你们……”

杨哥苦笑着拍拍我：“兄弟，你是房奴，我是房奴加车奴，你养不起孩子，我就能养得起了?我爹妈那头也催得紧，我也得应付他们呀。再说，我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也实在是眼热，只好买了这个亲亲宝贝，来过过当爸爸的瘾。以前我不让你碰孩子，那是怕你笑话我。今天……啥也别说了，来吧，咱哥俩今天出去喝一杯!”

我和杨哥喝了一场闷酒。别看我们每天都西装革履地去上班，表面上是挺风光的，可自己遭罪自己知道。杨哥喝高的时候，把拖鞋甩在一边，我发现他脚上的高档袜子都缝两回了，还没舍得扔。而我呢，喝得再高兴也不肯脱西装，因为我的名牌衬衫也破了一个口子。

中午回家的时候，我这才发现落在家里的手机有好几个未接电话，一定是我爹在车站打来的。我急忙要往车站赶，没想到我爹已经按照地址一路问到我家来了。他手里提着几个袋子，也顾不得擦汗，一进屋就嚷着要看孙女。这下没办法了，我只好苦着脸如竹筒倒豆子，全抖了出来……

话音未落，门“砰”地开了，只见薇薇像小鸟一样叫道：“老公，你看我买回来什么了?宝贝快给爸爸哭一个。啊——”她这才发现我爹气呼呼地站在客厅里，不禁傻了眼，手里的亲亲宝贝差点掉在地上。

就在这时，电话又响了，我一看来电显示，差点哭出来：“是我娘打来的，爹，这可怎么办呀?”

爹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从薇薇手里抢过亲亲宝贝，几步走到桌子跟前，接起了电话：“喂!老伴呀，管心脏的药吃了没有，我说你可千万别激动，咱们的孙女可胖乎了，宝贝给奶奶哭一声。”

接着，爹手忙脚乱地按了一个按钮，“哇……哇……”房间里立刻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题图、插图：安玉民梁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