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革

(济南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山东济南250022)

冷战结束后,中俄两国关系发展迅速。1996年两国建立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历经十余年的发展,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已成为具有全球性影响的重要的双边关系,并在地区和世界范围内发挥着日益重要的作用。由于中俄两国都是地区大国和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在地区和国际事务中都具有较大的影响力。因此,自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确立以来,其发展前景就始终为各国学者所关注。本文拟就两国关系发展的重要基础及制约因素进行分析,探讨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未来发展方向。

一、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发展的重要基础

(一)共同的政治诉求是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政治基础

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政治基础可以概括为:两国共同主张世界的多极化,并积极推动世界的多极化进程和建立公正合理的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

推动世界的多极化,建立公正合理的世界新秩序,是中俄两国对于世界发展趋势的基本判断和结论,是对于当今世界发展的一个共同的认识。1997年4月,中俄两国共同发表的《关于世界多极化和建立国际新秩序的联合声明》中指出:“双方将本着伙伴关系的精神努力推动世界多极化的发展和国际新秩序的建立。”“莫斯科和北京都主张成为当代世界独立的一极,都打算共同致力于建立更公正、更民主的世界新秩序”。[1]109此后,推进世界的多极化就成为中俄关系的一个主要支柱和政治基础。

2003年5月胡锦涛主席出访俄罗斯,两国领导人又一次强调了世界多极化的主张:“中俄主张应以公认的国际法原则为基础建立多极、公正和民主的国际秩序,各国应建立合理的相互关系,实现和谐共存。”“应通过对话与合作解决争端,巩固和完善国际体系,保障联合国在当代世界中的主导地位,促进实现发展模式多样化。世界多极化乃大势所趋,但将是一个艰难的过程,需要整个国际社会的共同努力”。[2]

2008年5月23日,在《中国和俄罗斯关于重大国际问题的联合声明》中,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和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再次重申:“世界多极化趋势不可逆转,经济全球化深入发展,科技进步速度加快,全球合作和区域合作方兴未艾。同时,在世界上单边主义和强权政治依然存在,民族和宗教矛盾引发的局部冲突此起彼伏,全球经济失衡加剧,新威胁、新挑战层出不穷。”“世界各国应携手努力,有效应对共同威胁和挑战,建设持久和平、共同繁荣的和谐世界”。

当前,世界面临新的挑战与威胁,国际形势与世界政治格局正发生复杂而又深刻的变化。两国在推动世界多极化进程、建立公正合理的国际新秩序、反对单边主义以及发挥联合国作用等问题上持有相同的观点与立场。这有利于加强两国的相互支持和信任,为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奠定坚实的政治基础。

(二)经贸关系是中俄战略伙伴关系发展的纽带

自俄罗斯独立以来,中俄两国经贸关系的发展大致经过两个阶段。1999年前,由于俄罗斯经济持续低迷,中俄经贸关系的发展较为缓慢。1999年后,俄罗斯经济走出危机,进入增长阶段,两国政府更加注重双边经贸关系的发展。2000年两国签订《中俄政府间2001～2005年贸易协定》,2001年又签订《中俄睦邻友好合作条约》,这些条约的签订大大推动了两国经贸发展,使两国经贸合作的内涵日渐丰富和深化,合作形式多样化。中俄贸易保持了连年的快速增长,10年来平均增长率达到了28%。目前,俄罗斯已连续多年保持中国第八大贸易伙伴的地位。同时,俄罗斯是中国第七大出口市场和第八大进口来源地。此外,为加强两国能源合作,2008年10月,中俄提出能源合作三原则,即全面长期合作原则、市场原则、互利共赢原则。[3]2009年2月,中俄签署长期原油贸易和输油管道建设运营以及贷款协议。中国向俄罗斯贷款250亿美元,俄方将在2011～2030年间通过输油管道每年向中国输送1500万吨石油,共计3亿吨;中俄共同建设和运营“斯科沃罗季诺—漠河—大庆”石油管道。[4]

中俄之间在石油、天然气、电力、重型机械制造、通讯、电子、军工、高科技等诸多领域有很强的互补性、互求性,合作前景广泛,这也决定了两国都有加强和发展经贸关系的愿望和积极性。大力发展经济是中俄两国最为重要和紧迫的战略任务,良好的经贸合作必将进一步推动两国关系的健康发展,成为维系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纽带。

(三)美国因素是推动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发展的主要外在因素

美国的全球战略构想与安全战略极大地损害了中俄两国的国家利益,促使两国彼此借重,联合应对美国的威胁。

首先,美国的“单极世界”构想损害了中俄的国际地位与影响力。冷战后,美国企图凭借超强的经济和军事实力建立以其为主导的“单极世界”:“保持美国作为世界上惟一超级大国的地位,确保美国在世界事务中的‘领导地位’。”[5]22为此,美国必须“警惕和对付那些可能对世界秩序形成威胁和挑战的国家,如俄罗斯,中国以及印度等”。[6]26美国的“单极世界”构想与中俄两国所倡导的“多极世界”是相违背的。从历史上来看,俄罗斯是有着强烈民族自豪感和大国情结的国家,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俄罗斯都不可能心甘情愿追随西方国家并成为其附庸的。自1996年5月俄提出“多极世界”构想以来,俄美关系虽有所改善,俄罗斯也尽力淡化与美国的对抗色彩,但其始终未放弃“多极世界”的构想。“如果美实行接受多极世界的现实前景的方针,如果它不再认为能够和应该独自解决最重要的国际稳定和安全问题,不再单方面制定各国在国际舞台上的行动规则,俄罗斯可以成为美国的忠实伙伴”。[7]233中国是“多极世界”的积极倡导者。近年来随着中国经济实力不断增长,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日益上升,中国在与美国的对话中更加自信。推动世界的多极化,反对“单极世界”已经成为中国不可移易的国际战略,“世界上的事情由一两个国家说了算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8]

中俄两国都积极倡导推进世界的多极化进程,并且都希望成为当今世界独立的一极。而在美国“单极世界”构想中,中俄两国不但丧失了在国际事务中的发言权,而且成为了被防范和被领导的国家。毫无疑问,这一构想极大地损害了两国的国际地位和威望,从而损害了两国的国家利益。

其次,美国在全球和地区安全战略方面对中俄两国采取遏制与防范的政策,极大地挤压了中俄两国的生存和发展空间,威胁到中俄的国家安全。20世纪90年代,克林顿政府提出“参与与扩展”战略,强调要以“优势主导”和“接触加防范”的策略,对俄罗斯进行全面遏制。此后,美国积极推动北约东扩计划,大量挤压了俄罗斯的战略空间;以“违反人权”对俄罗斯打击车臣非法武装及反恐行动横加指责;在中亚和独联体国家积极推动“颜色革命”,以实施“全球民主扩展”战略,侵蚀俄罗斯的传统安全。针对中国,美国东亚战略实施战略重心转移,加强在亚太地区的军事存在,不断强化该地区的双边和多边军事同盟,以及提升与台湾的关系并加强对台军售等等。总之,美国对中俄政策的目的可以概括为:孤立俄罗斯并将之排斥于欧洲安全机制之外,防止俄罗斯帝国的重新崛起;阻挠中国的统一,遏制中国的快速发展,避免中国成为美国未来的潜在威胁。在此种局面之下,中俄必然会走向联合之路,在国际和地区范围内加强战略合作,以应对美国的遏制与威胁。

二、制约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发展的主要因素

(一)国家利益与战略需求的差异是影响中俄关系发展的内在因素

中俄两国作为当今世界格局中重要的两极,有着各自的国家利益和战略需求,外交策略与目标亦存在较大差异。冷战结束后,俄罗斯实行了全面倒向西方的“一边倒”外交政策,明确宣布要尽早加入“西方文明大家庭”,实现与西方建立友好同盟关系的政策路线。这一时期,俄罗斯对与西方国家建立友好结盟关系怀着天真的乐观态度:“显而易见,俄罗斯应当步入发展最活跃的民主国家行列。我们的邻国有美国(通过白令海峡)、日本、西欧各国。我们同这类国家完全不存在任何不能克服的分歧和利益冲突,但却存在着同它们建立友好关系和将来建立同盟关系的各种可能性。”但是,俄罗斯“一边倒”的外交政策并没有取得预想的成果。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口惠而实不至,并且采取削弱俄罗斯的政策。因此,出于自身战略利益的考虑,俄罗斯逐步开始对其外交目标及政策进行调整,同中国发展外交关系,两国关系逐渐成为俄罗斯对外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尽管如此,俄罗斯却从未放弃融入西方社会的想法。而若想成为西方“民主社会”的一员,就必须与美国建立良好的战略关系。因此,虽然近年来俄美关系时有摇摆,但俄罗斯在对美国的关系上多采取委曲求全的态度。“如果俄罗斯希望建设市场经济和公民社会,希望在世界分工中占有一席之地,希望成为发达国家俱乐部的平等一员,希望变成沟通欧亚大陆的桥梁和保障自己的国家安全,那么达到这些目标的最好途径是同美国、日本及其盟友和伙伴进行战略合作”。[9]更为引人注目的是,2010年7月12日俄总统梅德韦杰夫发表重要讲话,宣布了以西方为优先的对外政策。此重要讲话被俄罗斯媒体称为俄罗斯“外交政策大转弯”。梅德韦杰夫表示,欧盟与美国是俄罗斯的主要伙伴。中国、日本和印度等亚太地区国家被排在“第二梯队”。而在此前的俄外交政策优先顺序中,独联体国家排在第一,欧洲国家排在第二,亚太国家排在第三。俄罗斯毫不掩饰这次转向的战略企图。梅德韦杰夫说得很清楚,俄外交部的首要任务是国家的现代化和民主化,为发展现代化,可以同那些将为俄罗斯的科技发展做出最大贡献并帮助俄罗斯高科技产品走向世界的国家积极合作,这首先包括德国、法国、意大利、欧盟和美国。为此,俄罗斯要消除与西方的障碍,在政治上亲近西方,同西方结成“现代化同盟”。[10]

冷战结束以来,中国始终坚持“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以“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共同发展”为宗旨。“独立自主”强调的是依据中国对国际形势的判断和理解制定以及国家利益为出发点制定外交政策,既不依附于其他大国,也不与其他国家结盟。同时,随着中国完全融入世界体系,中国的国际角色和定位也发生了变化,中国已日益成为现在国际体系的维护者。中国当前执行的是一个“和平环境”及“和平发展”战略,也就是在努力为国内经济建设创造和保持一个良好的国际环境的同时,也要为全世界的和平发展创造和保持一个良好的国际环境。

鉴于上述原因,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虽是根植于两国的国家利益而建立的,但两国的外交政策与目标却差异显著。这势必会对两国关系长远而稳定的发展产生一定的影响。

(二)中、俄、美三角关系是制约中俄关系进一步发展的重要外在因素

中、俄双方都把对美关系置于重要地位,必然影响和制约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进一步发展。由于美国在全球具有重大的影响力,因此,出于国家利益的考虑,中俄又都把对美关系置于各自对外关系的首位。就中国而言,中美关系的重要性显然高于中俄关系。因为中美关系中涉及到的问题,如台湾问题、南海争端及朝鲜半岛问题等,都关系到中国的根本利益。而且,中美两国经济联系紧密,对美贸易占中国外贸总额的40%。这显然是中俄关系所无法比拟的。从俄罗斯的角度来看,俄美关系同样也比俄中关系更为重要,因为俄罗斯要实现经济复兴、巩固国家安全、加入世界经济政治体系、争取国际经济组织的援助等,都必须得到美国的认可和支持,而俄中合作并不能完全弥补俄罗斯被美国排挤所造成的巨大损失。因此,尽管中俄两国都面临着美国的打压,但两国都努力避免与美国全面对抗而导致对美关系的恶化。由于美国因素的作用,中俄战略协作存在着相当大的局限性。例如,中俄联合声明中有大量的反恐、反扩散等内容,就是要降低美国对中俄接近的担忧。尤其对于俄罗斯来说,“保持对中国关系的一定距离,是俄罗斯取悦于美国并在对美外交关系上取得主动的重要手段”。

近年来中俄两国的综合国力虽在不断增强,但与美国的实力差距在今后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还难以改变。因此,中俄在发展双边关系时将采取较为谨慎的态度以避免引起美国的过度猜疑,从而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发展。

三、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前景展望

(一)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将长期存在并持续发展

首先,中俄关系的发展有着良好的基础。如前文所述,由于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建立是基于两国在政治、军事、经济等诸多领域的共同利益,正是这些共同利益的存在,为推动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持续发展提供了强大的动力。

其次,中俄两国间已建立了完善的政治、军事、文化等多方面的交流机制。1996年4月和1997年6月,中俄分别建立了两国最高元首及总理的定期会晤机制,规定每年至少会晤一次,并架设了北京—莫斯科的“热线”电话。此外,早在1994年1月两国即签署了《中俄两国外交部磋商议定书》,正式建立两国外交部就国际问题交换看法的磋商机制。为加强中俄两国军事交流,1993年11月签署了两国国防部间军事技术合作协定,为两国军事关系的发展奠定了基础。此后,中俄两国军事交流与合作逐年增多:两国军事高级领导人频繁互访,不同军种和兵种之间的交流增加,并在两国军区到边防部队之间建立了不同程度的联系。两国先后签订了多种协定,尤其是两国关于不将本国核武器瞄准对方和互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联合声明,使两国安全感明显增强。中国是继英、美之后第三个同俄罗斯达成此类协议的国家。这些交流与联系增加了两国的了解与信任,中俄军方的友好合作关系得到了巩固和发展。这些机制的存在成为维系两国关系发展的制度保障。

目前,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达到前所未有的高水平并保持加速发展的良好势头,已成为维护两国利益、促进世界和平与稳定的重要因素。双方均表示将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作为各自外交政策的优先方向,坚定不移地深化双方战略协作关系,共同应对新威胁和新挑战,促进共同发展繁荣,推动世界多极化和国际关系民主化进程。

(二)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不会发展成为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相对抗的政治军事联盟

中俄两国未来的发展方向都是努力从一个地区大国转变为世界大国。但是,俄罗斯首要的目标是发展经济,实现自身的现代化与自身社会的安定,而不是谋求往昔的辉煌,重塑世界大国形象。因此,从这一考虑出发,俄罗斯显然更多的是需要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以便获得其发展经济所需要的资金、技术以及广阔的市场。一旦时机成熟,俄罗斯就会向美国等西方国家显示其友好的态度。这一点从前文提到的2010年7月俄总统梅德韦杰夫发表的讲话中即可得到证实。所以,有观点认为俄罗斯与中国建立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不过是其在倒向西方过程中遭到冷遇后的自然反弹。

为国内发展提供有利的外部环境是中国新世纪外交最重要的任务,而与美国的正面对抗显然是不利于这一任务的实现的。所以,从现实利益考虑,中国不大可能与俄联手反对美国。当然,也许在某个时期会出现这种情况,即由于美国侵害了两国的重要利益而导致中俄联合对抗美国的局面。但是,这种对抗只能是暂时性的。正如布热津斯基在他的《大棋局》中所断言的那样,中俄“要结成的任何反美联盟都不大可能超出某种临时的、策略性的姿态”。因为两国政府都清楚地意识到,中、俄、美之间的长期对抗既不利于两国自身的发展,亦不利于世界局势的稳定。

综上所述,在未来一个较长的时期内,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将长期存在和发展。但是,这种关系并不会演变成为政治与军事的联盟。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不针对第三国,不谋求地区霸权,两国共同反对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主张世界的多样化,积极主张建立公正合理的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所以,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发展不但符合两国的利益,也有利于亚太地区以及世界的和平与稳定。

[1] [俄]伊·伊万诺夫.俄罗斯新外交[M].陈凤翔,于洪君,田永祥,钱乃成译.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02.

[2] 中华人民共和国与俄罗斯联邦联合声明[EB/OL].http://www.cass.net.cn/chinese/s24_oys/chinese/News/Subject/Shanghai/content_889695.htm.

[3] 中俄能源合作提出三项原则,合作扩至金融[EB/OL].http://news.xinhuanet.com/fortune/2008-27/content_10261028.hem.

[4] 中俄石油管道建设符合两国战略目标——访中国驻俄罗斯大使刘古昌[EB/OL].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09-05/10/content_11347627.htm.

[5] 俞正梁,等.大国战略研究[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

[6] 张蕴岭主编.伙伴还是对手——调整中的中美日俄关系[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

[7] [俄]普里马科夫.“9.11”和入侵伊拉克后的世界[M].胡昊译.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03.

[8] 变化中的中国与世界——外交部长杨洁篪在慕尼黑安全政策会议上的讲话[EB/OL].http://www.fmprc.gov.cn/chn/pds/wjb/wjbz/zyhd/t656669.htm.

[9] 马风书.中俄关系中的美国因素[J].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2002,(2).

[10] 俄共党批梅德韦杰夫外交政策系向美国“下跪”[EB/OL].http://news.163.com/10/0716/04/6BMG386M0001121M.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