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牛

说到鲁迅先生,心目中的他往往是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斗士。其于风高云厚、大夜弥天的黑暗中,手持如椽之笔,横眉冷对,迎风呐喊,试图撕破漫天迷雾的无畏骁将形象,仿佛已经定格。其实,鲁迅不失幽默和风趣,是一个可亲可爱的人。他的幽默不是哗众取宠、逗人一笑,而是一种从心灵深处流露出来的世事洞明的犀利与深刻,他的可爱更是显露着智慧与思想的光芒。

1926年8月,鲁迅和许广平离开北平分别到厦门与广州任教。分离使他们饱尝了相思之苦,四个月内通信达80多封,平均每隔36个小时就写一封,毫不逊色于热恋中的青年男女。在给许广平的信中,鲁迅饶有兴致地讲厦门大学流传的笑话,还郑重向爱人承诺,对于女生“我决定目不斜视”,让人忍俊不禁。他还写道:“这里颇多小蛇,常见被打死者,颚部多不膨大,大抵是没有什么毒的,但到天暗,我便不到草地上走,连夜间小解也不下楼去了,就用瓷的唾壶装着,看夜半无人时,即从窗口泼下去。這虽然近于无赖,但学校的设备如此不完全,我也只得如此。”作为一位知名作家,为人师表的教授,这种“近于无赖”的行状,本来只可天知地知,但他却毫不掩饰,向心爱的人述说了。后来通信结集为《两地书》出版时,有的文字作了删节,但这段“劣迹”却被“保真”。这是何等率真的勇气啊。先生性情中人的一面,于此可见一斑。

鲁迅在生活中也爱开玩笑。一次来华访问的英国剧作家萧伯纳见到鲁迅说:都说你是中国的高尔基,但我觉得你比高尔基漂亮。听了这样的赞美之词,鲁迅并未受用得“晕菜”,他安之若素,调皮地回应道:“我老了会更漂亮!”高尔基身材魁梧,鲁迅却只有1.61米,远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高大英俊。对于萧伯纳的“姑妄言之”,鲁迅深有自知之明,“姑妄听之”后,来了句“老了会更漂亮”的反话正说,何等机趣!

鲁迅的批评,并非都是“指痼疾不留情面”,一针见血,充满剑拔弩张之气,对同道对亲友,他往往软语温言,情意款款,婉约有致。有次许广平写了《罗素的话》一文,求教于鲁迅。鲁迅看后,认为写得不好。但却未直陈意见,而是这样写信回答:“拟给九十分,其中给你五分,抄工三分,末尾的几句议论二分。其余的八十分,都给罗素。”实际上是批评许广平“偏懒”,大段抄录罗素的话,很少有自己的见解。鲁迅于不疾不徐、平心静气中,寓贬于褒,颇为风趣。许广平愉快地接受了他的批评。

20世纪20年代,鲁迅在北大教书时,同事川岛教授大部分时间用在谈情说爱上,他留了个学生头,绰号“一撮毛”。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出版后送川岛一本,在扉页上鲁迅这样写道:“请你/从情人的怀抱里/暂时伸出一只手来/接受这干燥无味的《中国小说史略》/我所敬爱的一撮毛哥哥呀!”寥寥数语,尽显诗情与友情,诙谐与雅趣,其才思与可爱跃然纸上。

偶然摘自《郑州日报》编辑/香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