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中

如果上世纪80年代的始于土地变革、带动农民组织创新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度是中国现代改革史上农业第一次革命，那么，现阶段各地蜂拥而起的农民专业合作社将有可能是起于农民组织创新而带动农地变革的新一轮农业革命。

当前，从全国发展情况看，我国农民专业合作社存在着领域和地区发展不均衡，组织发展不充分，缺乏有效合作和社员基础，重横向扩展轻纵向整合，重发展轻规范，重项目轻指导，重数量轻质量，重政府强势推动轻农民自发形成等一系列问题。不仔细研究合作社自身存在的矛盾性和发展中的新问题，就不能正确把握合作社的发展，就有可能迷失合作社发展的方向。

一、合作社发展自身的困惑

(一)人才短缺与人才限制的问题

作为“弱者”的小农通过联合来维护其自身利益是农民专业合作社发展的初衷，然而，实践中绝大多数农民专业合作社的形成和发展主要依赖于生产和运销大户、农村基层组织、供销合作社和龙头企业等少数处于相对“强势”地位的非小农群体，这是转型时期农民专业合作社面临的一个现实。一方面合作社急缺人才，另一方面又缺乏吸引各类人才的先天禀赋。农民专业合作社最缺的是经济组织带头人、会计人员、农产品经纪人、农产品营销人员、企业经营管理骨干等四种类型人员。以合作社目前的状况，也没能力聘请到专业人员进行管理。同时由于台作社先天的“一人一票”决策机制，股权“2、8原则”、利益分配的“4、6原则”，以及合作社经营管理对内部不盈利的公共产品属性，对农村及社会的优质资源难以形成吸引力。

(二)资金短缺与资金限制的问题

合作社发展的资金瓶颈与合作社对资金限制的制度设计之间存在矛盾。一方面，尽管合作社法规定国家政策性金融机构以及商业性金融机构应当采取多种形式，为农民专业合作社提供多渠道的资金支持。但是，这些规定比较笼统，农民专业合作社的资金问题依然悬而未决。另外，在大多数地方，政府支持农村经济发展的习惯思维是支持龙头企业，合作组织并不是支持发展的重点对象。大多数金融机构从农村撤出形成农村金融的真空，使合作社的进一步发展面临困境。另一方面，合作社的股份化虽体现了效率优先，但在政府和企业可以加入组织的情况下，农民在资本投入上处于劣势，为了体现合作社的农民主体性，合作社法规定了“2、8”及“4、6”原则对资金加以限制。使合作社丧失了对资金的吸引。但市场经济中资本相对于劳动具有强稀缺性，使许多合作社抵挡不了资本的股份化倾向。一些翻牌社兴起，他们通常一股独大，社员不入股或入点“资格股”。这些合作组织往往由企业或核心社员直接管理，选举一般不起作用。事实上，纯粹由从田里刨食的农户自发而成的合作社，由于其规模小，运作困难，根本发展不起来。

(三)政府支持与农民自主之间的额外难题

怎样把农民引导组织起来，参与进去，办成真正的“民办、民管、民受益”的合作组织，各地的办法不多，有些地方还是领导说了算，社员跟着干。农民专业合作社带有浓厚的“官办”色彩，出现农民与合作社“貌合神离”的现象。“半官化”的“伪农民合作组织”，不仅汇聚不了民智民力，反使政府失信于民。但是，合作社要想发展壮大如果离开政府的支持是很难发展的，如果政府从资金、政策、人员等方面去支持合作社，合作社的功能就可能异化，还能是农民自己的合作社吗，和以前那个政社合一的合作社有何两样。

(四)盈余返还与合作社持续发展之间的问题

合作社刚起步阶段一定要有分红，哪怕很少，这种返利机制是赢得农民信任的引子，要不就会影响社员对合作社的信任，就容易招致社员的质疑。合作社正是通过“年终将可分配盈余按照社员与合作社之间的惠顾额进行返还“体现其”对内部社员不以营利为目的”的特点，体现农民的自主性。但也正是这样，使合作社的持续发展受到很大影响。越是发展初期，合作社越是需要资金积累，同时，也越是需要给社员返还盈余，这很艰难，往往顾此失彼。况且，合作社初期盈余本身很少，自身难保，何来返还。这样，合作社的自身发展就陷入两难境地，是很矛盾的。

(五)合作社一人一票的会员民主制与国家集权唯上的科层制之间的矛盾

合作社一人一票的设计原则实质上是假设农户的同质性前提以及广泛存在国家、社会、个体对民主的共识，但我国自上而下的垂直型科层制表现为严密的党组织体系和行政组织制度，表现为泛家族化的社会深层结构，行政科层对民间和市场的空间进行严重挤压，剥夺了任何产权在经济学的独立性。合作社发展所要求的一人一票民主原则就失去了其赖以生存的天然土壤，也是造成农民不愿意加入合作社，合作社发展缺乏群众基础的一种外部原因。

二、矛盾解决及路径趋势

(一)融资机制一定要突破

资金是农民专业合作经济组织发展的“血液”，但目前“缺血”已成为农民专业合作经济组织发展的最大瓶颈。合作社从银行等金融机构贷不来款项，合作社对私人资本也没有吸引力，资金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怎么办?合作社只有有了自己的融资机制、资金积累机制和规避风险机制，才能和金融部门对接。不能怪商业金融部门不贷款给专业合作社，因为金融资本一定会追大、追强、追快，这是商业规律。但是应允许农民在自己的合作社内部搞自己的资本合作，搞农民互助合作金融。或者将农民专业合作社和农村资金互助社统一起来，专业合作社向资金互助社发展，资金互助社向专业合作社延伸，这样才能促进金融和经济的同步发展。一些条件成熟的合作社要勇于开合作社融资的先河。地下钱庄非法但一直存在，合作社内部融资是为了解决农业生产问题，为什么不允许他们在合作社内部进行资金互助，合作社没有了资金功能，等于砍掉了合作社一条腿。台湾的各类合作社基本上是靠资金功能盈利的，其他功能只是保本维持运作。农民专业合作社内部的资金合作需求非常大，社员间的资金互助合作虽然之前没有被允许，但农民在实践中已经开始尝试，不能坐等。金融必须突破，那怕冒一定风险。

(二)合作社的企业化和股份化

现在，发达国家的农民专业合作社性质已从非盈利、一人一票的公平原则上升成长到强调发展、效率优先、强调差别上来。合作社向企业化发展，使得合作社所有者、经营者与生产者分离，利益共沾，这样责、权、利相对就比较明确。既有分工，又有合作。美国、法国、荷兰等国际著名合作社之所以能把他们的产品销售到全世界，靠的不是合作，而是资本和品牌的优势，实际上也是企业化了的合作社，这种合作社以其强大的资本优势在全球发挥影响力。虽然合作社的宗旨是追求公平，但农民加入合作社不是来追求公平的，而是纯粹为了追求利益，只要能给他们带来收入的增加，用一部分公平来换取

资本的利益他们也是认可的，只有合作社发展起来了，农民收入提高了，才具有了追求公平的基础。所以，合作社发展的初期或者初级合作社或者典型合作社有必要从组织设计上对资本加以限制，随着合作社的发展，到社员收入增加了，有了一定的资本积累后，此时再对合作社的利益分配机制和运行机制进行规范，放宽对资本股的限制，使得农民专业合作社既保持为生产者社员服务的目的，又能使合作社利用现代企业组织制度和资本优势取得规模优势和提高竞争力，以最终解决合作社盈利返还和持续发展的矛盾。

(三)建立健全农民专业合作社组织体系

要完善中国的合作社组织体系。考虑到合作社发展的企业化趋势以及合作社功能的发展趋势，应该建立我国合作社的四级建制。在村一级应该建立以典型合作社为主的基层社，重点是发展技术、信息、代购生产资料等功能：在村小组一级要建立社员代表或者合作社代理小组，重点在生产联合：在乡一级应建立基层合作社的联合社，统一联合和协调各个基层社之间的事务，重点建设合作社的销售功能：在县市级应该建立股份化的合作总社，重点是发展合作社的销售加工等功能。联社和总社可以不拘泥于经典合作社的原则和特征，完全可以股份化经营，股份化的合作社就可解决经典合作社对人才、资金、技术等生产要素缺乏吸引力的弱质性。

当务之急，首先是要在我国政府的自上而下，农民的自下而上的合作社建立过程中的两种驱动模式中，找到一个交合点，这个点就是乡一级，建立乡一级的联合社能有效改变基层社散而乱的局面。其次，各基层社应尽快建立自己基层组织。台湾的合作社都有许多产销班，我国现在的许多合作社并不是从基层发展起来，而是凭空而起的“空中楼阁”，合作社的基层小组是保证合作社发展的“群众基础”。

(四)土地进入合作社

眼下正在推进的旨在解决土地规模问题的土地流转，土地转入主体既有大户、能人等个体组织，也有龙头企业等公司组织，还有其他合作组织等。流转形式很不规范，但相比较而言，土地流入合作社是相对规范的一种模式。已经表现出了很好的规范性和高效性。土地股份化将从根本上解决合作社一人一票和资本限制原则，是我国目前合作社和土地流转共同发展的先进载体。

合作社在我国发展不起来的根本原因还在于由于农业最主要的生产资料一一农地的家庭占有，土地碎化，使得合作社只能在专业领域进行浅层合作，合作程度、合作层次、合作范围都停留在较低层次上，发展潜力不足。如果土地作为最主要的生产资料进入到合作社。集成技术、信息、资金等生产要素，农民专业合作社承接和连片开发经营农民流转的土地，通过统一布局、统一质量标准、统一技术培训、统一品牌、统一销售，实现标准化规模经营，合作化将进一步升级，真正走上农业企业化、标准化、品牌化、信息化、现代化的发展道路上来。而且土地一旦进入合作社，也会提升合作社与公司、企业进行协作的优势。全国许多地方已经出现了许多土地股份合作社，有很好的发展态势，也是土地流转的一个很好典范。

总之，我国在政府、政策强势推动下，合作社正处在它的发育和扩展阶段，但要发展合作社，提升它的品质，必须了解合作社的本质，准确把握它的发展趋势和方向，按图索骥，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