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克光

离开生我养我的故里后,参加了工作,再没听到蝈蝈的叫声,再没瞅见蝈蝈的倩影,已有十几年的光景了。偶尔,在电视里的屏幕上,见到一回、两回,高兴一阵,而后,又添几多愁绪。有几次下乡的机会,我站在丰收在望的田野里,也不曾听到蝈蝈的叫声,更难见到它的迹影。难道它灭绝了,还是匿迹他乡?可能是这些年农药在田地喷洒过多,杀伤了各种昆虫,想必蝈蝈也在其中?

记得我在家乡时,夏逝秋临,田地里是碧绿的海洋。烈日正当午,太阳光线极强,任你站在田野的每个地方,均能听到蝈蝈那清脆悦耳的叫声,在种植着黄豆的地里更为喧闹。一只只蝈蝈爬上豆秧的顶处,晒着阳光,腆着翡翠的大肚,支起长长的后腿,剧烈地颤动着短短的、漂亮如纱的翅膀,吱吱吱……叫得满地响。别看它叫得全神贯注,倘若你想贴近些去捉它,它会哧溜跃进密密匝匝的豆秧里。它身子的颜色酷似豆秧叶子的绿色,你就很难再找到它了。如你偶尔得手,但它的牙齿像把小钳,狠狠地夹住你的手不放松,你略一惊慌,它便溜之大吉。那时,我和小伙伴的手指,常被蝈蝈咬得渗出血来,丝丝地疼痛。后来,我们学得聪明起来,用脚上穿的布鞋去夹它。烈日当头,我们站在茂密的黄豆地里,细心地寻觅着猎捕的对象,任汗水流淌,任小虫在身上蠕动,耸起耳朵,瞪着双眼,四处寻觅。如发现目标,就猫着腰,悄悄地去捕捉。待蝈蝈成了俘虏后,我们小心翼翼地把它装在小笼里。小笼是用高粱莛儿扣成的,样式精巧别致,小巧玲珑。把小笼装在衣兜里,要不挂在小院里,每每听到蝈蝈那清脆悦耳的叫声,我的整个心都迷醉了。

有天午饭后在上学的路上,我捉蝈蝈误了课时,受到靳老师的惩罚,让我在教室门外站岗。烈日当头,汗水如注,真不是滋味。此时,我刚捉到的蝈蝈吱吱吱地鸣叫起来,越忙它越来添乱,招来同学们的讥笑。靳老师大发雷霆,夺过我的蝈蝈笼子,狠摔在地。当时,我好难过,好伤心。后来我捉蝈蝈误了课时,干脆就不去上学。

靳老师很快就摸清了我的底细。一次他叫我到他的办公室去,我的心怦怦地直跳,这次不知又要受到怎样的惩罚?我战战兢兢地迈进门来,见他办公桌上放着一个装有大肚蝈蝈的小笼子,靳老师笑眯眯地对我说:“送给你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靳老师又说:“但得有条件,今后,不许旷课,好好学习!”只要能玩蝈蝈,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当时我心里很感激靳老师!他仁义,我也义气,经过我的努力、靳老师的帮助,我的学习成绩,一天天好了起来。

我长大成人,从乡村来到县城工作。然而,蝈蝈的倩影时常在我眼前闪动;欢快悦耳的叫声,时常撩拨着我的心弦。诚然,我对蝈蝈仍怀着深厚的眷眷之情。终有一日,我下班回家,人未进入家门,一阵清脆悦耳的蝈蝈叫声却从院里传来。我高兴,我惊喜,忙进门一看,不错,千真万确,我思念、寻觅已久的蝈蝈,装在一只编扣得极为精巧的小笼里,悬挂在碧碧绿绿的葡萄架下。蝈蝈仍是那个模样,翡翠的大肚,长长的后腿,牙齿像把小钳子,两条长长的须一甩一甩的,薄亮如纱的短翅,叫得越欢,颤动得愈烈。我看呆了,愣愣地望了半天,忙问妻:“哪儿弄来的?”

“街上买来的。”妻瞥我一眼,抿嘴笑笑。

“街上有卖蝈蝈的?”我感到惊讶。

“傻样,不是在你眼前挂着嘛?”妻娇嗔地睖我一眼,踅身忙活去了。

我不禁哑然失笑。是的,我儿时喜爱的蝈蝈,我参加工作后梦寐以求的蝈蝈,竟然真真切切而活生生地挂在我的面前。无疑,蝈蝈的到来给我的业余时间增添了几多的乐趣。清闲时,我爱用树叶挑逗它,每日三餐,我总找鲜嫩、肥厚的丝瓜花来喂它。夜深人静时,当伏案看书、写稿的我有些倦意,便站起身来,伸伸腰,倚贴在窗前,翘首望天,天是湛蓝湛蓝的,皎洁的月光静悄悄地洒下来,几只秋虫在唧唧地鸣叫,更衬托出秋夜的幽静。我轻轻地闭上眼睛,尽情享受着这秋夜的美,我陶醉了。蓦地,吱吱吱,蝈蝈欢叫起来,我不禁打个激灵,头脑清醒了许多,我静静谛听着蝈蝈的叫声,许久许久……当蝈蝈的叫声戛然而止,夜又寂静下来。

一日,友人带孩子来访。临走,孩子非要蝈蝈,我这做叔叔的,自然无话可说,只好忍疼割爱,让孩子拿去。我想,如果再遇到卖蝈蝈的,买两只好了,只是一直没遇见。从那天后,我心里空荡荡的。饭前茶后,夜深人静,我总爱站在葡萄架下静静地思想……

我又想,把蝈蝈送给可爱的孩子,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