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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美文学作品中传统类型人物解析

2009-12-14郝险峰

电影文学 2009年17期

郝险峰

[摘要]在经典英美文学作品中,作家笔下的许多个性和行为特征非常鲜明的人物都有原型可溯,我们往往可以通过追寻和透视这些人物的原型,真正理解作家的创作目的和意图,深入了解和透视它所体现的西方人文思想和哲学理念,从而体会到作品的趣味和内涵所在。

[关键词]自我救赎的典范;亚当式人物;撒旦式人物

纵观许多英美文学作品,虽然故事情节的戏剧性各异,但很多主要人物的性格基调和在小说中的地位极为类似。对这些类型人物的描写就好比是速写,如果作者没有抓住一个人物性格鲜明个性特征的能力,就很难对人物多重成分的性格做全面的描述。丹纳在《艺术哲学》中说:“艺术品的目的是表现基本的或显著的特征”,艺术家“体会到并区别出事物的主要特征,有系统地更动各个部分原有的关系,使特征更显著更居于主导地位。”因此,我们在阅读时,追溯作品人物的类型,找出其所体现出的、根植于作者人文思想和哲学理念中的深层内涵,能够帮助我们更准确地理解作家创作意图。以下就这些文学作品中较常见的自我救赎式、亚当式、撒旦式三种人物类型人物进行分析论述。

英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小说家约瑟夫·康拉德在其代表作之一《吉姆老爷》一书中,将主人公吉姆塑造为一位典型的不断追求基督教道德完善的英雄形象。吉姆出身于宗教家庭,父亲是一位牧师,他“对‘不可知的事物具有相当广博的知识,所以能够培养小屋居民的正义感”。他一生倡导正义,在写给吉姆的信中,除了家庭消息外,就是布道和道德说教。他曾经在信中举圣经中亚当和夏娃受蛇的诱惑吃下善恶树的果实而被上帝逐出伊甸园的事,说“谁一旦屈服于诱惑,便立即就有彻底堕落和永远毁灭的危险”。

父亲的熏陶和教育使基督教的道德信条在吉姆心中逐渐根深蒂固,随着长大成人,他越来越渴望成为一个保护者和拯救者。作为优秀的领桨,

“他的岗位在前桅平台上,因此常常像一个命里注定要在危难关头大出风头的人那样冷眼俯视着……”他希望自己是一个“忠于职守的楷模,像书上的英雄一样百折不回”。

从外观形象上看,吉姆总是“整洁得纤尘不染,从鞋子到帽子上上下下一身雪白”。而《圣经》中上帝之子耶稣受难前改变形象,也是“衣服放光,极其洁白,地上漂布的,没有一个能漂得那样白”(《马可福音》第9章第3节)。白色象征虔诚、纯洁和完美,吉姆对白色的喜好,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执著追求人性的真、善、美,以及他的带有浓厚基督教色彩的世界观和理想主义。

然而当吉姆真正面临生死考验的时候,他遇到了诱惑,并且像亚当一样屈服于诱惑了。作为帕特拿号船上的大副,当船撞上水里的漂浮物,舱内进水,面临沉船的巨大危险时;当船长和白人船员们不顾800名乘客的死活,要跳船乘救生艇逃走时;当这些人向吉姆发出逃跑的诱惑时,他在死亡的恐惧面前低头了。“这一切都已经向他袭来:声音、景象、那个死人的腿——啊,这个鬼玩笑穷凶极恶地从他的嗓子眼儿塞了下去,可是——你们瞧——他不打算承认他的食管里有任何吞咽的动作”。他跳下了船,跳上了救生艇,也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令人欣慰的是,面对法庭的审判,他没有像别人一样逃掉,而是勇敢承认了自己的过错,结果他的大副证书被吊销,无法再继续做水手。他之所以这样做,是要以这种方式对自己的心灵做审判。他“把每天吃的面包扔掉,为的是腾出手来跟一个幽灵搏斗”。他背负着这沉重的、无形的十字架,开始了自我救赎之路。他一次又一次地因人们的非议而不得不放弃辛苦找到的工作。最后退守到帕图桑这个位于印度尼西亚的英属殖民地。在这个遥远的、与世隔绝的小岛上,他凭借自己的勇敢、智慧和高尚的人格逐渐赢得当地人的信任、爱戴和崇拜,被尊称为“吉姆老爷”,成为他们的领袖。

然而好景不长,相似的厄运再次降临到他的头上。海盗布朗与其同伙侵犯帕图桑并杀死村民,当吉姆赶到制止他们的恶行时,卑鄙的布朗以花言巧语骗得吉姆的同情放走他们,而他们在撤退时不守诺言向村民开火,导致无辜村民进一步伤亡,部落头人多拉敏的爱子也同时丧命。小说是这样形容布朗的:

“在他那支离破碎、粗鲁暴烈的言词里,有一种毫不掩饰的残忍居心,有一种对他自己的过去的奇怪的报复心态,有一种对他与人类做对的正当意愿的盲目信仰,也就是类似于杀人不眨眼的游牧民族领袖悍然以‘上帝之鞭自命的那种感情。”他曾是一位准男爵的公子,为了淘金,自甘堕落,做了海盗。“他为非作歹时有一股不可一世的气概,把全人类,尤其是他的受害者,视如敝履。”他的形象简直与魔鬼撒旦如出一辙。撒旦在上帝面前曾拥有崇高的地位,是至高的天使,但他还不满足,想提升自己,高过神的管治,因此上帝惩罚他,把他逐离天上。撒旦为此怀恨在心,处心积虑地报复,变幻各种化身引诱人类堕落,想尽办法使人间充满邪恶。此时,布朗就像这撒旦一样,把邪恶的报复之手伸向了吉姆和他的帕图桑子民们。

现在,吉姆因受了布朗的诱惑再次面临对自身道德良心的审判,面临村民的信任危机和他的帕图桑王国的土崩瓦解。这次,他下定决心“用他想到的反抗那种灾难的惟一办法来反抗那种灾难”,他没有逃跑,而是来到多拉敏面前让老人将他处死。这次他用自己的性命换得了帕图桑村民们永远的尊重,获得自身道德救赎。这就像《圣经》中耶稣为实现他的理想,情愿担受酷刑,被钉死于十字架,而挽救了人们的道德信仰危机。至此我们可以认定,康拉德把吉姆塑造为耶稣形象的化身,塑造为不懈追求基督教道德完美和自我救赎的典范。而吉姆最后被康拉德称为Lord Jim(吉姆老爷),Lord一词既表明他在帕图桑的受人景仰的地位,也是吉姆作为耶稣化身的例证。因为在基督教中Lord也是对“上帝”和“上帝之子耶稣”的尊称。

19世纪英国小说家艾米莉·勃朗特的作品《呼啸山庄》是一部令人震撼的爱情小说。它的令人震撼之处就在于作者把撒旦式人物希克厉的极端爱情,因爱成恨和为爱复仇体现得犹如暴风骤雨般猛烈,令人回味无穷。希克厉自小被父母遗弃,幼小心灵中就种下仇恨的种子。老欧肖把他带回呼啸山庄收养,但老欧肖的儿子亨德莱嫉妒他受到父亲的宠爱,对他倍加折磨,并且极力阻挠妹妹卡瑟琳与希克厉相爱,致使仇恨的种子在希克厉内心生根发芽。而卡瑟琳虽然深爱希克厉,却因为他社会地位低而选择了自己并不爱的埃德加。这令长期备受折磨和煎熬的希克厉万念俱焚,在极度伤心和怨怒之下、在风雨之夜离开了呼啸山庄。几年后,希克厉成为有钱人,重返山庄,开始他的报复行动。他疯狂地爱着卡瑟琳,却又痛恨她的背叛,为此他报复与她相关的所有的人,撒旦的影子越来越强烈地闪现在他身上。正像他对卡瑟琳所说:

“暴君把他的奴仆折磨得好苦,他们并不站起来反抗,却把怨怒发泄在比他们更下贱的奴隶身上。”亨德莱、亨德莱的儿子哈里顿、埃德加、埃德加的妹妹伊莎蓓拉、埃德加与卡瑟琳的女儿小卡瑟琳以及希克厉与伊莎蓓拉的儿子小林顿都成为

他的报复对象或工具,就像撒旦为了报复上帝而迁怒于所有人类一样。

19世纪美国“传奇文学”巨匠纳撒尼尔·霍桑的代表作之一《红字》以其清教背景下的爱情传奇带给我们文学的盛宴。他笔下自我救赎的女性海斯特·白兰,由于受清教牧师丁梅斯黛尔的诱惑而犯了通奸罪,不容于波士顿的清教徒,她被迫在胸前戴着意为“通奸者(Adulteress)”的A字标志,在绞刑台上示众,并要终生佩带这耻辱的标记。尽管受尽人们的蔑视、凌辱和逼问,她坚决不肯透露和出卖诱惑她的牧师丁梅斯黛尔,而独自承担通奸的罪名,以自己的坚忍独立将女儿珠儿抚养成人,并以自己的善行逐渐赢回当地人的尊重。以至到最后她胸前的A字,几乎被人们看成是“天使(Angel)”的象征。与《吉姆老爷》中的吉姆相似,她也是自我救赎的典范。

而牧师丁梅斯黛尔,就像亚当偷吃禁果后,在上帝面前把全部责任推到夏娃身上一样,眼看海斯特受屈辱而不敢承认自己是她的情人,让她独自承担爱情的苦果。他因此备受内心的煎熬,“他本来可以攀登上信仰和圣洁的巅峰,但是他背负罪恶与痛苦的重荷,阻挠了他向上的攀越,而注定要在底下蹒跚而行。”齐林沃斯的穷追不舍使他得心灵更是难安,他的布道表面上令人信服,其实都是对自己所犯罪行的内心忏悔,“公众对他的崇敬,反倒深深折磨着他,使他痛苦万分!”背负着这沉重的十字架,他最终无法承受压力和折磨,在布道台上道出自己的罪恶后死去,完成了他真正意义上的忏悔。他是典型的亚当式人物。

另一位撒旦式人物齐林沃斯是海斯特的前任丈夫,他在海上失踪两年后终于到达波士顿,发现妻子与别人有染,在极度愤怒的情绪中展开了他的报复行动,他处心积虑地要查出奸夫并将之公之于众。他的脸上明显带有撒旦的形象,“一种令人极度痛苦的恐惧布满了他的面容,像一条蛇一样在上面迅速地蜿蜒缠绕,稍一停顿,盘缠的形状便毕露无遗。”当他怀疑牧师丁梅斯黛尔就是奸夫时,便使出各种阴谋诡计要逼迫其现形。“这个恶魔的代理人得到神圣的特许,在一段时间里,暗查他的隐秘,阴谋毁灭他的灵魂。”随着丁梅斯黛尔德的死亡,他也失去了生活的目标和意义,孤寂地死去,“等到他取得完全的胜利和成功以后,在他那个邪恶的原则没有剩下支持它的物质时……当他在世上再没有魔鬼的工作要他去做的时候,这个没有人性的人只有到他主子那里去寻找工作并领取相应的报酬了”。

在英美文学史,许多优秀的作品中都存在这些西方文学的传统类型人物。这种类型人物描写同样也存在于中国文学的叙事传统中,如:《三国演义》中曹操的“奸雄”,关羽的“忠勇”,《红楼梦》中林黛玉的“柔弱聪慧”,《西游记》中孙悟空的“神通广大”等,他们甚至已演变成为一类人的代名词。总之,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社会关系是复杂多样的,生活在社会关系中的人也是复杂多变的。优秀的作家在塑造人物形象时,不会照搬生活的原貌,去表现人的丰富性和复杂性,而是对人物形象做简约化处理,以突出人物性格的本质特征。在这点上,中西方文化是异曲同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