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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骆驼

2009-12-10

昭通文学 2009年1期
关键词:翰林劲松

戴 玲

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过后,乘客们从飞机悬梯上缓缓走下来,建东公司几个漂亮的女职工小跑着向前,将一束束鲜花往一中年男人怀里塞,中年男人在鲜花丛中笑得更加灿烂了。由于行列竞争过于激烈,建东公司以为东升公司是来抢客户的,紧张得很,直到接到顾客,才松了一口气,从曹珊旁边经过时还露出了得意的微笑。曹珊不屑一顾的将目光转向悬梯,心里却在想,谁与你争?此时悬梯上出现了一个方面大耳,身躯伟岸的中年男子,他就是水翰林,东升公司的新任总经理,曹珊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前段时间曾在省公司见过面。近年来,总公司也意识到在同行列竞争中步子慢了下来,因此在全国进行干部交换制,于是就把既懂业务又实干的水翰林调到这个南方古城。曹珊挥舞着手中的鲜花大声喊水总,你好!水翰林知道是公司来接机的人,几步迎上去握住曹珊的手说辛苦了,辛苦了!让你们久等了。曹珊则俏皮的说报告水总,我叫曹珊,我们心甘情愿在这里等一个帅哥老总。曹珊的几句话即打破了沉寂,又让远道而来的水翰林心中荡起浓浓暖意。当水翰林将目光再次投向曹珊时,难免也从内心为之一动,眼前这几个都可算作美女,而这曹珊则更有灵气,更加娇小玲珑。披肩的长发配上砍肩的T,一条合身牛仔裤,即时尚又不失妩媚。还有那弯弯的柳叶眉,一双会说话的细眼睛,可爱的鼻子和那张性感十足的嘴都使水翰林着了迷,总之整个的透着一个秀。虽然也见过不少世面,内心仍然许多感叹:江南出美女啊!而水翰林略带西北口音的普通话也使美女们既觉得新鲜又听得悦耳,大家簇拥着这个西北汉子来到停车处,旁边建东公司才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原来两个公司接的人是同机到达。

车刚启动曹珊便掏出手机给赖副联系,说水总已经上车了。不一会儿,车子便来到了一幢高大的建筑物前,水翰林一看“中国东升公司”几个大字便知道,这就是公司的办公大楼了。接到电话的赖副晋副和一些部门经理一起站在大门口等待着。车来了,直接进了大门,人们尾随在车后也进了大门。赖劲松上前为水翰林打开了车门,水翰林跳下来和赖劲松紧紧的握着手说不好意思了,让你们久等了。赖劲松说哪里,哪里,水总辛苦了。副总晋学锋和部门经理也都上来和水翰林握手问候,赖劲松给水翰林介绍着在场的所有人,并半开玩笑的交待曹珊说,曹主任,你是单身水总也是单身,你要好好的照顾水总哟。说得在场的人都嬉笑不止,曹珊也笑了,一样的带着玩笑对水翰林说,水总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只管说,别客气,这里就是你的家。曹珊很久以前就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儿子,最近又把儿子送到C城寄宿学校去了,因此大家都把她划在了单身的行列。水翰林知道,虽然这里不是自己的家,可工作上还需要他们的配合他们的帮助,因此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而最让人感动的还是曹珊,既温柔又善解人意,让水翰林这个外乡客内心多了几分温暖。当再次握住曹珊的手时,水翰林下意识的摇了两下,曹珊又开起玩笑来说哎哟水总,悠着点,别把我的手扯脱了,曹珊夸张的语气把全部人都逗笑了。然后一起到南天酒楼为水翰林接风洗尘,席间,曹珊使出了她的特殊本事,酒至半酣,就开始和水翰林对喝起来,一杯又一杯,开始水翰林还有点心虚,怕刚来就喝翻了不好看,后来喝着喝着就放开了,直喝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舌头变大,水翰林端起杯子结结巴巴地说曹、曹主任,以后请多、多关照。曹珊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水翰林说要我关照先喝交杯酒,把手套在水翰林的手上,真的喝了一杯交杯酒,又引来一阵阵的哄笑。

公司为水翰林准备了一套三居室的住房,从买家具到室内布置,从床上用品到窗帘的颜色搭配,曹珊都费了不少心血。看到豪华舒适的住宅,水翰林从内心深处涌出许多感激和感慨来,自己的家都没这样漂亮哩。水翰林自幼生长在西北农村,少时父亲就去世了,由母亲瘦弱的肩膀扛起了一个家,并把三个儿女拉扯成人。如今自己和妻子都忙于事业,母亲只好和弟弟住在一起。临上飞机,母亲拉着水翰林的手说,一人在外面要保重身体,好好工作,别让妈为你担心。弟弟也在一旁说,哥,你放心去,我会照顾好妈妈的。妻子佟玉书是大学老师,正带领学生研究一个新课题没来。水翰林看到母亲的满头银发和佝偻的身躯,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这么多年还没真正孝敬过她老人家却又要匆匆离去,水翰林内心沉重起来,儿行千里母担忧,再不告辞母亲是不会走的,于是向母亲和弟弟挥了挥手说回去吧,飞机要起飞了,拖着行李箱毅然的转过身把眼泪藏了进去。其实水翰林自幼便有颗雄心,要靠自己的能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事实证明水翰林做到了,从那个贫穷的山村走了出来,迈向大学之门,走上工作岗位,如今又肩负着东升公司的重托来到这南方古城。水翰林在心里暗暗为自己鼓气,要在这里成就一番事业。

第二天水翰林便让曹珊领着走访了各网点。来到营业室,曹珊为员工们介绍着水总,大家都向水翰林点头致意,有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水翰林则主动上来握手,并大声的问候着说同志们辛苦了,在工作中有啥困难没有?大家只是笑,没说什么。当水翰林的手和一职工握在一起时感到了对方有话要说,曹珊用眼睛盯住对方想制止,可是对方并没理会。而是直杵杵的说水总,有个问题想请教,为什么公司效益越来越好,而我们的收入却越来越差?为什么……水翰林接过话说,同志们,大家要有信心,安心工作,请相信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通过了解,水翰林认为职工的精神面貌和整体素质都很不错,但在竞争意识上的懒散是情理中的。企业要上新台阶必须建立新的竞争意识,明晰考核制度,公平公开的激励机制和新的服务理念,调动职工的主观能动作用。而这一切都需要管理层出台政策,职工在政策的引导下完成各项工作。也正在这个时候,总公司出台了新的薪酬制改革思路,说是花了四千万美元请美国的一家机构设置的改革方案,岗位设置的优化系数可以和花旗银行媲美。有能力的人便可在高级次的岗位上施展才华,享受管理人员的待遇而成为真正的白领。水翰林觉得这薪酬制改革就是一场及时雨,于是召开了第一次职工大会。

宽大的礼堂呈阶梯式降落,一排排靠背椅子等比例上升,顶棚的各种装饰灯有如漫天星斗,乍一看以为进了家国家大剧院。主席台上是一排活动的桌椅,背景是紫红色的丝绒幕帘,上面粘帖着浅黄色的纸写成的东升公司职工大会几个大字。试音员早把麦克风调试到最佳音质,会场飘扬着宋祖英演唱的《今天是个好日子》。好久没见面的职工们兴奋得互相打着招呼,叽叽喳喳的谈论着各种话题,整个会场喜气洋洋,煞是热闹。水翰林等领导从幕后缓步登台,音乐戛然而止,台下几百人议论着的话题像突然断了电的音响拖着一节声音停了下来,人们都把目光唰唰唰的投向这位新来的总经理。副总经理晋学锋主持会议,介绍着新任老总水翰林,大家在窃窃私语谈论着新老总。晋副提高了嗓门说让我们用热情的掌声欢迎水总讲话,整个会场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水翰林把麦克风朝面前移动了一下,发出呼哧的一声,又在麦克风上敲了两下,清了清嗓子说,女士们先生们,今天的大会既是一个见面会,也是一个吹风会,我叫水翰林,从千里以外的地方来到贵地,不是来此地旅游的,是为东升公司的发展而来的。我相信通过和大家的共同努力,一定会使东升公司的明天更加灿烂……全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场内渐渐有了议论声。水翰林双手在空中压了压继续说,女士们先生们,为进一步推动改革,也为实现合理有效的分配,我们将要进行新的薪酬制改革。新的薪酬制将为有能力的人提供一个展示才华的平台,具体的实施方案将很快就和大家见面。请相信,东升公司需要我们每一个员工,我们是建设者,同样我们也是社会财富的创造者,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让大家都过上幸福的生活……水翰林的讲话再一次引爆了全场的掌声。全场沸腾了,东升公司的职工好久没听到这样的声音了,大家都觉得自己像爹娘遗弃的孩子,总以为自己是多余的,这下好了,大家都听到了水翰林的讲话,好像都看到了希望,那种曾经有过的使命感又在开始复苏。古城的人不欺生,极尽所能的为这位新老总捧场,女职工们则像追星族一样谈论着新老总的帅气,打赌说谁敢上去亲他一口?男职工们则点着头说有水平,看来东升公司有救了。水翰林在感受古城人热情的同时,也感到自己的魅力和形象无穷和高大,第一次有了种大领导的感觉,手在半空中挥舞得更自如了。

回到住所的水翰林心情还没平静下来,在自己表演最精彩的时候没亲人喝彩,水翰林感到遗憾和孤独,一种强烈的倾诉欲望使他拨通了妻子的电话。妻子还在教室,只问了一句你有事吗?翰林,我在辅导学生哩。妻子的语气让水翰林有些失望,自己已经远隔千里而妻子仍然波澜不惊,没表现出一点点热情。妻子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从小就被父母娇宠惯了的她不怎么会关心人,如今也成了教授的妻子只看重自己的事业,而水翰林也把妻子当成掌中宝,妻子的一切就是自己的一切。想到当年自己在众多追求者中力挫群雄以绝对优势胜出,那种不可言状的得意至今仍然记忆犹新。时至今日,同是追求者的妻子的师兄仍然还是孑然一影,大有非师妹不娶的势头,这给水翰林增添了许多心里压力。因此,水翰林处处迁就妻子,总是事事都依着她,看她的脸色行事,包括做爱都是按妻子喜欢的方式进行,不让开灯也不准说话,在黑暗中重复着一个永久不变的动作。有一次水翰林想换一个姿势,被妻子斥责为畜生,水翰林调侃着说要真是畜生就好了,就可以随心所欲了,妻子大怒说你真要变畜生?那我就成全你。水翰林摇了摇头说,玩笑都不能吗?妻子用非常轻蔑的口吻说,我知道你骨子里想什么,低俗!水翰林无可奈何的看着妻子,难道和自己老婆在一起还要高雅吗?每次和妻子的争执,无论是水翰林对与错都是以自己的失败告终。可是此时水翰林非常激动,不吐不快,就想跟妻子多缠绵几句,就算是她略带讽刺的语调。于是不顾妻子就在学生身边继续说,老婆,我想你。水翰林听到妻子快步移动的声音,心里有种恶作剧的快感。半分后妻子说,翰林,别闹了,刚才有学生在旁边哩,不怕人笑话?快休息了吧,我知道你辛苦了,快休息了啊。水翰林居然听出妻子的声音是柔柔的,像母亲像姐姐就是不像爱妻,但水翰林仍然非常满足,这一夜,他睡得非常踏实。

曹珊是前任总经理陈平提起来的,陈平在任时曹珊说话的分量抵得上一个副总,后来陈平出了经济问题调离了东升公司,曹珊因此收敛了许多,沉默了好一段时间,为此还病了一场,甚至有人预测曹珊失去靠山就再没戏了,然而水翰林的到来无疑为曹珊注入了一剂兴奋剂。曹珊使出了浑身解数,声音更加糯糍,穿着更加考究,虽时尚而不放浪,像淑女而更加可人。由于多年的办公室工作使她办事果断利落,热情而不失分寸,加上水翰林对她本来就有好感,很快便赢得了信任。这时,曹珊的那双不大的细眼睛发挥了关键作用,不管在什么场合,顾盼中总能和水翰林的目光相重合,水翰林的心难免为之一颤,越到后来就越觉得这目光带着一种柔,一种慑人心魄的魔力,水翰林的心都快被揉碎了。由于工作关系的原因,曹珊是唯一能自由出入水翰林办公室的人,每天,送来报纸文件,和水翰林交换着令人愉快的眼神,一段时间后,曹珊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竟在水翰林内心打上了烙印。曹珊来了,水翰林便会无端高兴,有时还会和曹珊开两句玩笑,曹珊则会不失时机的扭着小蛮腰撒娇,不知不觉中办公室里便增加了许多愉快的因素。如果哪天曹珊有事没来,水翰林便会无端的烦躁,若有所失。水翰林曾在内心问自己,难道是喜欢曹珊了?继而又笑着摇摇头,也许是离家久了的原因吧。

总经理办公室宽敞气派,足有百十个平方,椭圆型的办公桌上摆放着液晶电脑笔墨纸张,靠右墙摆了个五门书橱,放一些有关核算及管理的书籍,古铜色的烤漆地板配上浅色皮沙发特别的高雅贵气。旁边的花几上还有几盆当地最好的兰花,幽兰飘香,沁人心脾,再拧开里间的房门,是个卧室,还有卫生间、热水器、浴盆,一张宽大的双人床,床上被褥色调柔和温馨。水翰林惊讶得张开了嘴,这哪里是办公室,简直就是一个总统套房,惊讶之余不免又生感叹,这里的人真会享受,自己在老家时因办公地点离家太远才在办公室放张简易折叠床午休,而他们的家近在咫尺居然在办公室摆张双人床,太奢侈了!水翰林陶醉起来,闭上眼睛往床上一倒,仿佛当年汉高祖刘邦一下子躺在阿房宫的龙床上,内心达到空前的满足。

中午,水翰林在食堂吃罢饭准备享受一下办公室里的双人床,刚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就听到外面响了起来,像老鼠却又不十分真切。水翰林光着膀子翻身从床上起来,轻轻的将房门开了条缝往外看,原来是曹珊正弓着身子两手杵在地上擦地板,两脚朝前移动时把个屁股高高的撅起,衣服翻起来露出了一圈白皙的皮肉。水翰林猛然醒悟,原来办公室这样干净并不是海螺姑娘的存在,而是曹珊牺牲中午的休息时间来为自己打理的。在家时妻子工作太忙,没时间做家务,这些事都是自己在做,眼前这位如花似玉,柔弱得就像风中杨柳的曹珊居然像个大脚丫头为自己做着这些粗活,一种怜惜一种冲动慢慢袭上心来,心跳加速,再看到曹珊撅起的屁股,水翰林雄性的烈火飕地燃烧起来,顾不上曹珊愿不愿意,也顾不上自己保持的一惯形象,只穿了条裤衩,赤着双脚出来从身后将曹珊抱住,曹珊站起身来挣扎着说别、别这样,影响你休息了?水翰林并未松手,而是紧紧的箍住了曹珊,曹珊也明显的感到水翰林呼吸的急促和紧贴在自己身上的男性器官的变化,水翰林的嘴巴在曹珊的耳朵上脖子上不断的来回轻咬,曹珊本来也有些招架不住,却加大了力量挣扎,没想到手里的湿毛巾一下子掉到了盆里溅起一簇簇水花,洒在了地上,跳到了水翰林赤裸的双腿上,水翰林被冷水一激刚一松手,曹珊逃走了。逃走的曹珊后脑勺像长了眼睛,她看到了水翰林的尴尬、无奈和痛苦。就从这天开始水翰林失眠了,而再次见到曹珊时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怔怔的想说什么又没能出口。他哪里知道这是久经风月的曹珊在控制着故事的进展,还要和他玩一段猫捉老鼠的游戏,或者说曹珊更像一只剧毒的“黑寡妇”慢慢的吐着丝结着网,只等着有朝一日水翰林再次自投罗网。

薪酬改革措施实施方案下来了,成了高管们的盛宴,而普通职工成了这场宴会的清道夫,分食着高管们的残汤剩水后还得为他们涮盘子。工作岗位分为高级岗和低级岗,人也有了等级之分了,打破了原来的分配制度,也打破了东升公司普通员工的梦想。在工资总额不变的情况下拉大了收入差距,当东升公司的员工一觉醒来后,大家的成分都变了,最有意思的是土改时划分阶级成分,大家都不愿把自己的成分定高,而此时东升公司的员工们则希望成分高一些,因为高级岗高收入嘛,在低级次的岗位工作既辛苦又没面子,而且收入也大打折扣,关系户们纷纷从低级岗撤下来安插到不同的高级岗位上。取消了工龄、职称和以前取得荣誉时奖励的工资,一些员工在同一个岗位工作了几十年,一下子自己热爱的工作怎么就成了最下贱最受人看不起的岗位了呢?大家都想不通,感觉遭到了歧视,一种难以言说的屈辱和不公平的怒火在每个员工心中燃烧起来,大有燎原之势,矛盾一触即发。

下班时分,各网点的员工纷纷向公司办公大楼聚集。水翰林刚从办公室出来,就听到嚷麻麻一片人声鼎沸,心里一个咯噔,麻烦事来了。再从阳台往下面一看,黑压压的已经分不出男女了,像为某人吊丧而来的,却又没有丝毫的肃穆感,人群在骚动,嘴里在喊着什么,拳头在空中胡乱的挥舞。此时晋学锋驾车刚从外面进来,刚一下车就想用一种气势唬住大家,大声吼起来,干啥子干啥子?围在这里干啥子?急于寻找目标的人群一下子包围了他。这晋学锋平时就有些拿大,明知道大家为何而来,却装作不知就里,一副拿腔作势的样子,被大家抢白了几句才说有啥事好好说嘛,何必一大帮堵在这里。哼!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就要你拿句话来说。晋学锋一看势头不对,才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态度暧昧得像只小绵羊,可大家心里有气,哪里还有心情跟他你一句我一句的磨嘴皮子,连珠炮似的责问使晋薛锋不知如何是好。晋学锋想走,可他走到哪里人群就跟到哪里,人群随着他的脚步在球场上滚动着。有一部门经理上前护住晋学锋说,干啥子?再闹我们要通知公安防暴队了!愤怒的人们哪里害怕这样的威胁,一掌将他推开,暗中有人踹了他一脚,可怜的部门经理本来只想表一表忠心却被大家看成了伙同陷害员工的帮凶,跛着脚一瘸一拐的退了出来。晋学锋不愿把事态扩大,也不愿公安介入,再说也还没和水翰林他们通过气,也不敢乱作主张。于是故作姿态的断喝了一声:什么防爆队,胡扯!我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然而拳头还是雨点似的落在了他的身上,推搡中身子有些趔趄,晋学锋急中生智发出一声惨叫双手捂着下身往地上一滚,人们一下傻了眼,没人弄他那个地方呀?!人群一下子退出了两米远,把他团团的围在了中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在地上滚来滚去,可惜了那身上好的西服,一会儿功夫便成了个泥母猪,人们的内心开始害怕起来,没人说话了,可不能出事哦,一旦出人命问题就严重了。正在这时,一名叫薛惠生的员工跳出来吼道:大家不要干傻事,我们是来反应问题的,应该听领导解释,弄出事来大家都不好。这薛惠生在公司里被称为二杆子,捧红踏黑是他的拿手戏,这下可派上了用场,只见他和其他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晋学锋抬上了车,晋学锋的呻吟声和汽车的轰鸣声立刻消失在球场上。

围成一圈的人群又重新散乱开来,有人扯着嗓子喊,水翰林,缩头乌龟,有种的你下来。水翰林一听来了气,有什么大不了的,看你们能把我怎样?自己是堂堂一把手居然被你几个鸟人吓成这样,岂不让人笑话?水翰林决定下楼。曹珊看到情绪激动的人群,也听到了叫骂声,于是担心起来,小跑着来找水翰林,刚到阳台曹珊就看到水翰林。曹珊喊道,水总,你去哪里?水翰林头都不回的说我下去看看。曹珊冲上来从后面拦腰将水翰林抱住说水总,你不能去,下面还有赖副哩。水翰林想挣脱曹珊,无奈曹珊的手扣得太死,水翰林用手抓住楼梯的扶手还想往下走,被曹珊往后一拖,由于用力过猛,曹珊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水翰林也因为强烈的惯性坐到了曹珊的双腿上。水翰林发火了,说你拦住我干什么?曹珊说水总你这叫冲动,晋副是本地人都摁不住,你去了只会添乱。你看人们的情绪那么激动,谁听你的?你没听说过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吗?水翰林冷静下来,拨通了省公司的电话,来自省公司的声音是你水翰林必须把这事摁下去,不然就下课。看到暴怒的人群和来自上面的压力,水翰林陷入了无限的恐惧和慌乱中。

此时最冷静的就是赖劲松了,从一开始他就一直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静观事态的发展和想着自己的心事。快五十了,多年的媳妇快成婆了,眼看就要磨正半路却杀出水翰林这个程咬金,赖劲松心里有些气不顺,气不顺的他看到眼前发生的事多少有些幸灾乐祸。晋学锋的精彩表演,曹珊的精于世故,水翰林的尴尬处境,员工们的愤怒情绪以及薛惠生性格的多面性,赖劲松都洞如观火。由于站立的时间太长和注意力太过于集中,赖劲松发现自己的脚有些麻,声音也有些沙哑,喉结处在冒烟,赖劲松回到办公桌前牛饮了两大杯水,内心却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这个事管还是不管?管,弄不好就是惹火烧身,不管,事情闹大了也许自己乌纱都难保。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当他再次来到窗前,所有的人都变成了一团团的黑影,隐约听到撞门声,咒骂声和吵闹声还在不绝于耳。看来人们的情绪仍然非常激愤,还没有缓和的迹象,居然有人提出罢工!赖劲松一下子慌乱得不行,为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是该出去的时候了。赖劲松刚下来就被人群包围了,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的声讨薪酬制改革对大家的不公。赖劲松操着沙哑的声音说,同志们,大家对新的薪酬制有想法,这是很正常的,如果我是一线员工,也会加入到你们中间的。有人被感动了,心想赖副还是理解我们的。如果大家有意见,可以集中反映,不必要来那么多人,可以选代表来嘛。赖劲松的声音还没有停下来就引发一阵阵喧哗,大家似乎都对历次政治运动有着丰富的经验,知道选代表的结局是什么,不是代表们被招安了就是代表们落入虎口。有声音说我们没有代表,我们都只代表自己。赖劲松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打动大家,一边抬头看看天空,再看看人们的脸,随着暗淡下来的天色,人们的脸也显得越来越阴沉了,所有人的嘴上都结了一层壳,那是长时间不停的讲话没喝水的原因,人们说话的声音也不似先前洪亮了,看来是饿了渴了。通过各种判断赖劲松似乎已经找到解决问题的突破口,声音也更加耐心更加温柔了。赖劲松说同志们,我的肚子饿了,你们不饿吗?快回家吧,我媳妇正等我回家吃饭哩,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干熬咋受得了?这样吧,大家先回去吃饭再找个合适的时间来解决问题好不好?这样耗下去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也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听我一句话,快回家吧。这些话还真的击中了人们内心的软处,加之大家都上了一整天的班已经很累了,又是几个小时的疯狂宣泄,此时真的是累饿交加。没有了声音,没有了先前的狂躁,有人提议吃了饭再说,大家的思想开始动摇。暗下来的天色和着人们的黑色西服,像一尊尊雕塑,整个操场静如亘古,只有赖劲松沙哑的劝说声在空中回荡。渐渐的有人挪动脚步,一尊尊开始摇晃起来,一团团黑影消失在更大的黑幕中。空旷的操场上只剩下赖劲松一人了,看到消失的人群,赖劲松心中生出一丝快意,喉结上下动了动说,水翰林,你就等着慢慢享受吧!

赖劲松返身上楼来到水翰林办公室,此时水翰林正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地踱着步,从内心讲他非常佩服赖劲松的冷静和说服能力,也非常欣赏晋学锋的机智和应变能力,也深感曹珊对自己的关心,而所有这一切都来不及表达,便迅速组织中层以上干部召开了紧急会议。赖劲松刚才被员工们纠缠得够呛,加上不断的说话,因此显得口干舌燥疲惫不堪,软瘫瘫地靠在椅子上喝水,会上没怎么发言。让大家吃惊的是晋学锋又换了一身金毛亮板的衣服回来了,还增加了一个与会者,就是薛惠生。包括薛惠生在内的所有人都肯定,这些员工还会卷土重来,要遏制事态进一步蔓延,必须要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措施,安抚大部分没什么主张的,拉拢一部分立场不稳定的,打压那几个带头闹事的。整个场面异乎寻常的肃静,看样子真的是山雨欲来。晋学锋今天感觉有些丢丑,一直处于亢奋状态,把面前的桌子敲得咚咚直响,不断晃动着身躯把个偏分摇成了一头乱发,一绺头发遢了下来遮住了眼,只见他将头往侧面一甩,可是那绺头发在眼前晃一下还是顽固的把那只眼遮住了,整个面孔严重扭曲,声音也变得尖锐刺耳,仿佛东方不败正和教主们商议要处置一个异教徒。晋学锋声嘶力竭的对与会者说,对组织者必须严惩不贷,并布置与会者密切监视各网点的一线员工。在这个会上,薛惠生被委以重任,成了监督一线员工言行的小队长。曹珊说这些人都是惯出来的,不满就来闹,简直无法无天了,又不是我们定的,总公司定的叫他们搬石头打天去吧。会上,曹珊和晋学锋的观点高度一致,谁闹就砸谁的饭碗,看看他们的碗是铁的还是泥的。

会议气氛非常压抑,晋学锋气急败坏的发泄和曹珊的几句话并没有带动大家踊跃发言,中层干部们不敢表态,毕竟这个薪酬改革对自己有多大好处心中没有底,如果有好处和老总们站在一起那是当然的,如果没好处又何必得罪职工呢?赖劲松闭目养神,当然最想发言的恐怕就是薛惠生了,几次欲言又止,显然还有些胆怯不敢造次,大家都在等水翰林拿主意。水翰林喝了口水润了下嗓子故意把声音低沉下来,一句一顿很有分量。水翰林说,同志们,大家都已经发了言,我在此长话短说,请大家作好笔记。除了赖劲松和晋学锋外,所有人都一个动作的伏在桌上准备把水总的重要指示记下来。水翰林接着说,对新的薪酬制我也有些困惑,但是,这是改革的必然结果,要走资本发展的道路,就是要让你们这些企业高管首先完成资本积累,这是符合小平同志精神的,谁也搬不动。他们闹他们不满情有可原,但没用。水翰林微闭着眼睛摇了下头,突然声音提高了八度说,在此我要奉劝在坐的收起你们的怜悯心,我知道你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也曾同甘苦共患难,现在不同了,你们是企业的脊梁,企业的财富,企业发展靠的就是你们。水翰林又喝了口水,目光炯炯的扫视着大家。抑扬顿挫的声音使与会者热血沸腾,内心“突突”乱跳,怎么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重要?一种自豪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水翰林接着说,他们是什么?他们只是从事简单操作的劳动者,他们的工作和利润增长没太大关系,如果他们和在坐的拿一样的工资就是大锅饭,改革就是要打破大锅饭。语气明显的有些轻蔑,但他却不断的加重了语气说,同志们,我们在坐的都有责任维护企业的利益,谁胆敢站出来闹就是阻碍改革,破坏发展,那么我们就要砸谁的饭碗。听到这里大家都深深的慢慢的呼出一口气,这种呼气方式是在特殊环境才会有的,一是扬眉吐气心花怒放而故作深沉,一是怕呼快了打破这神圣的肃静。此时水翰林显得有些精疲力尽,但语气却很有杀伤力地说,请各位记住,今天你们回去的任务是必须电话联系到每个人,明天不准请假,谁请假就算谁旷工,谁煽动大家影响了工作就砸谁的饭碗。会场除了水翰林一人的声音外就只有咝咝的电流声和大家记笔记的哗哗声。最后,水翰林故意停顿了半分钟说,我还要告诫大家的是,谁的网点出纰漏我就找谁的麻烦,谁要在这个问题上玩忽职守谁就给我下课。水翰林再次用目光扫视着在坐的每一个人,大家都屏住呼吸,抬头看着水翰林愤怒而扭曲的脸。水翰林挥了下手说,散会!水翰林没想到自己怎么会这样铁石心肠毫无人性?在他的脑子里忽然闪出了许多词:武断、刚愎自用,屠夫、刽子手,水翰林心里叫着苦,因为他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来自上面的政策。曹珊慌忙站起来说大家都还没吃饭,我已经在南天酒楼定了饭,一起去吃吧。与会者们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肚子,逃命似的回去打电话去了。

没人愿到馆子吃饭,赖劲松和晋学锋都急着回家,剩下水翰林和曹珊,曹珊说干脆到隔壁的五香嘴吃点快餐,水翰林说没胃口,还不如去北方面馆吃碗面条,曹珊才想到水翰林是北方人喜欢吃面食,一拍脑门咯咯的笑出了声说,要吃面还不简单,走!上我家去,做我最拿手的酸辣面给你吃。曹珊开着车似乎有些兴奋,水翰林却闷闷不乐的一直不讲话。曹珊家在小区的三楼,一进门给水翰林的感觉是屋主人是个生活得很优越的人,家里的布置非常别致,淡雅的窗帘,浅色的布艺沙发,一盆常青藤置于花几上倍添了室内生机,让水翰林感到震撼的是客厅里那个硕大的发烧音响,水翰林也是个发烧友,看到音响激动得直打啰嗦,又可以欣赏音乐了,嗨!真是千里遇知音啊!几步跨过去找音乐碟片。曹珊为水翰林泡了茶,说水总你自己找喜欢的音乐听,我到厨房准备煮面。水翰林找了一碟古典音乐,上面是十大名曲,其中《高山流水》和《广陵散》是水翰林最喜欢的,特别《广陵散》是一代名士嵇康的绝世之作,而且是在杀头前所作,水翰林非常佩服古人视死如归的那种浩然正气。但他似乎并不急于播放,还在继续寻找,当找到另外一个碟片时,水翰林的眼睛放光了,就连双手都颤抖了,他找到了他在此时最想听的一支由埙吹奏的曲子《苏武牧羊》,音乐把水翰林带到了远古的旷野,带到了遥远的西北,也把水翰林的心境带进了孤寂和荒漠,水翰林有点想哭,他觉得自己的命运竟然和两千年前的苏武有相同之处。当年苏武被汉武帝派到匈奴作外交官,却被强迫作了牧羊倌,在那种艰苦的生活条件下,最终苏武不辱使命,成功回到武帝身边,而自己当下的处境,是不是能做到不辱使命呢?正当入神时,曹珊系着白围裙出来喊道,吃饭了吃饭了,水翰林的思维被打断了,自我解嘲的摇摇头,怎能跟苏武比?

水翰林来到餐桌旁,桌上已摆好了一罐肉汤和煮熟的面条,油辣椒、酱油、醋、味精、盐、碎葱是吃面必不可少的,还烫了绿色蔬菜,曹珊已在两人面前各放了一个大碗,说我们的习惯是先加了佐料才把面条捞进去,水翰林说客随主便吧,自己往碗里加佐料。酱油和醋的味道渐渐弥漫开来,曹珊说这酱油和醋是我们本地万和酱菜厂生产出来的,绝对的老字号,这醋是生醋,熬过后才变成熟醋,我们都喜欢吃生醋,好香,你闻闻。把醋瓶递给水翰林,水翰林的舌根下早汪了一窝水,水翰林说我闻着只有酸哪有香,自夸吧,接过醋瓶直接喝了一口,把曹珊逗得笑弯了腰。曹珊说让我给你加佐料吧,看你笨手笨脚的,水翰林说好吧,不然怎么能说是你做的面呢?曹珊一边加佐料一边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有次母亲让自己去打醋,等了半天还没回来,母亲急了说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咋还没来?跑出来接我,母亲远远地站住了,她看到我边走边喝醋,到家时只有半瓶醋了,从此我的绰号就成了半瓶醋。水翰林笑着打趣说,半瓶醋,帮我多加点,这醋我爱吃,曹珊打了一下水翰林,声音有点黏稠说,让你取笑我,水翰林捉住了曹珊的手说你敢打我呀。这样亲昵的举动,这些亲切的话语,真是在家里才感觉得到,水翰林内心酸酸的,不是滋味。

中层干部们到家后顾不上吃饭,抓一块饼干塞到嘴里就开始给员工们打电话,意思当然不乏软硬兼施的威胁和恐吓。最悠闲的要数薛惠生了,虽然火线提干却没有兵,当然就没电话可打了,可是薛惠生却接了一个使他改变命运的电话。快到晚上十一点种的时候,薛惠生来到了本城最高级的生活小区桃园小区,通过门岗登记后径直到了三单元的四楼,薛惠生按了下门铃,开门的是一个微胖但保养得很好的中年妇女,她是赖劲松的夫人,是一个大厂的会计,平时赖劲松很惧内,被大家戏称为“气管炎”,赖劲松的小九九往往算不过夫人的大算盘,赖劲松倒也容易满足,懒得到外面折腾,在家里有夫人伺候就行了。赖夫人把薛惠生引到客厅,赖劲松正在聚精会神的听样板戏,赖劲松是文化大革命成长起来的,还赶上了知青的末班车,因此对样板戏有特殊的喜好。“……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赖劲松半躺在沙发上微闭着双眼,头和身子都随着节奏摇晃。赖夫人招呼薛惠生坐定后泡了茶,怕薛惠生拘束就找话讲,说样板戏就是他的命,天天回来都要听,真是烦死了。薛惠生笑了笑,后来赖夫人进了里面的屋子,薛惠生就恭恭敬敬的陪着赖劲松听完了那段样板戏,听完样板戏的赖劲松总算活过来了,睁开眼睛站起来找烟,递给薛惠生一只,自己点了一只,接下来就开始吞云吐雾,薛惠生小心翼翼的抽了两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赖劲松狠狠的吐了一口烟说,惠生,龙嘴办事处的主任调走了,你想不想去?薛惠生一下子睁大了双眼,既惊讶又激动的有些喘不过气来,结结巴巴地说,赖、赖副,你的意思是?赖劲松站起来和薛惠生耳语了几句,薛惠生点着头迅速离去。

吃完饭后,曹珊陪水翰林在客厅听音乐,水翰林说起白天发生的事还在耿耿于怀,曹珊削好了苹果递给水翰林,看到水翰林焦头烂额的样子,“噗”的笑出了声说水总,啥事把你难成这样,兵来将当,水来土淹,有什么了不起的?再说还有我们大家帮你哩。水翰林抱歉地说,是啊是啊,可是仍感到心有余悸。曹珊撒起娇来说,哎呀,在家里就不谈工作了嘛。是啊,一提到家水翰林真的有点想家了,妻子会不会照顾自己,也不知她研究的课题有没有进展?母亲的身体怎样了?水翰林觉得奇怪,来了这么长时间,虽然妻子从来没打过电话来关心一下自己,可自己对她的思念却与日俱增,这不公平,水翰林心里在隐隐作痛。曹珊的目光热辣辣的看过来搞得水翰林有点慌乱,显然曹珊要把家的概念混淆,而水翰林心里想到的家却是远在西北的那个家。此时曹珊像糖汁一样甜蜜而黏稠的声音和她那似真似幻的目光看得水翰林心跳脸热,咬在嘴里的苹果都忘了咀嚼,内心狂乱。水翰林不能肯定是否该接这样的目光,触电似的迅速把目光移开。曹珊在心里觉得好笑,在办公室那么勇敢的一个人,怎么今天连目光都不敢接,水翰林越是躲闪,曹珊就越要挑逗,水翰林感到自己呼吸都成问题了,再不走就无法自控。于是站起身来缓缓的走到门边,曹珊知道水翰林不会立刻伸手去开门,他在等,也许是在等曹珊的挽留或者是告别。就在这一刻如千钧的时候,曹珊轻轻的跟了上来并紧紧的抱住了他,从喉咙深处呼出微弱的声音,你真的要走吗?水翰林哪里听得这勾魂的声音,那双手像上了发条,一下子把曹珊搂在怀里,两张嘴顿时咬在了一起,水翰林的手趁势摸了进去,他摸到了曹珊温润的双峰,他感到了对方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下面已经雄赳赳的竖了起来,此时水翰林像个横空出世的战神,几下子就把曹珊和自己的衣服脱光了,弄得客厅到处都是衣服裤子鞋子袜子,沙发上,客厅地毯上两个赤裸的身体扭在了一起,曹珊的千娇百媚使水翰林越战越勇,霎时间天昏地黑飞沙走石,颠龙倒凤琴瑟共鸣,水翰林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把积蓄许久的力量都用到了曹珊身上,而曹珊则舒服得大声呻吟。两个孤独的灵魂相互依偎在一起,而倍感孤独的水翰林感到的是一种从里到外的温暖,这是和妻子在一起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水翰林把曹珊搂在怀里,非常怜爱的把脸贴在曹珊的脸上、颈部和胸部,动作很温柔很温柔。而曹珊在感到同样惬意的同时却是猎物到手的感觉。事毕,水翰林怕别人说闲话执意要走,曹珊也不强留。

水翰林回到住处已经很晚了,白天紧绷的神经和刚才身体的超负荷运动,整个身体虚脱了一般,倒在沙发上再也站不起来了,身体也轻飘飘的进入了虚幻境界。梦魂回到了故乡,回到了儿时居住的地方,低矮的茅草房,高大的白杨树,新麦成熟了,母亲把家里的那头老瘦驴蒙上眼睛在磨房里拉着磨,磨出来的面透出诱人的清香。母亲做的麦饭酥滑可口,香气袭人,新麦粑常常是其他小伙伴羡慕的点心。梦中,水翰林正在端着碗吃母亲做的麦饭,一碗又一碗,母亲笑了,水翰林也笑了。正在笑得开怀时,“嘭”的一声打断了他的美梦,水翰林正在寻找声源在哪里时,接着又是“嘭”的一声,这一下使水翰林彻底从梦中醒来了,他清醒的听到了声音来自自家的窗子,水翰林立即起来准备探个究竟,刚到门边就看到有一点亮光在阳台的窗子上游动,水翰林的心一下子提紧了,难道有人想暗算我?还没来得及多想又是“嘭”的一声,这一次带着一点玻璃破裂的声音,“哐啷啷”发出一声脆响,破裂的玻璃掉下来砸在地上,到处都是碎玻璃。水翰林紧张得不行,正值夜半时分气温较凉,因此整个身体都抖得像筛糠一样,连牙齿都磕得咯咯响,水翰林赶忙到卧室拿了条毯子裹在身上,再到阳台看一看,一切都归于寂静,那个亮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夜风从破裂的窗子吹进来透骨的凉,“哎晴”水翰林打了个喷嚏,陷入无限的恐惧,这是谁干的?

曹珊心情很好,一路上哼着小调,照例每天都来水翰林办公室看一下,当看到水翰林的黑眼圈时,曹珊心想这水翰林的身体怎么会这样不经事,才一回就弄两个黑眼圈,脸色还那么难看。嘴里却和水翰林打趣说昨晚做贼去了,咋弄两个黑眼圈?水翰林说是被贼惦记了。曹珊说是女飞贼吧,专门劫色的?水翰林叹了口气说没那么好的艳福,哪个女飞贼的胆子也大不过你。逗得曹珊咯咯直笑,水翰林方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听完叙述后,曹珊用了一句文革名言: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水翰林召开了小范围的一个会,与会者都如临大敌,紧张的气氛使会议室平添了许多神秘和肃穆,网点主任们必须镇守在网点上,“叮铃铃……叮铃铃……”会议室的座机响个不停,是各网点的主任在汇报情况。电话这头,水翰林正在和大家讨论如何防止员工情绪进一步恶化以及派谁到龙嘴办事处任职一事进行磋商。水翰林的情绪很槽糕,对昨天发生的事仍然有难以名状的恼怒,再谈到窗子被砸的时候,水翰林的情绪几乎失去了控制,恼羞成怒地说,这是一种报复行为,必须严肃查处,必须找出幕后策划者,必须严厉打击……几个“必须”让大家听得心惊胆颤寒毛直立,并吩咐曹珊报案,水翰林失去血色的脸因为他的激动而变成了铁灰,更加显得疲惫。参加开会的人都觉得这种针对领导的行为太过于疯狂,都表示出一种义愤。

对谁到龙嘴办事处任职一事几乎没什么悬念,赖劲松说眼下也没合适的人选,就让薛惠生同志去吧。晋学锋感激昨天薛惠生为自己解围,也表示了赞同,对两个副总都鼎力推荐的人水翰林很爽快的就答应下来了,就这样,薛惠生成了龙嘴办事处的主任。此时的薛惠生既紧张又激动还加上一点惭愧,这巨大的惊喜一下子砸在头上使他回不过神来,一种按捺不住的狂喜搅得他有些晕眩而魂不守舍。水翰林说,小薛你要好好的干哦,龙嘴办事处就交给你了。薛惠生有如从梦中惊醒,梦呓般说着我一定,我会的。看到薛惠生激动得有些失态的样子与会者们发出吃吃的笑,这让赖劲松有点担心,多次递眼色给薛惠生,可薛惠生一直不敢抬头,把头压得低低的,双手不停的捏来捏去,指关节被捏得嘎巴响。薛惠生有个毛病,一紧张就不敢抬头,一紧张就感到内急,他顾不上大家看他的眼神,逃跑似的去了卫生间,其实上卫生间主要是为了释放当前紧张的心里压力。他站在便槽前挤出了几滴小便,老听到后面有人,为掩饰自己的紧张薛惠生拉开了冲便器,回头看什么人都没有,薛惠生自己对自己说,慌什么?让别人慌去。又说不慌不慌,我慌啥?然后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一个立正姿势,这就是薛主任吗?薛惠生看到镜中的自己头发乱蓬蓬的,脸色灰暗得没一点光泽,那是昨晚没休息好的原因,不过薛惠生认为值,没想到砸回窗子会换来这样的好处,得意已然挂到脸上。再看看镜中人,真的是春风满面,于是伸手接了点水把头发抿一下,然后双手在脸上用力搓,终于有了些不均匀的红润,薛惠生对自己点着头说好,这才是薛主任。然后学着戏中老生的步态一步三摇的迈着方步出去了,刚出卫生间薛惠生就恢复了正常的步子,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会议室。

员工们终于还是害怕砸饭碗上班了,没人请假,而且也不准请假,主任们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监督着每个员工的一举一动,员工们一个个像泄了气的气球无精打采而无可奈何,情绪懒懒的,有胆子大的发几句牢骚,但也都是该干啥就干啥。对于水翰林来说已经达到了预期目标,只要大家不要成群结队的来就好办,少部分的人闹有的是办法对付。东升公司员工闹情绪一事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被平息了,还没形成气候就被扼杀在萌芽状态,成了真正的流产。

水翰林非常郁闷,刚到任就遇到那么多的烦心事,虽然这个薪酬改革为自己增添了不少收入,可是来自上面的压力和员工们的抵触情绪搅得他坐卧不安心绪不宁。有些时候钱并不是万能的,他宁愿少一点收入也不愿惹出那么多的麻烦,毕竟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谁能保证一辈子做官?这期间好在有赖劲松和晋学锋的帮助,曹珊无微不至的照顾。

天刚破晓,曹珊就从被窝里钻出来了,水翰林说时间尚早再睡会儿吧,曹珊说我起来煮面给你吃。水翰林在床上躺着,听到曹珊在厨房弄得叮叮当当直响也睡不着了,心想还不如起来活动一下,曹珊在外面听到动静问你要起床了?水翰林说你弄得这样响我还咋睡?曹珊说别动!水翰林说干啥?曹珊火速进来拿出一条红短裤让水翰林穿上,水翰林不解地看着曹珊,曹珊说看我干啥?今天是你生日呀。水翰林才忽然想起今天真的是自己生日,曹珊按当地的习惯为水翰林买了红短裤,还煮了长寿面。水翰林心里一阵温暖,这是粗心的妻子想不到的,于是抱过曹珊来在脸上“啪”的亲了一口。水翰林洗漱完,曹珊就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到了餐桌上,碗里还有两个荷包蛋,看到这一切水翰林非常感动也非常受用,乖乖的把面条吃了。

东升公司的老总们过生日都是把宴席定在南天酒楼,自员工们闹情绪以来水翰林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也想借这次机会放松放松。为操办这次生日宴席曹珊已经准备了好长时间,除了传统的长寿面、烧卖,曹珊还请来了腾龙宾馆的师傅做海鲜,每道菜曹珊都要亲自过问。下班时,水翰林邀请了赖劲松和晋学锋一同来到南天酒楼,其他人是曹珊安排的,都是公司里爱说爱笑的几个男女同事,他们已经早早的来了,大家都觉得水总一个异乡人,很不容易,应该让他高兴才是,所以人人都准备了自己的拿手戏。水翰林等刚进餐厅就感到不一样,真的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只听到“砰”的一声,头上的气球炸开了,金花四溅,水翰林咧开嘴,笑得像个心花怒放的新郎倌,这里的服务小姐也都是些训练有素的,迅速拉开椅子让大家就坐。此时曹珊说今天是水总的生日,我们先来点本地的传统菜,呆会儿再吃其它菜,大家可要开怀畅饮呕,说着提着一瓶52°的五粮液往大家面前的杯子里倒。服务小姐上前说曹主任,我来吧。曹珊说今天是水总生日,就不劳烦你了,你给他们舀汤吧。曹珊来到赖劲松面前时,赖劲松一把蒙住了杯子说我不能喝的,最近查出了糖尿病。曹珊也不勉强他,把瓶嘴对准了别人的杯子。晋学锋看到有两个是刚进公司不久的小姑娘,面露羞涩,就说今天就不分长幼了,上下可以浮动三辈,看着那两个小姑娘做了个鬼脸。开始上菜,首先是长寿面,一人面前一小碟面条,油亮油亮的大概只有一嘴,大家立即操起筷子把面送到嘴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发出了惊叹的声音,太香了,太香了。第二道是烧卖,那皮儿薄得能看见里面的馅,夹一个放到嘴里,肉肉的糯而不粘,咬开露出馅来是荠菜,由于本地的荠菜都是野生的,因此那清香和口感有说不出的美妙,难怪当年本地的风云人物龙云先生都对这烧卖情有独钟;接下来的就是山珍海味了,鱼翅鱼肚,鲍鱼海参,清炖甲鱼,大龙虾和海蟹都是极珍贵的;本地的乌骨鸡,烤乳猪,香菇木耳竹笙龙爪菜也成了今天的佳肴;另外还有凉拌折耳根、刺老包等一些家常开胃菜。所上菜肴真是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几乎每上一道菜都会引起一阵阵惊呼,大家真是开眼了,就连常常在外参加各种会议的水翰林也都开眼了。

赖劲松坐在席上心里老不舒服,在心里骂曹珊这骚货太会奉承了,这桌席吃下来得花多少钱?至少也得万把块吧,虽然自己以前过生日也是公司买单,可这能比吗?赖劲松越想越气,越气越觉得如坐针毡,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和这喜气洋洋的饭局有些格格不入。水翰林看出赖劲松的不愉快,说赖副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赖劲松心里正烦巴不得找借口走人。于是就说哎哟水总,我胃不舒服,你们慢慢吃,我回去吃药,站起来和大家告别走了。赖劲松心里的不舒服曹珊也猜出了七八分,但曹珊觉得尽尽地主之宜咋了?再说人家还是一把手也该享受这种待遇,朝着赖劲松的背影瞅了一眼,心里说走就走呗,你不吃我们多吃点。提着酒瓶继续为大家斟酒。此时,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上脸,曹珊见酒还是下得不快就自封酒司令,说我们来猜拳,谁输了谁喝,于是大家就开始猜拳,六位高升七个巧,八马双蹦九常在……整个场面简直热闹非凡人声鼎沸。水翰林的酒已到了七成,脸红得像熟透的桃子,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再喝可能就醉了,水翰林想可不能醉,他还等着今晚和曹珊的欢乐。于是把椅子拉到一边,笑眯眯的看着大家猜拳,再看看曹珊为自己忙碌,心里发出感叹:人生得意不过如此,权利美酒女人。

佟教授接到通知,让她到南方一所大学参加学术研讨会,这是领导对她的关心,让她顺便去看看自己的老公。说走就走,雷厉风行的佟玉书收拾起行装就要上路了,临别又深情的看了看家里的一切,似乎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这间不大的屋子记录了她和水翰林十多年的婚姻生活,也记录了自己在学术道路上的艰辛。然而作为妻子自己是做得不好的,有啥办法,自己首先是个科学工作者。抬头看看挂在墙上的结婚照,多么年轻多么俊美,再看看镜中,岁月已在自己脸上刻上了沧桑,快四十了,这日子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多少次翰林都提出要个小孩的,可总是工作的原因一拖再拖,现在真该要个孩子了。再抬头看看那张结婚照,佟玉书有些难为情,想到水翰林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非常的愧疚,翰林,这次来一定多用点时间陪陪你,这么多年来也真够辛苦你了,一阵心酸袭来,泪水已弥漫了她的眼眶。

佟玉书在飞机上翻看日历,忽然发现当天是水翰林的生日,佟玉书激动万分,她要给水翰林一个惊喜,你平时不是说我守旧古板吗?我今天要你知道你的玉书也是懂得风花雪月风流快活的,对不起翰林,玉书会弥补你的……想到这里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心脏“突突突”狂跳不止,脸也红了起来。如果旁边有人观察一定会看穿佟玉书的心事,这个女人有点心猿意马了。

由于飞机晚点,到达古城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佟玉书叫了张出租车直达东升公司,值班保安问找谁?佟玉书说找水翰林,保安听到来人操一口西北普通话已猜出了八九分,非常热情的说水总不在,一会儿就回来了,让她就在值班室等。佟玉书掏出手机给水翰林打了个电话却没人接听,不过她没多想,也许翰林到外面应酬去了,毕竟是老总嘛,哎!连自己生日都顾不上了,佟玉书心疼起水翰林来。此时佟玉书感到肚子有点饿了,对保安说行李就放在值班室,自己出去吃点东西,保安满口答应,让佟玉书放心去。佟玉书走在街上,找到那家北方面馆,食物的味道袭击着她的胃一阵阵痉挛,饿坏了,这个大教授要了一大碗手拉面外加一个羊肉泡馍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吃完面佟玉书就在面馆和老板拉起来了家常,知道老板是带着家人到这边讨生活来的,这时,佟玉书才看清屋里的几个脏兮兮的娃娃,看来是超生游击队了。出了店门,佟玉书在街上漫不经心的闲逛,感受着古城的夜景,回到东升公司值班室已经十一点了,水翰林还没回来,旅途劳累了一天的佟玉书眼睛皮都粘在一起了,再拨打手机仍然无人接听,此时佟玉书心里的火滕地升起来,好你个水翰林,是故意不接还是没带手机?由于过度的疲倦,佟玉书靠在值班室的沙发上睡着了。

凌晨一点时,随着一声声的汽车喇叭声,保安说可能是水总回来了,佟玉书也被吵醒了,看到保安以百米速度冲出去开门时,她感到非常好笑,有必要那么慌吗?一束刺眼的灯光射过来,佟玉书本能地退到门边,车疾速从面前驶过,她看到一个女人开着车,水翰林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佟玉书的心顿时像坠了铅,一种揪心的疼使她陷入了无限的痛苦,让她更不愿意看到的还有,那个女人随水翰林进去了,随着‘砰的一声关门,客厅的灯开了,卫生间的灯开了,然后又都有序的关了,看到这一切佟玉书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流,站在值班室门前不知所措。保安看到痛苦万分的佟玉书说大姐,进来坐吧,要不要我帮你去叫水总?佟玉书收住了眼泪,轻轻地说了声不必了。毕竟自己是个知识女性,怎么可能和对方去厮打呢?

早上七点多钟,该起床准备上班了,佟玉书前去敲门,“笃笃笃”几下没动静,“笃笃笃”又是几下还是没动静,佟玉书想你水翰林不可能有七十二变吧,我要叫你插翅难逃。抬头一看还有门铃,佟玉书伸手去按门铃,“叮咚、叮咚”门铃响了起来。其实里面早就听到了敲门声,正奇怪什么人敲门那么执着,曹珊跑到门边从猫眼往外看,一个女人,一个憔悴的女人,曹珊心里一紧,这是谁?胡乱的猜想着女人的身份,此时水翰林也凑了过来,往猫眼里一看,坏了!是妻子佟玉书!她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不给自己打电话?一连串的疑团把他搞得六神无主,掏出手机一看两个未接来电,昨晚上的!惨了惨了,当时正在猜拳行令没听到,后来又在歌舞厅也没听到,回来又急着和曹珊亲热就再也没看手机了。糟了糟了,咋办呢?水翰林急得团团转,慌乱中让曹珊躲起来,外面门铃还在“叮咚、叮咚”响个不停,水翰林强迫自己镇静,冲门外喊道来了来了,跑出去开门,打开门后水翰林故作惊讶的声音有点跑调,干巴巴的喊道,玉书!你什么时候来的?咋不给我打电话?哎哟喂!我的老婆大人哟,快进来快进来。佟玉书冷冷的看着水翰林,心里却说你就尽情的表演吧。进门后,水翰林说累了吧,慌忙为佟玉书倒了杯水。佟玉书坐了一夜还真的口渴得不得了,端着杯子“咕嘟咕嘟”的就喝了个干净。水翰林站在面前不知说什么好,极不自然地搓着双手,佟玉书很平静地说了一句,翰林,你变了,然后上卫生间去了。

曹珊在情急之中一头砸进卫生间躲了起来,此时还没洗脸,只穿了件睡衣缩在里面,本以为会有一场争吵的,可只听到水翰林一人毫无感染力的声音,曹珊心里更加恐惧,这样耗着不是个办法呀。曹珊还在想着对策那个女人进来了,用非常蔑视的目光看着曹珊,从鼻子哼出一声冷笑,也不回避,解开裤子就坐在了马桶上。无地自容的曹珊冲出了卫生间看到同样无地自容的水翰林,水翰林丧风黑脸的压低嗓音说谁让你躲卫生间的?曹珊不无气恼地瞅了水翰林一眼。水翰林和曹珊正宗被佟玉书捉了奸,因此两人都低眉顺眼双手下垂着等待佟玉书发落,可佟玉书出来只冷冷的说了一句,水翰林,我说过会成全你的,没想到这么快。水翰林说玉书,你听我说,佟玉书又是一声冷笑说,还有必要解释吗?水翰林的喉结动了一下,看到佟玉书一副很轻蔑的表情终于没说什么,佟玉书看看水翰林又看看曹珊,一转身摔门而出,水翰林追出门去大声的喊玉书……玉书,我的小书,你回来,声音苍凉而压抑,像孤雁听到弓鸣落下绝望的哀嚎。佟玉书没回头,毅然地走了。

妻子走了,把水翰林的魂也抓走了。水翰林猛然间想起那晚经过值班室时看到的那个女人,由于当时昏沉沉的没看清楚,以为是保安的老婆,还在心里好笑这保安赖不住寂寞,后来水翰林找到那个保安知道妻子确实在值班室坐了一夜,水翰林心疼极了,他疼妻子千里迢迢的来看自己却在值班室里呆了一夜,他疼妻子作为女人遇到了让女人最伤心的事,他恨自己不该把这样的屈辱带给妻子……强烈的内疚几乎把这个西北汉子击倒,现在只有亡羊补牢,只要妻子给自己一个机会,哪怕当牛做马也愿意。多少次他都在心里祈祷,玉书,原谅我,可是他每天拨打妻子的电话,要么关机要么无人接听。水翰林想不接电话就发短信吧,于是水翰林每天都给妻子发短信,诉说着对妻子的相思之苦,回忆两人十多年婚姻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同时对自己的背叛也进行了深刻的反省,总之,短信的内容丰富多彩,动情处催人泪下,反省时深刻彻底,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期盼。就在自己都觉得写作能力有大幅度提高的时候,再拨打妻子的电话,语音提示却是此号码已为空号。水翰林彻底失望了,看来妻子真想成全了自己,水翰林仰天长叹,捶胸顿足,难道就真的无可挽回了吗?水翰林不甘心,他要回去找妻子,他要当面忏悔,于是匆匆地收拾行装回了趟老家。

水翰林回到了他们的那间小屋,除了挂在墙上的结婚照比较醒目外,所有的东西都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灰,看来好久都没人进来过了,水翰林的心情一下子跌到最低谷,空荡荡的非常沮丧。妻子真的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搬到学校去了,水翰林不顾旅途劳累又匆匆赶到学校,接待水翰林的是一个女生,看到疲惫不堪神情憔悴失魂落魄的水翰林,那个女生问先生你找谁?水翰林说,我找佟玉书教授,女生很热情,招呼水翰林坐还泡了杯茶,水翰林接过茶问佟教授她住在哪里,女生说不知先生和佟教授是什么关系?水翰林说我是她丈夫,女生显然已看出了水翰林的窘迫,有些为难地说,先生贵姓?免贵姓水,女生说,水先生,佟教授上个月已经和林教授一起到加拿大去了,他们是应邀成为多伦多大学教授的。水翰林的嘴张得老大,由于端着的杯子是纸杯,水翰林的手并没有用力杯子就瘪了,开水撒出来泼在手上和身上,把他的手烫得通红。女生惊呆了,一边拿毛巾为水翰林擦拭,一边说你没问题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到医院看看去?水翰林心里想,玉书,你说你成全我,看来我也成全你了,最终你还是跟你的师兄走了。水翰林的心像刀割一样的疼,他心里爱的只有佟玉书,虽然和曹珊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可是在感情的天平上永远是偏向佟玉书的。水翰林的魂像掉了一样,彻底颓废了,除了曹珊没人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以为是那次员工闹情绪被吓着了留下的后遗症,本来喜欢开会的连会也不开了,那间豪华的会议室成了摆设,成摆设的还有水翰林本人和赖劲松,实际工作则由曹珊一手操纵,曹珊终于达到了目的,并且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可赖劲松心里却十分不舒服,自己怎么就坐了冷板凳?走着瞧吧,赖劲松把锋芒藏了起来,称病在家养花听样板戏。晋学锋虽然也是个权利欲较重的人,毕竟少了些心计,由于许多工作都必须一把手出场,可水翰林都说学锋去吧,因此晋学锋增添了许多露脸的机会,也使他感到了空前的满足。

水翰林在《金庸作品讨论》上发表了多篇论文,在公司引起不小的轰动,有人说他不务正业,可也有人说他至少不俗。他在一篇评论中探讨了《笑傲江湖》中刘正枫和曲阳的关系,由于酷爱古典音乐,他认为《笑傲江湖》是金庸版的《高山流水》,金庸作品中的人物令他陶醉,正邪两道间为谱一首曲子可以放弃自己和家人的安危,当然那是金庸作品中人物所表现出来的潇洒,而小说中的情节对于当今的饮食男女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就拿东升公司的普通职工来说,经过那次大幅度的降薪后,大家的工作积极性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大面积的消极怠工,各方面业务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萎缩。为遏制情况进一步恶化,曹珊在公司掀起了百日竞赛,被公司员工戏为“日白竞赛”,“日白”在当地土语中是吹牛皮的意思,一场轰轰烈烈的百日竞赛就在员工们的嘲讽和不理不睬中告终,局面盛是尴尬。曹珊是个不屈不饶的人,一计不成她又再生一计,她把想法和水翰林说了,水翰林说恐怕不行,这样做会不会又生出事端来。曹珊说水总你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还在这里研究金庸作品呢,你的英雄气概到哪里去了?水翰林无奈,还是那句话,说你找学锋商量一下嘛。其实这期间水翰林感到的是在工作上和生活上对曹珊的完全依赖。

曹珊和晋学锋一拍即合,当听到曹珊说要把员工的工资扣一半来参与考核时,晋学锋激动得脸都有些发红,并夸赞曹珊脑子灵,办法多,对发邮件到各网点还是开个职工大会又进行了磋商,最后曹珊说算了,还是开个会正规些,已经一两年没开会的员工们又接到了开会通知。大家都知道一开会就没啥好事,就有些抵触,本来一向守时的员工们到了开会时间还没人去,把个曹珊和晋学锋晾在主席台上很不是滋味。又过了十多分钟才稀稀拉拉的来了些人,曹珊大为鬼火,说你们会不会尊重一下别人,领导都坐在这里等你们,你们还在不紧不慢的,为啥子我们的业务会滑坡,我看跟你们的精神状态大有关系。下面的人慢慢的多起来,有人只听到业务滑坡就开始讨论起来说活该,垮了才痛快。曹珊说为了激发大家的工作积极性,公司将要把员工一半工资纳入考核,只有这样,员工们才会积极主动地完成任务,也才能遏制住业务的下滑。下面听到要扣一半工资顿时哗然,本来这点微薄的工资只能维持基本生活了,再扣掉一半怎么办,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要再有个大点的开支,这不是叫人不活了吗?人们愤怒的烈火又被点燃了,开始只是小声议论,后来就变成了大声嚷嚷,大家也顾不得斯文了,一个个的开始破口大骂,曹珊把麦克风调到最大音量也没能压住下面的声音,晋学锋经过了上次的教训,知道一旦大家失去理智事态便会向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把头伸过来对曹珊说,撤!再不走就走不成了。曹珊还在发呆,晋学锋顾不了那么多已转身从后门跑了,曹珊看到晋学锋跑才摔了麦克风跟了上去,下面的员工发现晋学锋和曹珊有逃跑的动机,发声喊拦住他们,于是像攻占高地一样一哄而上冲上了主席台,无奈曹珊和晋学锋已逃得无影无踪,人们在台上把麦克风抢来抢去的发言,内容大体都是声讨东升公司的领导心太黑云云,这时有人唱起了《国际歌》,就这样一个职工大会变成了一场闹剧。

赖劲松正在阳台上给盆景剪枝,放的是《沙家浜》的智斗选段,薛惠生进来了,并直接来到阳台观看赖劲松的盆景。赖劲松手中的大剪刀在“嚓嚓”作响,薛惠生无话找话地说,哟!赖总好兴致,修剪花草还要听样板戏。薛惠生当了一段时间的主任,在赖劲松的面前说话也不抖了,人模人样的还真像那么回事。赖劲松嘴里叼着烟,手里伺弄着那个盆景说,你看像不像观音拜佛?薛惠生说像,像极了,对赖劲松的盆景赞口不绝。薛惠生把开会的整个过程对赖劲松叙述了一遍,赖劲松面无表情的说,这咋行呢?职工不吃饭了?薛惠生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公司里的其它事情,赖劲松再没答话。薛惠生觉得无趣走了,赖劲松唱起了刁德一的那段:这个女人不寻常,她态度不卑也不亢……赖劲松心里一阵狂喜,看来公司要有变化了。

水翰林接到了来自老家的电话,是一个自称庞涓的人打来的,他说他是个律师,接受了佟玉书的委托为他们办理离婚手续的。水翰林说,要我做什么?对方说,要么你回来一趟,要么我把资料寄给你,反正你们没有孩子和财产纠葛,佟教授什么都没要,你签字就行了。水翰林怕资料寄来引起别人的猜疑就说,我回来吧。上次来去匆匆的,都没去看看母亲,现在快过年了,也该回趟家了,水翰林叹了口气,没有了玉书还算家吗?

固执的曹珊没有听水翰林的劝告硬是扣了员工们的工资,本以为会引起一场风波的,没想到还是风平浪静的,甚至没人对这件事有何评论,这让曹珊很有成就感。年底了,扣起来的钱成了个天文数字,搅得曹珊睡不着觉,由于几次看似凶险的员工闹事,结果都不了了之,再加上大家的沉默更为曹珊壮了胆,就产生了个冲天的想法:把钱分了!然而如此巨大的数额不可能就此蒸发,总要有个去处,于是在晋学锋的授意下把龙嘴办事处树为典型,从主任到员工都得到了奖励,而其它网点没有完成任务,所以与奖励无缘。剩下的钱曹珊作了分配,水翰林一人占30%,赖劲松、晋学锋、曹珊三人共占40%,其它中层干部和网点主任占30%。这一年,薛惠生实现了多年的轿车梦,网点主任们开始不相信,领到钱好一段时间都不敢用,后来发现没事了才开始互相请客,弹冠相庆,一时间真的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烦闷在家头。

一早起来,水翰林就觉得眼皮“突突突”的跳,往次曹珊总用一点红纸为自己贴上,说这样就可以避灾祸。水翰林说,这是瞎闹,可是近来发生了许多的不愉快,也真够倒霉,因此心里上也有些半信半疑的,好吧,也弄一点红纸贴上吧。吃吧午饭,水翰林正和母亲拉家常,突然接到省公司的电话,水翰林问有什么事,接到的指令是叫他火速回公司。水翰林心里一阵慌张,因为自己长时间疏于职守,出事了。水翰林闭上了双眼,心里却在想,这一天迟早都会来的,这样没任何监督机制的企业怎么会不出问题?这样一个无视普通员工存在的企业怎么能发展?水翰林仰天长啸,是天在惩罚我呀!与母亲告辞时,母亲笑着说,去吧,你是公家的人,让你啥时去你就得啥时去。母亲老了,看到儿女忙碌总是高兴的,因此大过年的母亲也没有挽留。水翰林登上当日的飞机赶了回来,刚到公司就有两个检查院的工作人员找上门来,经过了解才知道反贪局怀疑公司领导有集体贪污的嫌疑。水翰林一头的雾水,办案人员说我们已掌握了你的涉案金额,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请把事实经过说一下,旁边的书记员在哗哗的作笔记。看到一脸严肃的办案人员,水翰林已意识到公司出了大问题,但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说请相信我,我会配合你们工作的,只是我年前就已离开了,公司里的事都是交给晋学锋副总经理和办公室主任曹珊的,赖劲松副总身体不是太好,所以就没管啥事,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是与我这个总经理有关的,我都负有责任。办案人员互相交换了眼色说,你反应的情况与我们了解到的基本吻合,但还有一事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提前那么长时间离开,是有意回避还是其它原因?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像过去了一个世纪,水翰林的脸色阴沉下来,使在场的人都为之紧张,书记员握紧笔准备记录。水翰林做了个吞咽动作,表情极为痛苦地说是因为家事,我是回去签离婚协议的。办案人员说,请继续说。水翰林说这与本案有关吗?办案人员说,我们认为与本案有关,为什么离婚?水翰林说,因为妻子去了加拿大。办案人员说,为什么?不要避重就轻,因为曹珊吗?水翰林勾着头陷入了沉默。

痛定思痛后,水翰林准备全盘托出,他把来到古城当初的雄心和后来对薪酬改革的困惑以及到最后颓废的整个过程作了简单的叙述。说到妻子他虽然非常内疚,但还是觉得妻子不应该一走了之,应该给他一个机会,说到曹珊时他心情比较复杂,通过和办案人员的交谈,他已感到曹珊是这起案子的主谋,但不管怎么说自己和曹珊的关系可算得上心心相印如胶似漆,说了显得不仗义,不说又脱不了干系,强大的心里压力使他脸上冒出了细细的一层汗。办案人员把水杯推到水翰林面前,水翰林喝了口水继续说,曹珊这人很聪明,就是胆子太大,当初说把员工工资纳入考核,纯属一种设想,没想到她真的实施了。办案人员插话说,那你干什么去了?水翰林再次沉默,询问一时陷入僵局。办案人员很耐心,用沉默等待他的沉默,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水翰林的情绪有些激动,他说既然实施了也没太大不当,只要本着公平的原则我想员工们也不会有意见,只是她怎么就……怎么就把钱分了呢?办案人员说这正是我们要了解的。介于水翰林对事实的供认不讳和诚实态度,同时也没酿成太大损失,对当事人处以罚款并勒令退回不正当收入。让水翰林惊讶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发生这一切似乎都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推动着发展,而造成这样的结果都是因为权利的失控。水翰林想起了一句古训: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曹珊没想到自己在这场博弈中输得这样惨,让她想不到的还有许多,为什么反贪局会知道得那么清楚?为什么员工们的反应会那么平静?更想不到的是省公司已经派人下来对她进行考察,升为副总已成定局,这下全完了,不但吃进去的钱要如数退回,自己的前程已彻底泡汤。是水翰林来接的曹珊,经过几天的煎熬,曹珊已面目全非,昔日的光彩在她身上已荡然无存,乱蓬蓬的头发,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由于晚上睡不着觉,一双本来不大的眼睛更眯成了一条缝。看到水翰林“哇”地哭出了声,水翰林上前扶住说,别哭了别哭了,都过去了。其实水翰林心里知道,事情还远远没有过去,等待他们的,还有来自公司内部的处置。

十一

消息传来的时候,薛惠生等人还在喝酒,大家都是领导身边的红人,也都得了红包,说话互相都不避讳。大家在一起畅饮美酒,感叹人生,憧憬未来,一个个踌躇满志,什么白领高管成了口头禅,仿佛已跻身于美国华尔街。对现任领导班子饱含深情,颂扬之声不绝于耳。就在大家谈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一个电话打断了大家的话题,薛惠生掏出手机一看,是赖劲松打来的,说赖总你好,树起二指放到唇中央,大家立即停止说话,睁大眼睛观察着薛惠生的表情,揣摩着电话的内容。薛惠生本来喝了许多酒脸红得很,可听到这个电话后脸上的红退去了一大半,大家都预感到这个电话与自己有关,但又不敢妄加猜测,只等薛惠生解读电话内容。可薛惠生挂断电话后只骂了句粗活:日他妈!声音有点像哭,端起那个钢化玻璃杯“咕咕咕”灌下了一大杯。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呆呆地看着他。薛惠生气冲顶门有点莫名其妙地吼道,看着我,看着我吃鸡巴。有人说,惠生,究竟发生了啥子事,你给我们说一声嘛,何必闷起做啥子?这时大家才说,是啊,惠生,说嘛说嘛。薛惠生方把赖劲松电话的内容大体说了一下,说晋学锋和曹珊都进反贪局几天了,水翰林已经赶回来正在处理这事,大家作好退钱的准备吧。此时一个个的脖子都像卡了鸡骨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几个醉醺醺的疯子来到小区门口,口出狂言,要把大门撬了当废铁卖,一下子急坏了保安。保安慌忙出来护住大门,被薛惠生吐了一口痰挂在脸上。保安委屈,和他们争执起来,不想这些人嘴里还流出一连串的脏话。正在互相拉扯的时候,水翰林的车进来了,看到几个人在和保安胡闹就过去制止,其他人看到是总经理水翰林都有所收敛,只有薛惠生一看到水翰林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去一把扯住水翰林的领带,把水翰林的脖子勒得快喘不过气来,脸也憋得通红,于是用命令的口气对薛惠生吼道:放开,你在干什么?薛惠生更恼了,也骂开了说,老子就是不放,老子就是要勒死你狗日的,就是因为你狗日的拿多了才带害我们的,现在叫我还钱,我没有!由于薛惠生喝了酒,脚上蹒跚着走不稳,水翰林又被他勒住了脖子,只有随着他的方向被拖来拽去的,好不痛苦。其他人看到事态严重,慌忙上来把薛惠生的手掰开,薛惠生还要拼命上来,被人生生的抬了起来,只见他在半空中做着鲤鱼打挺,嘴里还在骂个不停,贪官!狗日的水翰林贪官。在大家的帮助下水翰林才得以逃脱,脖子被勒得生疼,双手在脖子上来回抚摸着,吸着气狼狈地走了。

省公司的处理意见下来了,在人们的预料之中,也在预料之外。预料中的是他们这个班子被一锅端了,全部免职,水翰林被调回原籍,晋学锋和曹珊被免了职还遭个记大过处分。让人没想到的是赖劲松在免了职的同时又被任命为副总经理主持工作,走马上任的赖劲松燃起了三把火,薛惠生升为办公室主任。

曹珊病倒了,没人过问,水翰林来看她,她撑着病起来开门。看到已病得不轻的曹珊,再想想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可真是五味杂陈,把曹珊搂在怀里心里掠过的是一阵阵心疼一阵阵迷惘。水翰林说,曹珊,明天我就要走了,你可要保重自己。曹珊抬头看着水翰林,话没出口早已泣不成声,曹珊的声音呜咽起来说,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曹珊知道因为自己的任性葬送了水翰林的仕途也误了自己的前程,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水翰林却表现出一种大丈夫气质,没有埋怨没有怪罪,也没有想象中的失落和垂头丧气,流露出的只是淡淡的忧伤,他轻轻把曹珊的头发捋开,温柔的把嘴唇贴到她的脸上,像小狗一样舔着,他尝到了对方淌下的泪水,又苦又涩又咸。水翰林说别说,曹珊,这都是命,这是命运的安排,命运安排我要遇到你,遇到你就会犯错误,因为你是我命中的狐狸,知道吗?电视上正在播放陈瑞唱的《白狐》,“我是一只守候千年的狐,千年等候千年无助……能不能让我为爱哭一哭,我还是千百年前爱你的白狐,多少春去冬来朝朝暮暮,生生世世都是你的狐……”歌词凄美哀婉,歌声低回悠扬,恍若天籁之音。水翰林说,你看,多不容易,每个狐狸都是要修炼千年才能转世的,你可要保重哦,说着再次把嘴唇贴了上去。曹珊本来还在内疚,听水翰林这么一开导也宽了心,泪水再次流出来,这是感激的流泪。水翰林轻轻的解开曹珊的衣服,这一次水翰林的动作很认真很温柔,像在完成一件很精细的活路,曹珊配合着水翰林完成了所有的动作,两人躺在床上睡着了,睡梦中水翰林看到自己陷入了一片沼泽地,越陷越深,淤泥慢慢的淹过膝盖,淹过胸部,直至淹没了头顶。

水翰林要走了,公司没人来送一下,曹珊要来被他挡住了,他不愿意再看到曹珊流泪,这是预料中的。终于,他没能像苏武那样光荣地完成历史使命,而是走得灰溜溜的,要真是在汉王朝也许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人头落地,要么长久流放。虽然那个酷吏时代早已过去,可留给水翰林的仍然是人生的一大遗憾,他感到了无助和无奈,拖着来时的那只行李箱徒增满腔的惆怅。站在值班室前仰望总经理办公室,那里曾经是自己的办公室,也曾经是和曹珊亲热过的地方,如今成了赖劲松的地盘。赖劲松没有出来,进进出出的人都对他视而不见,他知道就是那个该死的薪酬改革伤害了员工们的感情,只有薛惠生瞟了他一眼,明显的带着蔑视,满怀得意地吹着口哨从旁边过去了,这让水翰林想起了金庸小说《鹿鼎记》中的主人公韦小宝,也许只有韦小宝这样的人,才能在各个时代都混得比较好。水翰林把目光投向前方,早春的风吹到他的脸上身上刺骨的凉,长路慢慢,水翰林竖起大衣的领子拖着那只行李箱一步步向前,像沙漠里独自行走的骆驼孤独而凄凉。

【责任编辑 赵清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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