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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分子的身份变迁与后果

2009-12-01邓万春

理论导刊 2009年7期
关键词:知识分子现代性

陈 颀 邓万春

摘 要:现代性产生之后世界范围内出现了对人与知识的全面关注。人成为知识的主体,并限定其范围。在“功能视角”中,知识分子的身份变迁与其后果相互关联。这包括了:一种是知识分子立法者身份的确立以及作为后果的人与知识结合的关系;另一种则是知识分子转变为专家以及作为后果的人与知识脱离的关系。二者都承认知识分子在现代化进程中的功能地位。从功能视角讨论知识分子,旨在作为应对知识分子“非功能化”话语的手段,并以此作为对知识分子群体的总体关怀。

关键词:知识分子;现代性;身份变迁;功能视角

中图分类号:D663.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7408(2009)07-0045-04

一、引言

1.从“人”的视角定义的“知识分子”。“知识分子”①作为一个标识性的概念早就进入了我们的共识中,但是其界定问题却很难获得确切的答案。科塞认为,“现代用语很少有像‘知识分子这样不精确的称呼”[1]1,因为“对一些人来说,知识分子是不切实际的梦想家,对严肃的生活事务带来麻烦,在另一些人看来,他们则是‘人类的触角”[1]2。前一种照应的是“理想国”的“哲学王”角色,以一种思辨而形而上学的精神维护真理、理性与正义这样的抽象观念,并且他们以自身的统治地位要求自己不受限制的批判自由。后一种则照应了人类文明发展以来对知识自始至终的热情探寻。科塞从“保罗·雷丁”②切入,提出“在远古时代无文字的文化中也‘存在着一些人,他们个人的性情和兴趣,使他们专注于我们习惯称为哲学的基本问题”[1]5。也就是说,人类在文明进程中一直呈现出知识分子的倾向。

一种从“人”的视角考察“知识分子”的方式出现了。它从现代性出现后知识分子组织化、群体化的现象出发,考察他们对地方性知识,碎片的知识的整合统驭,形成一种以启蒙运动以来倡导的理性、进步、人文主义为核心的思想改造。

科塞认为,“作为一个有自我意识的群体,知识分子只是在17世纪才产生的。只有近代社会提供了制度化的条件,使一个具有自我意识的知识分子群体得以产生”[1]5。

鲍曼则从“立法者”的角色出发,认为“知识分子”是一个“动员性概念”[2]1,作为联合启蒙运动后的各个职业的文化精英的号召,使他们成为“理性”的代言人,参与到现代国家的政治进程以及社会模式的建构中。

福柯从更宽泛的“人”的定义来说明知识分子的界定。他全面考察了更早于启蒙运动的文艺复兴时期以来,理性人出现的过程。在文艺复兴之后,尽管理性人,人的主体地位一直是现代性的发展趋向,但是从16到18世纪的古典时代,非理性的体验仍然盛行,“人”还被压制着。只有始于19世纪末的、以人类学主义为倾向的整个西方的哲学意识发展之后,人才开始出现,才真正成为理性话语的书写者。福柯认为,知识分子一直是“人”的一个典型,并且在人“大写化、主体化”[3]11的进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普遍的知识分子”在启蒙运动后的现代化进程一直发挥了重要的社会政治职能。

总的来说,以现代性为框架界定的知识分子,呈现明朗化的景象。既从现代国家话语与知识分子活动的一致性突出了知识分子的主体定位;又从功能视角界定了知识分子的身份与影响。也就是说,与现代性相关的知识分子的议题,实际上与现代性变迁与后果相关联。

2.知识分子身份变迁与后果。如果从功能视角定义现代性以来的知识分子可以获得结论的话,那么我们从知识分子的功能转变也可以得到新的结论。实际上,现代性与知识分子之间的关系从社会变迁的视角也可以考证。

我们真正关注的现代性与知识分子身份变迁议题,就集中在现代性本身遇到的问题与困境上。西美尔对此提出了“文化悲剧(tragedy of culture)”,他认为现代性的发展促使高度复杂化的社会分工出现,客观文化对主观文化呈现绝对的统治地位。人们不再可以消化客观文化,更不可能完全控制客观环境出现的问题。而韦伯则认为,现代性对理性化的推崇,尤其对工具理性的追求,使得现代化面临了“铁笼困境”:只剩下经济的冲动,“专家没有灵魂,纵欲者没有心肝”[4]173。

现代性的问题促使知识分子的功能发生了转变,这首先体现在他们身份的转变。现代性从乐观主义向悲观主义的意外转向表明,知识分子在启蒙运动中获得的主导地位已经不再巩固,甚至已经没落。但是无论是乐观主义者还是悲观主义者这边,知识分子在现代化进程中,在现代化的后果发生之后,依然发挥着作用。也就是,他们始终承认功能视角中的知识分子的地位。

本文将从功能视角考察知识分子在现代化以来的身份变迁。这主要包括:功能与亚功能的转向——知识分子“立法者”(鲍曼)身份,“普遍的知识分子”(福柯),“理念人”(科塞)在现代性总体性话语中的主导地位到“阐释者”(鲍曼)、“专家”(吉登斯、贝克)、“特殊的知识分子”(福柯)逐渐沦入地方性话语的主导者地位;正功能与负功能转向——从前者代表的知识分子对现代性的建设性作用到知识分子带来的负面效应。

另外,对知识分子身份变迁的后果的讨论中,本文同样秉承知识分子的功能立场,将视角转向在知识分子引导下或依然发挥功能的两种情况下,人与知识的关系呈现的两种形态——人与知识的结合以及人与知识的脱离。这将从两个方面进行考察:一是在知识分子内部的人与知识的关系;二是在人民大众中,他们在知识分子的教育灌输下,体现的人与知识之间的关系。

综上可以看出,“知识分子的身份变迁”与作为其“后果”的“现代性以来的人与知识”,这两个议题是互相呼应的。

二、人与知识的结合——知识分子作为“立法者”的结果

1.立法者的产生。今天被普遍提及的“知识分子”概念,最早起源于启蒙运动时期。鲍曼认为,“知识分子”的提出,“是为了重申并复兴知识分子在启蒙时代的社会核心地位,重申并复兴知识分子在启蒙时代的与知识的生产与传播相关的总体性关怀”[2]1。启蒙运动的领导者,之所以被冠以知识分子的身份,是因为他们成为与“理性、进步、人文主义”主题为内容相关的知识领域内的实践者,并参与到现代国家的设计之中。鲍曼从“知识的实践模式”角度着重定义了一种知识分子的界定标准,他认为“‘成为一个知识分子的意向性意义在于,超越对自身所属专业或所属艺术门类的局部性关怀,参与到对真理、判断和时代之趣味等这样一些全球性问题的探讨中来”[2]2。

知识分子始于启蒙时期,是从人对知识的实践的主体地位上界定的。鲍曼将这样的知识分子界定为“立法者”。他认为教会退出国家的统治地位让他的敌人——理性化,世俗化的知识分子团体来到了国家的权力中心。知识分子成为公众人物,“通过影响国民思想、塑造政治领袖的行为来直接干预政治过程,并将此看作他们的道德责任和共同权利”[2]1。“他们超越了各种不同的帮派利益和世俗的宗派主义,以理性代言人的名义向全体国民说话”[2]27。而知识分子成为垄断精英的依据就在于在知识分子群体内部的共同联合以及与知识之间的密切关系“把唯一的正确性和道德威望赋予了他们,只有作为理性的代言人,才能被赋予这种正确性和权威性”[2]27。

在同样关注知识分子的福柯这边,知识分子被分为普遍的知识分子和特殊的知识分子。“普遍的知识分子的典型代表是作家和法学家。他们代表着人类的思想和良心,被认为是意义和价值的承担者,他们为所有人的正义和真理而斗争”[5]68。普遍的知识分子承担着总体性的世界事务,在启蒙运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发挥着主要的政治职能。

在福柯眼中,普遍的知识分子就是人们的普遍价值的“立法者”。在对“普遍的知识分子”的“立法者”身份的剖析中,福柯以“权力知识”的共生关系解释了“立法者”体现的知识与人结合的情况。他认为,知识就是权力,“真理既不外在于权力,也不缺少权力”[5]66。知识分子与真理相连,因而知识分子的实践活动就与权力相关。知识分子的“立法者”身份要求其具有知识的垄断权力,使其能够完全按照其意志提供知识的描述与分类。

围绕着知识作为个人意志的议题,科塞通过探讨“理智”作为知识分子的职业动机来定义“知识分子”的“立法者”身份。他提出知识分子的“理智”,是“一种摆脱眼前经验的能力,一种走出当前实际事务的欲望,一种献身于超越专业或本职工作的整个价值的精神”[1]2。他将“理念人”与韦伯的“政治人”进行类比,认为“知识分子”实际上是这样的一种“理念人”——“他们是为理念而生的人,不是靠理念吃饭的人”[1]2。在现代史上,特别是启蒙运动之初,这样的理念人一直占据着重要地位——“理念人(男士和女士),虽然屡遭拒绝和蔑视,却依然在很多世纪中成为西方思想上的开路先锋”[1]1。

2.人与知识的结合——立法者产生的后果。无论是鲍曼,还是福柯或是科塞,都关注知识分子在现代化之初对国家事务的总体指向性。尤其是倡导理性、进步的欧洲文化精英,都试图将国家的改造界定在一种符合现代性方向的普遍模式上。在长时间内人与知识在各自的发展中都呈现理性化的特征。

一方面,“人”的性质发生了改变。启蒙运动宣告压抑已久的理性的、人文主义声音的响起。理性人开始出现在历史中。韦伯提出,近代以来人的社会行动是以理性化、尤其是工具理性为取向的。理性人成为现代社会的一大特征。另一方面,启蒙运动后的知识状况,总体上呈现线性的分布。这意味着知识必须摆脱形而上的状态,而力求以实用效率为基准,在人们的认识论指导中,给予人们确定的意义。贝克认为现代性与知识的线性发展有关,知识分子正是对“知识的线性理论假定负有正式责任的专家群体”[6]162。

简而言之,无论是韦伯对人的社会行动(尤其是对知识的实践上)类型中对“工具合理性”的定义,还是贝克探讨的知识的线性模型,都揭示出一种现象:启蒙运动代表的现代性产生之后,人与知识开始产生一种内在关联,以“工具理性”为衡量基准,并且从人对知识实践的主体地位来看,人的理性化倾向越严重,其对知识的界定、选取、吸收则更表现出理性的基准。至此,我们的结论在于,启蒙运动后人对知识的需求与人的行动类型在相互匹配中体现的正是人与知识的紧密结合状态。知识分子正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中订立知识成立规则,描述知识状况的群体。

值得提出的是,现代性的出现,除了知识分子作为立法者对现代性的理性化倾向的动员号召,以工具理性为合理化类型被广泛接受之外,知识分子作为少数派的社会精英,他们与人民大众的权力的不对称关系,由此产生的一种新型的阶级关系也保证了现代知识状况的稳定。

人们成为“受教育者”,是立法者身份的合理化基础。他们对知识的毫不质疑的态度,有效防范了知识在产生过程中的意外后果。知识与人的结合正以一种知识的被输入,再到作为受教育者的人民的被驯化的形式,发生在启蒙运动之后,以知识分子作为立法者主导的国家政治模式下的各个社会领域内。

鲍曼从知识分子的立法者身份的合法化过程分析了这样的自上而下的社会控制过程。他认为知识分子的立法者地位与“他”与“国家”及“人民”的关系是密切相关的。知识分子立法者的地位确立在于他正确履行了自己的社会职能。启蒙运动摧毁了以宗教或是专制主义等威权国家的旧式统治方式的基础。教会原本履行的“牧人式统治职能”交给了国家。国家统治者不能再以火刑这样的方式禁绝那些知识分子的实践活动,反而要依靠他们来在社会转型期建立新的“意识形态或观念世界”[2]129。而在另一方面,“人民”却面临“无知”的状态。人们成为“受教育者”,用以去除在一场文化改造运动后自我的生存技能的缺失。鲍曼认为,知识分子成为了这样的施教者,“人们……这种无助感要求有一个领导者,这种盲目性要求引导”[2]91。

综上,鲍曼在知识分子立法者地位的论述中,着重强调了人与知识结合的重要性。一方面现代国家需要意识形态的塑造,知识分子作为国家授权的立法者,需要牢牢掌握知识,使其成为人民统一价值志趣的指导标准。另一方面人们成为“受教育者”的情况,则既需要人(知识分子)界定“知识”(与理性、秩序等现代性内容相关)的范围,又要以知识作为获得自身确定感的手段。

三、人与知识的脱离——知识分子成为“专家”的后果

1.从立法者到专家。知识分子的立法者身份,只是一种基于历史情境的再现阐释。实际上,在现代化的发展进程中,知识分子的立法者地位一直受到质疑。尤其现代性的问题开始出现,乃至于韦伯对现代性困境的发现之后,知识分子的身份早已发生了改变。知识分子逐渐从立法者向“专家”转变。

知识分子成为专家实际上其活动领域已经逐渐退身到共同体内或知识场域内部,特别是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使得知识分子逐渐分化,从最初的哲学家、作家这样的人文科学工作者分化到各种新技术人员。而且这样的技术人员正逐渐取代知识分子本来的地位。专家与立法者相比其总体职能是逐步下降的。

知识分子的“立法者”地位造成人在知识数量与控制上的绝对稳定状态。“知识权力”的共生关系一直贯穿于知识被实践的过程中。人在对权威性话语的追逐中,知识迫切需要与权力结合;而权力在寻求合法化的过程中,又迫切需要与知识的结合。只有以权力基准作为知识的限定标准,才能实现知识与人的稳定。但是现代性的动力,尤其是知识世界的变迁改变的不仅仅是人们认识论意义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产生了人与知识不均衡的后果。

西美尔的“文化悲剧”深入解释现代化进程中人与知识之间呈现的不均衡状态。他认为在现代文明的爆炸性发展进程中,客观文化一直对主观文化保持着绝对的压制状态。身处越来越难以处理客观环境之中,人们却无法停止旺盛的创造精神。更荒谬的是,我们对客观文化了解越少,对它的依赖却越深[7]103。文化悲剧的结果在于普遍的知识分子越来越少,“专家”却越来越多。

福柯把“专家”称为“特殊的知识分子”,他认为,特殊的知识分子是逐渐取代普遍的知识分子发挥政治职能的。当代社会已经不需要普遍的知识分子,转而依赖专家代表的特殊的知识分子。上文已经论证了福柯定义的“普遍的知识分子”与立法者有着相似的亲和性。福柯正通过对知识分子的这种转变过程来证明了知识分子的总体社会职能在逐渐失效。

鲍曼也在“多元主义已不可逆转,不可能出现全球普遍认同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现存的各种世界观均牢牢根植于各自的文化传统的基础之上”的历史情境中,提出了知识分子的新应对策略——成为“阐释者”——“鉴于历史传承下来的知识分子的智慧与技能,后一种类型的回应方式都指向一个知识分子可能扮演的新的角色,这就是阐释者的角色[2]190。

鲍曼论述的阐释者与专家有着相似的亲和性,阐释者就是“在各种文化传统之间进行译解的专家,这一类型的专家处在了当代生活所需要的专家群体的核心地位”[2]190。阐释者还拥有专家局部意义上的权威及政治职能。“尽管在不同共同体之间,知识分子应邀履行阐释者的功能;在他们自己的共同体内部,他们依然履行着立法者的角色”[2]193。

值得关注的是,尽管知识分子的总体地位在没落,现代化依然要求知识分子去处理知识世界,以实现其追求符合工具理性的普遍模式的稳定。这强调了西美尔论述的“专家”,福柯认同的“特殊的知识分子”,以及鲍曼理论中与专家有着内亲和性的“阐释者”三种知识分子身份在功能视角中的正确定位。

也就是说,“专家”依然具备权力,他们可以处理局部知识领域内的问题。唯一遗憾的是知识分子不再能够给人们提供知识的全景式图景。

2.知识分子成为“专家”的后果。当现代性正以全球化进程作为其延伸方向的时候,现代性的问题也正在逐渐扩张,成为一种全球化的问题。现代性的问题不再等同于现代国家出现之初的立法问题。现代性的问题更倾向于成为对知识分子作为立法者所主导的现代化历程的质疑和批判,并还原到对知识分子作为立法者体现的人与知识的关系重新调整,促使人与知识之间发生了脱离。这种脱离是相对的。它依然稳定在现代性框架内,也就是说人与知识的联系仍然可以通过人以专家作为中介对知识进行反思性监控来实现。

吉登斯认为专家系统成为人们进行反思性监控的中介,造成了人与知识的脱离。在传统时代,尤其是知识分子成为立法者的时代,人们在空间活动的封闭,只需要以地方性的传统知识作为中介。人与知识呈现总体的稳定性。但是现代性的“反思性”体现的是现代世界的实践运动中,各种行动都要向反思开放,并在实践中对新近获取的信息、经验进行不断的检验与重塑。这造成了客观环境形成一种动态变化的状态。人们不再能够以地方性的传统知识作为媒介进行反思,而只能够依靠不在场的专家系统的知识作为中介进行反思性活动。

知识的流动与不稳定性还体现在知识在反思性的生产中出现了意外的后果,使得人不再能够具备掌握总体性知识的能力。知识与无知之间开始被清晰划分出来。人们以对“无知”的绝对服从来进行对复杂处理“知识”施加“信任”。吉登斯将“信任”定义为“考虑到一系列给定的后果或事件,对一个人或系统的可靠性所具有的信心,这种信心表现了对他人的诚实和爱,或某些抽象原则”[8]30。“信任”在现代社会被着重强调是“作为时间或空间的隔离日益增长的一种结果,当我们不再拥有关于社会现象的完全信息时,信任就变得非常必要”。

现代性的风险更加剧了人们的信任。因为人们需要的安全是建立在专家系统的制度化力量下的。专家系统能够以不在场的方式给予人风险环境下的信息。只有在世界的风险环境下人们面临全面的危机时,“咨询,参考或是局部的决策”这些与专家相关的话语才得以出现。贝克更是将全球政治化带来的世界环境下的风险社会来说明,人们依赖作为“亚政治”实体的专家系统来应对风险。专家系统的绝对信任改变了人与知识的紧密结合状态。人们不再希望以稳定的知识分布来获得确定感,而是以专家为中介作为与知识的链接。这就是呈现在大众生活世界中的对专家的依赖状态。

另外,在成为专家的知识分子内部,同样有着对知识流动性的困惑。专家不再能够拥有立法者主导总体事务的能力。相反如同鲍曼所说,知识分子对欧洲的文明危机产生了悲观和防范态度[2]193。这就造成专家系统的知识困惑。他们同样需要其他专家系统的知识进行反思性监控。然而就像西美尔所说的,“任何人在成为某一领域专家的同时却在其他领域变成了‘彷徨失措的门外汉”。社会分工造成了知识的分散化。专家系统成为各自孤立的、互不相知的群体。

然而“知识权力”机制却依然疯狂运作。人作为知识的实践主体呈现出“去中心化(decentering)”的倾向,只剩下权力单位作为与知识的链接。这表现在知识分子一直面临合法性危机的困境。鲍曼对此提出:“在后现代性策略中,知识分子对于自身活动领域的合法性论证成为一个内在的困境,他们的立法活动也因此变得艰难”。[5]59

总的来说,人与知识的脱离有两种景象:反思性造成了客观环境的复杂化,人们不能够获得总体知识的能力,只能通过专家知识作为反思性监控的中介。另一方面,成为专家的知识分子内部却不能够保证知识的确定性,他们的实践活动只是围绕在权力获取方面,而不是知识的分布方面。但是“阐释者”的困境揭示出,人在参加与知识有关的实践活动中,正面临“去中心化”的命运,以此形成人与知识逐渐脱离乃至断裂的状态。

四、小结

上文围绕着现代性与知识分子议题,通过“功能视角”,以知识分子的身份变迁为行动系统,以其后果作为其行动的外延,通过在对其产物——人与知识的关系,作为对现代性两种发展阶段的理想类型分析。

一种是以现代性初期知识分子的“立法者”作为基点,认为其实践活动基本是一种“唯意志”的社会行动。也就说,知识分子作为立法者,在现代国家的社会控制方面卓有成效,使人与知识在各自的发展进程中呈现了理性化倾向。人与知识获得了结合。这正是“传统现代性”或是“工业现代性”③的共同特征。

另一种则以知识分子转变为“专家”为基点,认为其行动产生意外后果。知识分子作为专家尽管在局部事务上有行动效力。但是他们丧失了对全面事务的控制与处理能力。然而,荒谬的是,知识分子的功能尽管下降,人们却更加依赖专家的决策。因为现代性的问题频现,人们由于“无知”,出于对“安全”的需要,只能以专家作为中介进行反思性监控,以获得对知识的控制。人与知识的脱离在这样的背景中产生。在这个阶段中,现代性的负面效应使得其受到了普遍质疑。“激进的现代性”③已经来临。

无论是功能视角还是非功能视角,关于知识分子的论断只是一种职能的变迁的差异。一种是职能的没落,另一种则是更激进的职能缺失。但是,二者的共同点在于,都不认为知识分子应该作为现代性进程出现问题的主要负责人。在吉登斯、贝克这边,都探讨了制度化的环境造就的现代性风险。知识分子作为个人或群体,只是一种制度设计的牺牲品。而在非功能视角这边,现代性则是被真正批判的对象。知识分子不再发挥功能恰恰证明现代性背景下的制度失范。利奥塔认为知识分子之死就在于一种“输入/输出(成本/利润)”的技术基准使得知识分子的职能最终缺失,成为一种“技工”角色。无论如何,都不能否认知识分子在现代性进程中实践价值的存在意义。

就像科塞所说:“缺了他们,现代文化几乎是不可想象的”[1]5。本文从功能视角讨论知识分子,是为了号召复兴他们的价值,特别是重申他们曾经作为一种积极的人文主义核心价值理念,并以此作为对知识分子的总体关怀。

注 释:

①本文是以西方现代化进程背景下所作的知识分子议题的 讨论。中国现代化进程并不与西方同步,所以本文并不以 中国知识分子在现代化功能变迁的经验作为考察依据。当 然中西方的知识分子在现代化进程中的身份变迁也有雷 同之处。

②“保尔.雷丁”是美国著名人类学家,长期致力于对“原始世 界观”(原始社会中的各种意识、宗教观、道德体系和哲学) 的研究,并据此发现了原始社会“知识分子”的原型。科塞 和鲍曼在各自的著作中都对雷丁的论述表示了赞同。

③贝克认为现代性初期以工业社会为主要特征,他称其为 “第一工业现代性”,是与现代性高度发展的当代的“第二 反思现代性”相对而言的,详参[6]133。与贝克同样不主 张后现代性的吉登斯,则将当代称为“激进现代性”的来 临,详参[12]200。

参考文献:

[1]科塞.理念人——一项社会学的考察[D].郭方等,译. 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

[2]鲍曼.立法者与阐释者——论现代性、后现代性与知识 分子[D].洪涛,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3]福柯.词与物——人文科学考古学[M].莫伟民,译.上 海:三联书店,2002.

[4]马克思·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M].龙婧,译. 北京:群言出版社,2007.

[5]郑莉.理解鲍曼[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

[6]贝克.世界风险社会[M].吴英姿,孙淑敏,译.南京:南 京大学出版社,2004.

[7]侯钧生.西方社会学理论教程[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 社,2006.

[8]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M].田禾,译.南京:译林出版 社,2000.

[9]福柯.知识考古学[M].谢强,马月,译.北京:三联书店, 2004.

[10]利奥塔.后现代状况——关于知识的报告[M].岛子, 译.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1996.

[11]利奥塔.后现代性与公正游戏:利奥塔访谈、书信录 [M].谈瀛洲,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12]乔治.瑞泽尔.后现代社会理论[M].谢立中,译.北京: 华夏出版社,2003.

(责任编辑:孙 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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