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绪源

张弘的短篇小说《玫瑰方》，读的时候十分抓人，我几乎是屏住呼吸一气读完的；读完之后又想了很久，觉得它的内涵十分丰富。这是有点奇怪的，因为这里并没有紧张离奇的故事，所写的也不过是女孩多年前与生父的一次不顺利的会面，情节非常简单。那奥秘在哪里呢?我想，是在于真实的人生体验，在于写出了儿童的独特的心理，在于那二十多年前的民间风俗场景。还隐藏着对于亲情、对于爱的一种无声的呼唤。

这是一个离异家庭的女孩，家庭发生变故时她太小，所以记不得父亲的模样，后来的每次会面总有外在的干扰。也使父女难有真正的交流。可是亲情的隐秘的链条仍在，她每次见父亲前总忍不住要笑，“堵也堵不住的笑，打心里冒出来，从嘴角溜了出去”；而每回回来，她却总是在哭，因各种各样原因而哭。对这一切，都可以作深层的心理分析，但在童年时代却难以弄明白。这一次，父亲讲好了会面的地方，却径自往家里走，害得她白兴奋了一场。也让她尴尬惶惑了一天。父亲带来了她最爱吃的“玫瑰方”，但她记忆中永远存着当年父母吵架的场面(那天打碎了“玫瑰方”的瓶子)，这小小的乳腐已变成了心头之痛。小说的精彩之处就是这真实而复杂的心理状态，那是放在大人身上也难以应对的，现在却全部压在一个小女孩的心头。她不敢想，父亲临时改变约定往家里跑究竟是为什么，而我有一个暗暗的猜测：父亲希望找到妈妈，他可能有了一丝回到家中的愿望。但一切都不顺利，微弱而脆弱的猜测已被这不顺利的一天抹得干干净净。而小说中的当事人是不敢猜的。可是她的笑和哭，她对于玫瑰方的爱和恨，不也透露了她对于亲情。对于一个完整家庭的渴望吗?

也许是出于我的审美偏见吧，我希望这篇小小的杰作还有一段尾声。我把代拟的蛇足抄在下面，供作者与读者参考和批评：

这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我到现在还常常想起。也许，是因为其中有个小小的疑点，老也解不开，这反而增加了记忆的分量。那就是，明明那天讲好在医院门口碰头，他为什么一直往家走……

这将是个永远的谜。因为。他已在十多年前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现在早已长大成人，却还是不能碰玫瑰方，一点儿都不能碰。哪怕只是看到，只盯着它看上几秒，心里就会翻江倒海。这一点，我是一辈子也不会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