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牙套的青蛙王子（一）

2009-11-26彭懿

少年文艺（1953） 2009年7期

彭　懿

开头的故事：如果你有一个嫁给了怪物王子的奶奶

猜猜看，天底下我最不喜欢的是什么?

噩梦；墙上爬的鼻涕虫；女生的尖叫；永远也停不下来，嗝，嗝嗝，一个接一个能打上一百年的饱嗝；晴天下猪；喝可口可乐的时候，从瓶子里喝出一条龇牙咧嘴的食人鱼；电梯门一。开，从里头呼啦啦地冲出来五百头咆哮的大河马：早上叫我起床的，不是我妈，而是一个女绿毛水怪，浑身长满了像削得尖尖的铅笔一样长的刺……

不不不，这些我都喜欢。

我最最不喜欢的是我的奶奶!

人家的奶奶，都是瘦小玲珑型的，可是我的奶奶呢，又胖又高!你要问我的奶奶有多胖，有多高，怎么形容呢?唔，让我来打一个比方吧，如果你的奶奶是一根炸薯条，那我的奶奶就是那种用一个大圆桶装着的巨无霸外卖套餐!

夸张?

夸张的事情还在后头哪!

一身疙疙瘩瘩的癞蛤蟆够丑了吧?一种名叫狗尿苔的毒蘑菇够丑了吧?洗澡用的皱巴巴的丝瓜瓤够丑了吧?可是这些丑八怪加起来，也比不上我奶奶八分之一丑。我奶奶凸眼，凹嘴，一口摇摇晃晃的蛀牙，两只手干巴巴的活像两只鸡爪子……这么说吧，整个童年时代，我奶奶在我心目中就是一个妖怪的形象。

你能相信吗?我奶奶丑成这个样子，年轻时竟会是一个人见人爱的美女!这是我奶奶亲口对我说的。

“千刀万剐的小烂瓜，你知道奶奶年轻的时候有多么美丽吗?”我三岁以后，奶奶从来不叫我小宝贝、小心肝什么的，不是叫我“千刀万剐的小烂瓜”，就是叫我“煮不烂的小尿壶”。不过，当奶奶如泣如诉地痛说她的浪漫史时，我可不敢打断她，我怕她一发火，把我塞进豆浆机里磨成鲜豆浆。奶奶说她年轻时貌如天仙，来向她求婚的男人，往少里说，也比马蜂窝里的马蜂还要多，嗡嗡地直叫。最后，她爱上了一个英俊无比的怪物王子(有关这个怪物王子的外貌，她每次描述的都不一样，有时说是一个小侏儒，蛙头，脖子比长颈鹿还要细，背上还长着一对喷火龙一样的翅膀；有时说是一个巨人，全身覆盖着鱼鳞，屁股后头拖着条黄鼠狼一般的尾巴)。像民间故事里所说的那样，两个人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从此就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还生了许多个小孩。

你一定会怀疑我奶奶患了老年痴呆症，或者是脑袋有毛病吧?就是一个再胖、再丑、再凶、再老的女人，也不会说自己嫁给了一个怪物啊!

是的，我也怀疑过。

可不幸的是，这是事实。

这是我们家族一个秘而不宣的秘密。

恋爱自由，即便是在我奶奶那个不开化的时代，我奶奶乐意嫁给谁就嫁给谁，我们后代根本就没有干涉的权利。不要说嫁给一个英俊无比的怪物王子了，就是像童话里那样，嫁给了井底的一只青蛙，我也管不着啊!有情人终成眷属，她哪怕是嫁给一条抹香鲸一条电鳗一只刺猬一头食蚁兽一条蚯蚓一只食火鸡一只猫头鹰一只叩头虫一只变形虫，甚至是一头始前怪兽霸王龙，我都没有意见，不反对，我举双手赞成。问题是，这样的话我奶奶就不能生孩子啊!是，我知道，我奶奶如果不结婚生子，就没有我爸爸，就没有我，可是我宁可不出生，也不愿意一生下来身上就流淌着怪物的血啊!

怪胎，原本指的就是像我这样一类的人。

也就是说，我是一个怪物之子。

你一定觉得我够酷，够珍稀。“联合国人口活动基金会(UNEPA)”公布的最新统计数字说，现在世界上的人口超过了60亿，而这60亿人里，只有我一个怪物之子(如果暂时把我爸爸忽略不计的话)。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请原谅我，因为相当多的人对数字没有感觉，是“数盲”，所以，请允许我在这里列出一个分式，当你看到分母上有多少个耸人听闻的“0”时，你就知道我有多么的“濒危”了!

不对，好像是少了一个“0”!

个、十、百、千、万、十万……喂喂，你不要吵好不好，我头都快被你吵昏了!我一数数就犯困(想想这事儿也真是奇怪，一般人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总会数数，1、2、3、4……数着数着，就进入了甜美而深沉的梦乡。可为什么银行的女职员数钱时不会睡着呢)。让我重新再来数一遍：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万万、六十万万，哈，六十万万就是六十亿，这下对了!!

什么，又多了一个“0”!

算啦算啦，不要再争来争去了，又不是期末考试，多一个“0”，少一个“0”，都不能改变我是一个珍稀又濒危的“物种”的地位。

哎，说句玩笑话，可惜的是，总部设在荷兰阿姆斯特丹的绿色和平组织没有像保护鲸鱼一样对我重点保护，不然，我就可以不用天天上学，不用做那烦人的数学题了。

对了。我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一个怪物之子的呢?

一生下来。

对。准确地说，是我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再准确一点说，是我爸爸倒计时数到5的那一刻。

那天，我降生的那一天，刮着风，下着雨，还浓雾弥漫。那一天我们那个城市里的许多人的心脏都不太舒服，胸闷心悸，呼吸加快，脸色发青——突然，医院的产房里响起了一阵诡异而又嘹亮的歌声：“wuha，wuha，gua——gua——gua，gua，gua，bugu——bugu——gu，gu，gu，gatabisibatazhi……”是我在吟唱，是我在高歌，是我离开娘胎之后发出的第一声嚎叫。“嚎叫”这个词不是我说的，我又不是野狼，再说，会有人形容自己那振奋人心的第一声啼哭是嚎叫的吗?是那群替我接生的小护士说的。

据在场的小护士说。她们从来没有听到过一个男婴会发出那么吓人的声音，起先还正常，“呜啊，呜啊”，可紧接着就不对了，“呱，呱，呱呱呱”，听上去就像是水塘里的癞蛤蟆在叫，而且还不是一只，然后，又变成了森林里的一只鸟，“布谷，布谷，谷谷谷”，恐怖极了。但是，我最后发出的那一连串含糊不清的“gatabisibatazhi”的声音，她们却猜不出来了，有的发誓说是娃娃鱼的叫声，有的发誓说是熊瞎子的叫声，有的说是始祖鸟的叫声……这下可把我妈妈给惹火了，我妈妈躺在床上，用虚弱的声音尖叫道：“你们都给我闭嘴!什么娃娃鱼熊瞎子始祖鸟，你们当我的儿子是一个怪物啊——”我爸爸站在一边不说话，我奶奶用一张凹嘴不停地重复着我的那个声音“嘎塔比丝八塔枝，嘎塔比丝八塔枝”，双手激动得攥成了两个拳头，忘情地叫了起来：“这是怪物的叫声啊，隔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又听到了这美妙动人的声音。啊啊啊，我是多么幸福的一个人啊，望眼欲穿，我终于有了一个怪物的孙子!”

从那天开始，我妈妈就不怎么和我奶奶说话了。

我妈妈当然不相信我是怪物。因为我爸爸是一个从头到脚都再正常不过的男人。至于我那传说中的怪物王子爷爷，不要说妈妈没见过，爸爸没见过，妈妈甚至咬牙切齿地怀疑连我奶奶都没有见过。那不过是奶奶的一个梦魇。

可相信不相信是一回事。是与不是又是另外一回事。

当我还是一个睡在摇篮里的婴儿的时候。我多少还是显露了一些怪物的特征，至少我奶奶一个人对我充满了信心，她咬牙切齿地相信早晚有一天，一觉醒来，我的背上会长出一对

蝙蝠翅膀，或是我的头顶上冒出来一根独角兽一样的独角来。

我还记得，三岁之前，我奶奶每隔一个星期就会坐长途车来看我一次。每次来，她都会一边诱导我发出那种“wuha，wuha，gua——gua——gua，gua，gua，bugu——bugu——gu，gu，gu，gatabisibatazhi——”的怪叫，一边抱着我，欣喜若狂地对我妈妈说：“你听到了吗?多么激动人心的天籁之声啊!啊，奶奶的小宝贝，奶奶的小心肝，你快点长吧，长吧，快点长出獠牙，快点长出一个牛头。快点长成一个半人半兽的怪物吧……”我知道，当我奶奶说这话时。我妈妈已经愤怒得变成一个绿色的怪物了，她恨不得把我奶奶放在油锅里，像煎带鱼一样煎得两面又黄又焦，嗞嗞作响!

显而易见，我奶奶最期望的还是我身体的变化。

我看得出来，因为她每一次来，都会扒掉我的衣服看我长没长出一对翅膀。渐渐地，她失望了。后来。她再也不亲切地唤我心肝宝贝了，开始改口叫我“千刀万剐的小烂瓜”或是“煮不烂的小尿壶”了。我妈妈抗议过，太难听了，世界上哪有奶奶这样叫孙子的呢，可是抗议无效。

到了六岁，也就是我上小学那年，我还是没有脱胎换骨。

奶奶不怎么来了，都是我不好，我深深地辜负了奶奶的厚望，没有变成一个小怪物。奶奶明显地老了，老得像童话里一个看不出岁数的老妖婆。

一个星期六的早上，我正坐在餐桌前吃我最爱吃的煎鸡蛋，我奶奶突然就冲进门来。她走过来，把那张凹嘴贴到我的耳朵上，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你太让我失望了”，然后就面带微笑地坐到了我妈妈的身边，把一个蓝色的小瓶子摆到桌子上，用一种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声音说：“我的好儿媳，任重道远，这是我亲手用三公斤黑寡妇蜘蛛、五洗脸盆剧毒蘑菇、一吨腐烂了一百年的霉斑树皮外加五升鸵鸟酸奶，精心熬制的灵丹妙药，这可是我们家的祖传秘方啊!来，你把它喝下去，只要喝一口，你就会给我生一个孙子；喝十口，就会生十个孙子；喝一百口，就会生一百个孙子。这一百个孙子里，总该有一个会继承他爷爷的遗传基因，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怪物吧?”

你知道什么叫最可怕的战争吗?让我来告诉你吧，那就是一个女人和另外一个女人的战争。你看，我妈妈忍无可忍，终于向我奶奶宣战了!我妈妈用手猛地一拍桌子(这一下拍得用力过猛，以至于我妈妈的胳膊都给震得脱臼了)，指着我奶奶的鼻子尖叫道：“我受够了，你这个红眼睛尖鼻子的乡下女巫婆，给我滚出去——”

还好我奶奶逃得快，不然一定会被我妈妈绑在电线杆子上一把火烧死。

一晃好几年过去了。

今年1月11日，我就八周岁了。

我妈妈和我奶奶还处于一种冷战状态。虽然不像早几年那么不共戴天了，但也没有和解，能不往来就不往来，一年也打不了几个电话。我奶奶一个人住在偏僻的乡下，每年暑假，我爸爸会抽上几天，带我回去看奶奶一次。说是乡下，其实也并不太遥远，在站前广场的长途汽车站坐长途大巴，两个小时就能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奶奶还是对我耿耿于怀，不怎么喜欢我，好像我没有长成一个怪物全是我一个人的错似的。

本来，我以为我会长成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

可是有一天……

1月11日我生日这一天，我奶奶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

这天晚上，电话铃响起来的时候，我正在洗澡，是我妈妈接的，当她把那个无绳电话递给我时，脸都快僵住了，仿佛是刚刚接到了一个外星人的电话。我更吃惊，因为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接到过我奶奶的电话呢!

“你奶奶的电话!”

“我奶奶的?”

可不，真是我奶奶的电话!

“嗨，我亲爱的蚊子叮的又红又痒的小包包、亲爱的肚子疼小药片、亲爱的连老鼠都不吃的饼干渣子……”我奶奶的声音相当欢快，这回也不叫我小烂瓜或是小尿壶了，虽然蚊子包包什么的也不雅，但毕竟听上去要新鲜多了，而且，还多了一个“亲爱的”。给我加上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头衔之后，奶奶发出了一阵相当奇怪的声音：“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你奶奶在看牙医?”

我妈妈还没走，她也听到了这个又刺耳又钻心的声音。

是，我妈妈说得太对了，那个尖厉可怕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牙医手中握着的那个钢钻头发出的声音!你补过蛀牙吗?牙医要先用高速旋转的钢钻头在你的牙齿上钻出一个大洞，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呀……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腮帮子，我的牙根好像都疼了起来。

可你知道我奶奶怎么说?

“哈，我亲爱的让人踩上去摔一跤的香蕉皮，你知道奶奶在干什么吗?奶奶在亲你哪!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你说，我是不是快要昏过去了?

我妈妈捂着耳朵，不不，是捂着腮帮子，一边呻吟一边逃走了。

我不能逃。

我也逃不掉。

我只能光着身子坐在浴缸里忍受奶奶的声音!

我跟你说，这个世界上，你不喜欢的东西都可以更换。比方说。你不喜欢喝可口可乐可以喝橙汁，不喜欢铅笔可以用蜡笔，不喜欢这个歌星可以喜欢另外一个歌星，就是长大结婚了，不喜欢你的妻子都可以协议离婚，可是，有一个人不管你怎么不喜欢，你都不能更换，对，她就是你的奶奶。

“知道奶奶为什么要亲你吗?”奶奶今晚的声音相当反常。兴奋得像一个快要胀破了的气球。“你八岁了呀!今天是你八岁的生日呀!来。让奶奶为你唱一首生日歌吧——”

你以为我奶奶会为我唱这首Happy Birthday to You?

不，我奶奶为我唱了一首《怪物生日歌》：

嚎吧，嚎吧。我们一起鬼哭狼嚎地嚎吧

一个八岁的人类

就相当于一个一百岁的怪物

你成年了

今天就是你的怪物成年式

伸出你那毒汁四溅的舌头吧，抖开你那长毛发霉的动脉吧，张开你那没牙的血盆大口吧

你会长成一个史上最强的怪物

来。喝酒吧

我们不喝人类的啤酒，我们喝用砖头、臭虫、万年猛犸化石、海鳗的刺和螳螂的唾沫酿成的怪物酒

来，吃蛋糕吧

我们不吃人类的蛋糕。我们吃用骷髅、海马爸爸、屎壳郎的第六条腿和格林童话里的白雪公主烤成的蛋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这个奇丑无比的小怪物啊

祝你生日快乐

Happy Birthday to You

to You

谢天谢地，在我没有丧失听觉之前，我奶奶终于把这首歌唱完了。

“谢谢奶奶……”我挣扎着说。

电话那一头的奶奶显然是在手舞足蹈了：“奶奶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今天八岁了!八岁，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八岁是一道分水岭，八岁之前的你，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少年；八岁之后的你。就是一个不正常的人类少年。”

还算好。她还没有说我八岁以后就是一个怪物了。

我奶奶的声音还在继续：“可惜你的血统不够纯正，你是一个人类与怪物的混血儿，你身上只流淌着你那怪物爷爷四

分之一的血，不然，你今天就是一只让人胆战心寒的怪物了!你就是一个绿巨人、吃人妖魔、狮身无头兽了!你所向披靡!你战无不胜!你的同学怕你，你的老师怕你，上次揍过你的那个男生会跪在地上向你求饶!”

你还真别说，我奶奶真有煽动性。给她这么一说，我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就把自己变成一只奇形怪状的怪物了。

“那我就没有希望变成一只怪物了吗?”我不放心地问。

你以为我会沮丧?你以为我真的想变成一只怪物吗?呵呵，我没有那么傻。我是逗我奶奶玩哪。

“没有希望了。”奶奶肯定地说。

太好了，我长舒了一口气，在心底里暗暗叫好。

“可是，”奶奶的这个“可是”，又让我头皮一阵发麻了，“凡事都有例外，你也有可能下一个星期正在做广播体操的时候，突然后背就冒出一对翅膀飞了起来；你也有可能下一个月正在电影院里看卡通片时，突然就变成了一个狼人，一口就把邻座的那个孩子的耳朵给咬掉了。当然，你也可能这一辈子都不发生变化，就像你那不争气的爸爸一样，白白糟蹋了那二分之一的怪物血，成了一个碌碌无为的小公务员。不过。不管怎么说，从今天这个日子起，你就不对了，你就不是从前的那个你了，你身上会有许许多多的怪事发生。说不定你明天早上一觉醒来，你就会发现……”

“我发现了什么?”我焦急地叫了起来。

可是我奶奶已经挂断了电话。

后来，正如我奶奶所预言的一样，我遭遇了太多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遭遇了×××……

我遭遇了××××……

我还遭遇了××和××××……

一个正常的少年，是不可能像我一样经历那么多奇幻、吓人而又激动人心的故事的。

接下来，你坐好，就让我一件一件地讲给你听吧!

听完了这些比幻想小说还要离奇古怪一百万倍的故事，你一定会羡慕我。这我知道，又有哪一个少年不梦想成为这些故事里的英雄呢?

遗憾的是，你永远只能成为我故事之外的一个忠实听众了。因为，你没有一个嫁给了怪物王子的奶奶。我还想对你说，其实，我挺喜欢我奶奶的，没有这个与众不同的奶奶，我身上能发生这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吗?对了对了，如果看习惯了，我奶奶也没有我一开头形容的那么难看。

怎么样，你是不是也渴望有一个嫁给了怪物王子的奶奶?

1、我叫夏壳壳。我有一个死党叫“大脑比跳蚤还小·一世”

我叫夏壳壳，今年开学刚上三年级。

从幼儿园到小学，我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绰号，都与我奶奶给我起的这个怪里怪气的名字有关，像什么花生壳、荔枝壳、鸡蛋壳……但就是没有一个人叫我“怪物”。嘘——小声点!我们班上没有一个人知道我身上流淌着四分之一怪物的血。

唉，壳壳，太娘娘腔了!

你说起个什么名字不好吗?

其实，我应该知足，我还要感谢我奶奶呢!要是我那疯疯癫癫的奶奶一时心血来潮，给我起了一个名字叫“伏地魔”，你说我这一生是不是就毁在奶奶手里了?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央求爸爸给我改一个名字，甚至大哭大闹过，不骗你，我还浪费了一百吨的脑细胞把自己未来的名字都起好了，比如说“夏火龙”(怎么样，这个名字是不是够酷?够暴力?我是一条火焰四射的喷火龙!不过，这个名字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当别人叫我的时候，听上去像是“瞎火龙”……哈哈，你相信了?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哪，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开玩笑。要是我真有这么傻，那我就应该叫夏傻傻了)。

我妈妈坚决支持我改名，她的理由非常简单：凡是我奶奶咬牙切齿喜欢的，就以牙还牙地坚决反对!

我爸爸是什么态度?我爸爸还能是什么态度呢。我奶奶的态度，就是我爸爸的态度。不知道为什么，我爸爸特别怕我奶奶，按照我妈妈的说法，我爸爸小时候，有一回一个人逃进大森林里去玩，结果被我奶奶抓回来，又被我奶奶变成一只癞蛤蟆给扔到了水井里，他吓怕了。哈哈，我当然不相信。可是爸爸一开口，我又相信了，“奶奶起的名字怎么能改?要遭诅咒的，谁改，谁就会被变成一只癞蛤蟆!”

不管怎么说，我的名字比我爸爸的名字要好听多了。

我爸爸叫“夏门牙”。

我爸爸的两颗门牙特别长，可你也不能拿人家的生理缺陷开玩笑吧，这不是污辱我爸爸的人格吗?

不用我多说，我爸爸的这个名字也是我奶奶给起的。

不过，让我略感欣慰的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喜欢我的名字。

“壳壳……你，你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壳壳壳壳壳壳，真的，叫……叫上去，就叫人想起了水果壳、禽蛋壳，顿时就来了食，食，食欲……叫人直往肚子里咽唾沫!你奶奶一定是个童话作家，才华横溢，应该得安，安安安安，安徒生文学奖!”

说话有点口吃的这个人，是我的同桌水果果。

水果果喜欢我这个名字的理由很简单，他从小体弱多病，两岁就患上了小儿哮喘病。可是自从他今年转学到了我们班上，和我成了同桌以后，他就再也不哮喘了。他说，每当他犯病开始“咳咳咳咳咳”地咳嗽起来的时候，他一想到我的名字，“咳咳咳咳咳”的咳嗽声就变成了“壳壳壳壳壳”的笑声，立刻就不再哮喘了。这可真是一个奇迹。换句话说，我就是他的止咳糖浆!

于是，他就成了我最忠实的死党。

我们形影不离。他常常恐吓我：你要是离开我，我会因哮喘而不治身亡的。你知道吗，那叫过失杀人罪，你会被判刑的……

他的个子要比我矮一些，但脑袋极大，两条腿又细又长，不成比例，站在操场上，远远望过去就像一个巨大无比的南瓜插在两根筷子上。他在某些方面，和一般正常的孩子不太一样。他一定是属于那种天生大脑发育出了点问题的“问题儿童”。他比我大一岁，转到我们学校时申请留了一级。他有阅读障碍，除了体育，门门功课不及格。他最让同学们嘲笑的是他那怪异的言行。比如说，有一次，他一个人爬到学校的围墙上不下来，一坐就是一个小时，校长叫他下来，他站在上面兴奋地哇哇乱嚷：“我身边有一个个个个个妖……怪在跳……舞!”还有一次，我们正在考试，他突然目光呆滞地指着右边的墙壁，高声尖叫起来：“看呀，那里有一扇门，门，门门开了，一群吃人的狼，狼狼人就要冲出……来了!”班上的女生挺害怕他的，男生不怕。我事后问过他：“你真的看到妖怪和狼人了?”他难为情地说：“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就像做了一个噩梦，只觉得一片白光晃得我睁不开眼睛。”他犯毛病的时候，我想，他真应该和我交换一下，如果我奶奶有了他这样一爪怪里怪气的孙子，肯定死也瞑目了。

因为我偶尔也会有些怪异的言行，所以我和他就成了同学眼中的一对“怪胎”。

有一回，“海妖三颗牙”曾经当面嘲笑我说：“哈，壳壳，我敢用我的三颗尖牙对天发誓，你和你的同桌绝对是同一个妈生的!要是不信，今天回家你去问问你的妈妈，你是不是有一个一生下来就被人偷走了的弟弟。”

海妖三颗牙，他的真名叫任远远，是我们学校历史上最最臭名昭著的起哄大王。

这个恐怖的封号是他自己封的，用来吓唬人的。我透过他那副牙齿矫正套数过，里头歪歪扭扭的牙齿绝对不止三颗。之

所以叫海妖三颗牙，是因为他有一头海妖似的乱头发，还有长长的三颗尖牙。我们班上喜欢这个爱挖鼻孔、大块头的男生的人不多，我算一个。为什么呢?因为我们臭味相投，我和他都喜欢捉弄人、耍活宝和自嘲。

我没有生气，我接过话茬儿逗他说：“我问过我妈妈了，我妈说她生的不是双胞胎，是三胞胎……”

“哇，一窝三胎!”海妖三颗牙被我绕进来了，“还有一胎是谁呀?”

我指着他的鼻子尖叫道：“就是你呀。你一生下来就爱挖鼻孔，我妈就把你从窗口给扔出去，送给一个披头散发的女海妖了!”

那天我们几个都笑岔气了。没办法，我们三年级的男孩子就是喜欢开这种乱七八糟的玩笑。

后来，海妖三颗牙报复我，攻击我和我的同桌水果果是一对脑子不正常的白痴。还给我起了一个绰号叫“大脑比指甲盖还小·一世”(可能是因为我有一个喜欢咬指甲盖的坏习惯)，给水果果起了一个绰号叫“大脑比跳蚤还小·一世”。我没有愤怒，倒不是说海妖三颗牙嘴下留情，让我的大脑比水果果的大脑大了不少，而是水果果没有愤怒。水果果不仅没有愤怒，似乎还挺喜欢：“这个绰，绰号有……创意!我，我我我我，我还从来没，没有过这么长的外号呢，中间，中间还有一，一个……黑，黑点。”

既然他这么喜欢，我干脆就叫他“大脑比跳蚤还小·一世”了，可是念起来太长、太啰嗦，最后就被我简化成了“跳蚤一世”。

2、癞蛤蟆喷出了一团又一团绿色的火球

今天上午跳蚤一世没来上课，中午才来，他悄悄告诉我，上午他妈妈领他去看心理健康门诊了。一位专攻儿童行为障碍的临床心理学博士对他进行了心理评估，说他是一个典型的阅读障碍儿童，需要进入一个特别的辅导班学习。

这天中午吃完饭，我和他又像往常一样坐到了操场边上的滑梯上。

我们这所小学和别的学校不一样，有一个附属幼儿园，所以，在操场的一角，还有一个儿童游乐场。

“你是说你要转学吗?”

我忧心忡忡地问。坦白地说，我连中午饭都没吃好，我可舍不得这个和我一样酷爱怪物的死党走掉。

“转，转学?”跳蚤一世奇怪地看着我。

我解释说：“你不是说那个心理学博士让你参加一个特别的辅导班吗?”

“啊，你说那只，那只穿白大褂的鼻涕虫啊!”凡是跳蚤一世不喜欢的人，他一律称之为“那只鼻涕虫”。“鬼，鬼鬼鬼才相信他的那些鬼，鬼鬼鬼话呢!我又不是一个低能儿，我干吗……要和那些弱智编在一个班上学，学……学习?”

“就是!他自己才是一个低能儿!”我也诅咒起那个差一点把我们给活活拆散的临床心理学博士来了。

想不到，我这一句话不知激活了跳蚤一世的哪根神经，他爬到了滑梯顶上的平台上，双手朝天上一伸，发出了一阵咆哮：“他是一个没有耳朵的妖怪，一条从嘴巴里往外喷肥皂泡的喷火龙!一根邪恶女巫的头发!一条没牙的蚯蚓!一团食人妖臭烘烘的嗯嗯!一只在罐头瓶子里腐烂了三百年的烂苹果……”

他真是一个天才，一口气能讲出这么一长串引人发笑的怪话来，而且他说这种怪话时，从来不结巴。

我在滑梯下面笑翻了天。

尖叫发泄完了，他又冲着海蓝色的天空大声地发问起来：“我是一个低能儿吗?我不是!我是一个青，青青青青，青蛙王子——”

最近这一个星期，他患上狂想症了，总说自己是一个青蛙王子。

呵呵，不过他说这话时，我觉得他确实是一个智力只有四五岁的低能儿。我问过他：“你为什么说自己是一个青蛙王子呢?”你知道他怎么回答我，他飞快地眨巴着眼睛，反问了我一句：“为什么?因为在森林里有一位美丽的公主在等着我啊!我和你不一样，你是一个普通的人，我是一个被施了魔法的高贵而又英俊的王子。总有一天公主会找到我，把我朝墙上摔……”可，可是，这是童话里的故事啊，我们都八九岁了，我们都上小学三年级了，我们早就过了相信童话的年龄了!幸亏这话没有让海妖三颗牙听到，不然的话，恐怕他嘴里那个闪闪发亮的牙套都要笑掉了。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同桌虽然有阅读障碍，但他特别喜欢听童话，他说他妈妈曾经带他去接受过一个儿童精神分析治疗师的治疗，那位治疗师是从美国回来的，他的治疗方式很特别。叫“儿童故事治疗法”，他每次都会和孩子一起来互动说童话。

接下来，我们的青蛙王子又做出了一个让我目瞪口呆的动作。

只见他猛地朝前一扑，一个蛙跳，就大头朝下地扑到了滑梯的滑道上，俯冲着滑了下来。可能是俯冲的力量太大了一点，他刹不住车，一头撞到了地上，摔了一个嘴啃泥，差点把一只从地上经过的癞蛤蟆给压扁。

嘿，这只癞蛤蟆大得出奇，简直像一只大癞蛤蟆精了。

我和跳蚤一世分坐两边，怀着一种敬畏的心情，看着这只大癞蛤蟆精目不斜视地从我们两人之间穿过。

这时，海妖三颗牙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他爬到滑梯的平台上，夸张地伸开双臂，模仿着跳蚤一世刚才的样子，怪声怪气地叫了起来：“我是青，青青青青，青蛙王子!公主，求求你了，把我捡起来，朝墙上狠狠地摔吧——把我摔扁，把我摔个稀巴烂，把我摔得头破血流，让我变成一个英俊的王子吧——”

我们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他一张嘴，嘴里的牙套就露了出来。

跳蚤一世嘲笑他道：“你是一个戴，戴，戴牙套的青蛙王子!”

我也跟着顺口嘲笑了他一句：“还青蛙王子呢，我看你干脆变成一只戴牙套的大青蛙算了!”

连海妖三颗牙自己一听都乐了。

“我是戴牙套的青蛙王子!”

大概是这句话太好笑了，他又蹦又跳，叫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叫累了，这才从滑梯上滑了下来。

这小子就喜欢跟踪我们。

其实，他一个人挺孤独的，班上没有什么人爱搭理他，所以他总是死皮赖脸地想混入我们的队伍。可是跳蚤一世不喜欢他，总是躲着他，因为海妖三颗牙一有机会就嘲笑捉弄他。一个再低能、再不正常的孩子，也不喜欢别人轻视、讥讽自己呀，何况他还不是那么傻。海妖三颗牙倒是没有什么恶意，他不是那种天生邪恶的孩子，他只是太喜欢出风头，太喜欢引人哄堂大笑，吸引漂亮女孩子的眼球。像个小丑。

上个星期三，美术课，海妖三颗牙就让我的同桌在全班同学面前大大地出了一次丑。那天老师在讲台上放了三个青苹果，选了三个同学到黑板上画速写，我的同桌也被选中了。另外两个女生照葫芦画瓢，画得像不像不说，至少是在黑板上画了三个大大的圆圈。唯有他只画了一个圆圈，还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了的圆圈，只有一枚硬币大小，上面还长了一个小尾巴。美术老师是新来的实习老师，她不知道他的情况，她被他的画逗乐了：“告诉老师。你画的是什么呀?”因为我坐在第一排，我听见我同桌小声地解释说：“我一次只能吃一小块苹果，还要插上牙签……”原来，他画的是一小块苹果和牙签。可是。他的声音被海妖三颗牙的大嗓门给盖住了：“老师，我知道他

画的是什么!他画的是一只跳蚤。你看，一蹦老高，上头还长着一根毛不是?”我们班上的男生女生都知道我同桌的绰号叫“大脑比跳蚤还小·一世”，顿时就炸开了锅，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这年轻的女老师好傻好傻，还朝后一仰，眯缝着眼睛看着黑板说：“唔，你还真别说，画得真的像一只大跳蚤耶——”她这个拖得长长的“耶”，又让我们全班集体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笑声。

我本来跟海妖三颗牙的关系挺好，可最近发生了一件小事，他把我也给狠狠地得罪了，我一直想找一个机会报复他一下。前天还是大前天，我记不起来了，下课时我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可能是天热跑渴了，我从书桌里抓出我的水壶，看也没看，就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不对味呀……半壶喝下去了，我才发现这水怎么这么苦呢，一看，原来不知道是谁，在我的水壶里塞进去好多丁香的叶子!是谁干的恶作剧?还能是谁呢，我一眼就瞄到海妖三颗牙在一边捂着嘴偷笑。唉，开玩笑可以，可你也不能下毒啊!这天我足足去了一百趟厕所。

我们有好几天都不跟海妖三颗牙说话。

见我们笑够了，海妖三颗牙“哧溜”一声从滑梯上滑了下来。这人有一点特别好，就是大大咧咧，话一出口就忘记了，而且从来不记仇。他站起来，从我们的背后探出长长的脖子。而这个时候，我们正目送着那只癞蛤蟆精一步一步慢吞吞地朝小树林爬。

“嗬呜，这么大一只癞蛤蟆!”

海妖三颗牙也看呆了。

可他毕竟是我们学校历史上最最臭名昭著的起哄大王，本性难移，你看，他又咧开那张大嘴胡扯开了：“壳壳你信不信，我敢说，这只大癞蛤蟆是一个英俊王子!你不信?”他一边说，一边从身后的草丛里捡来一根树枝，挤到我的身边，用树枝一挑，就把那只爬得好好的癞蛤蟆给翻了一个肚皮朝天。

可能是因为身体太重了的缘故，癞蛤蟆四条腿乱蹬乱踹了好半天，也没能翻过身来。刚要翻过来，海妖三颗牙又用树枝把它给压了回去。

跳蚤一世看不下去了：“你，你你，你干吗要欺负一只癞蛤蟆?它又没招……你……没惹……惹惹你!”

他一把夺过海妖三颗牙手上的那根树枝，左膝朝上一弓。又一顶，“咔吧”一声脆响，就把那根树枝给拦腰折断了。

我以为海妖三颗牙会把牙套咬得嘎吱嘎吱直响(这是他愤怒时的一个标志性动作，他会用下牙把上牙的牙套磨得火星四溅)，可是他一点都没有生气，还挤眉弄眼地冲跳蚤一世做怪相：“哎哟，青蛙王子，你干吗要路见不平呀?这只大癞蛤蟆该不会是你的梦中情人吧?对了对了，我知道了，它一定是一只被女巫施了魔法的公主!”

这小子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你猜，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这小子竟然一弯腰，伸手掐住癞蛤蟆的一条左后腿，一把就给拎了起来。

“来呀，青蛙王子，”他把癞蛤蟆高高地举过头顶，冲着跳蚤一世挑衅般地晃动着，“来救你的癞蛤蟆公主呀——”

说完，他就拎着癞蛤蟆的一条腿跑开了。

跳蚤一世真的追了上去。

我也追了上去。

他先是绕着滑梯跑，我和跳蚤一世兵分两路，围追堵截，眼瞅着就要抓住他了，可还是给他突围出去了。这小子的个头要比我们大一号，胖得像头河马，头又硬，一头就把我们两个人给撞飞了。

我们不气馁，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追。

海妖三颗牙咯咯地笑着，一直跑到一片小树林前才站住。

等我和跳蚤一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他前面时，他又一次把手上拎着的那只大癞蛤蟆举了起来。我发现，给他这么一折腾，那只可怜的大癞蛤蟆已经口吐白沫，气息奄奄，快要不行了。

“把它放，放，放下来吧!”

跳蚤一世实在是跑不动了，弯下身子，双手撑在膝盖上。他的口气明显地软了下来，简直是在哀求了。

“放下来?”海妖三颗牙得寸进尺，一脸坏笑地冲着跳蚤一世说，“我还要证明给你看看这只大癞蛤蟆是不是你的公主呢!”

说完，他就转过身去，像电影里的士兵投手榴弹似的，把那只大癞蛤蟆举过肩，瞄准了树林最外头的一棵老榆树……我们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我们知道他要干什么了!他要把这只大癞蛤蟆给活活摔死!我屏住了呼吸，跳蚤一世发出了尖叫：“海妖三颗牙，你怎么可以这样杀死一个无辜的生命呢?”

灿烂的阳光下，我们三个人纹丝不动地对峙着。

“不要摔死它……”

跳蚤一世快要哭出来了。我注意到，他的手在抖动，他开始把手攥成了一个拳头。

可是，海妖三颗牙更来劲儿了。

“我偏要摔，我偏要摔出个公主给你看一看!要是摔出来一个公主，你就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就在这一刹那，我的同桌咬牙切齿地朝他扑了过去。

就在这一刹那，你知道我看到了一个什么奇异的画面?绝对地匪夷所思，不要说你了，就连在现场的我，事后回忆起来，都怀疑自己是看到了幻象。在跳蚤一世的一口利牙还没有咬到海妖三颗牙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海妖三颗牙手上拎着的那只半死不活的大癞蛤蟆抽搐了一下，然后，头一歪，对准海妖三颗牙的手腕喷出了一团绿火。不，不是一团，是像节日放烟花时一样，一团接一团。不是红色的火焰，是绿色的火焰，不大，很小，只有一粒小药片那么大。这火焰一定相当炽烈，不然，海妖三颗牙怎么会发出了一阵被烫伤了似的嚎叫呢!有一次，我妈妈在厨房烧菜时，被锅里的油烫到手腕时就是发出了这样的嚎叫。但是，听说过喷火龙会喷火，没听说过癞蛤蟆会喷火啊!除，除非……除非这只大癞蛤蟆真的是一只精怪!

这一切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在癞蛤蟆喷出一团绿火的同时，跳蚤一世的牙齿也到了。

海妖三颗牙正捂着左手腕(我前面忘记说了，海妖三颗牙是一个左撇子)在那里哼哼的时候，跳蚤一世又跟上去狠狠地补了一口。不过，在跳蚤一世抢到那只大癞蛤蟆之前，尽管海妖三颗牙疼痛难忍，还是挣扎着把它朝树干上甩了过去。

这下我看得很清楚。因为跳蚤一世的干扰，海妖三颗牙的胳膊没使上劲儿，那只大癞蛤蟆在空中飞了一半，就掉了下来。

它还活着!

它一扭一扭地朝小树林里爬了过去。

是跳蚤一世救了它一命!

“你咬我，你咬我，你把我的手腕咬出了一串大水泡……”海妖三颗牙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举起手腕不停地朝上面吹气。嘻嘻嘻，牙齿怎么能咬出一串大水泡呢!我知道，那根本就不是跳蚤一世咬出来的，那是灼伤!跳蚤一世又不会喷火，那是被癞蛤蟆喷出的火球灼伤的!可是，我说了他会信吗?

海妖三颗牙显然是气坏了，但因为我在，他不敢发飙反咬跳蚤一世，只好去追那只逃进小树林里的癞蛤蟆撒气。

“癞蛤蟆，你逃不掉的!我一定要把你摔个稀巴烂——”

我们想拦住他，可是没拦住。

海妖三颗牙消失在了阴暗的小树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