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庆平

在90年前爆发的那场声势浩大的反帝爱国运动中,广大青年学生既是运动的先锋,又是运动的桥梁,还是运动第一阶段的主力军。在这场运动中,北京大学学生郭钦光英勇殉国,成为第一个牺牲的革命英烈。郭钦光牺牲后,全国各地的青年学生以及社会各界纷纷开展追悼郭钦光烈士活动,并籍此开展政治动员,进一步推动了五四运动的深入开展。

“君去矣,甘将热血红青岛”:郭钦光在反帝爱国斗争中英勇献身

郭钦光,原名郭书鹏,字步程,1895年农历7月生于广东省文昌县(现归海南省)龙马乡龙尾塘村一个贫困农民家庭。他幼年天资聪颖,6岁进学堂读书,12岁毕业于文昌县罗峰高等小学,其后负笈赴穗,考入广东省立师范学校。郭钦光爱看英雄人物传记,细心研读中国历史,崇敬民族英雄,痛恨卖国奸贼,是一个具有强烈爱国心的热血青年。他平时沉默寡言,但谈论起国事来则滔滔不绝。每当与人说起近代中国政治之衰败,帝国主义列强侵略之凶狠,往往痛恨不已,悲愤交加,磨拳擦掌。有记载说,他“与人抵掌谈国事,辄奋眦欲裂,唏嘘终日。”

1915年5月袁世凯为博取日本帝国主义对他称帝野心的支持,同日本政府秘密订立了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这一卖国行径激起了举国上下的强烈愤慨,嫉恶如仇的郭钦光更是义愤填膺。当时,广东各校学生不顾北洋政府当局的压制,云集东园召开“国耻大会”,声讨袁世凯的卖国罪行。反动当局如临大敌,台下“军警森树,毕露白刃”。面对反动军警的包围和刺刀,郭钦光毫不畏惧,毅然登台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讲,激愤之情难以抑制。演讲中,他号召大家同仇敌忾,反对卖国贼。由于过度激奋他当场呕血。在场群众无不为他的爱国激情所感动。此后,他继续进行爱国宣传,并常说:“国危而俗偷,不如早死,胜于撑两目以俟外人侮之我国。”这时,他已经立下了以死报国的志向。

1917年,郭钦光从广东省立师范学校毕业,继而考入北京大学文科预科班学习。进入北京大学以后,他在学习上刻苦攻读,广学博览;在思想上更加关心国家的危亡,痛恨北京军阀政府的卖国行径。

1919年5月4日下午,北京大学、北京高等师范、中国大学、朝阳大学、工业专门学校、农业专门学校、法政专门学校、医药专门学校、商业专门学校、汇文大学、铁路管理学校、警官学校、税务学校、民国大学等13所学校的三千多名参加游行的学生陆续向天安门广场汇集。由于郭钦光当时身患肺病,同学们都极力劝阻他参加游行示威。但郭钦光执意不肯,仍然手执旗帜,高呼口号,“奋袂先行”,同北大爱国学生一起上街游行示威。当游行队伍齐集天安门集会后,郭钦光又一次登台演讲。他激昂地说:中国人头可杀不可低,神圣领土不能割让。随后便和同学们一起冲向赵家楼搜寻卖国贼。在这次游行示威过程中,一方面由于过度劳累;另一方面亲眼目睹了北洋军阀政府竟以“以狮子搏兔之力”镇压手无寸铁的爱国青年,无辜的青年学生受到逮捕坐狱,而遭到万人唾骂的卖国贼却受到政府保护,他心中激愤难平,当场呕血不止。此后虽被送进北京法国医院抢救,但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偶尔清醒过来,听到同学们告诉他关于爱国活动的进展情况,他的脸上便露出胜利的微笑。但他一直呕血不止。由于病情恶化,医治无效,延至5月7日,竟溘然逝世,时年仅24岁。临去世前,他还连声叹息:“国家濒危,政府犹以狮子搏兔之力,以压一线垂尽之民气;日政府待我留学诸君之事,不图乃见于生斯长斯之祖国,事可知矣。”

郭钦光是“五四”爱国运动中牺牲的第一位烈士。郭钦光之死,引发了北京学生的总罢课,以示对反动当局的强烈抗议。学生们曾设想,要通告上海、天津、广东各地,于5月9日与北京同时召开郭钦光烈士追悼大会,以激励国人展开反军阀的运动。后因其他原因,统一追悼郭钦光的活动没有开展起来。

“吾来也,不许狂奴撼泰山”:追思郭钦光推动五四运动深入开展

郭钦光逝世的消息传出后,为了悼念这位忧国忧时的优秀爱国青年,向北洋政府示威、向帝国主义抗议,全国各地的青年学生和社会各界纷纷举行追悼大会,并以此为契机进一步推动五四运动的深入发展

较早开展追悼活动的是天津学生。1919年5月12日下午两点,天津中等以上学校学生一千多人在河北公园举行追悼大会。在追悼会现场,各学校的校长纷纷发表演说,声讨青岛外交问题,并酝酿派代表去北京等有关事宜。在追悼会举行时,直隶省教育厅派人到现场监督,天津警察署准备了预备队。但与会的师生仍然坚持开完追悼会,直到下午5点钟散会。后来,天津派出学生代表到北京请愿,即肇始于本次追悼大会。

当时追悼活动最为隆重、影响最大的当属北京。5月18日,北京各校五千多名学生集中在北大法科礼堂举行郭钦光追悼大会。会场里庄严肃穆,主席台正中悬挂着郭钦光的遗像,两旁书有“力争青岛,死重泰山”八个大字,四周上悬挂着京城内外社会各界人士送来的三千多幅挽联。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亲笔题赠挽联“疾风劲草”。其中有副挽联十分显眼:

逝者蔡中郎,谁传郭有道;

何哉汉高祖,不杀曹无伤。

上联说的是,当时蔡元培先生因不满时局辞去了北大校长职务,郭饮光为国捐躯,有谁会把他们写入史书呢?引用了东汉时蔡邕为郭泰撰写碑文的故事。下联是对当时政府的诘问:曹汝霖等卖国求荣为何逍遥法外?!诗中的汉高祖是指当时的总统。史载汉高祖当年赴鸿门宴后,回去立即杀了泄密的曹无伤。该联用典恰当,情文并茂,表达了学生们对烈士的哀悼和对腐败政府的愤慨。

激昂悲壮的气氛始终笼罩着整个追悼会场,许多人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讲,“鼓掌之声不绝”。许德珩最先登台演说。他悲愤地说:“今日追悼郭君,实无异追悼我们自己。因郭君未了之事业,全凭我们继行其志,做到他现在的地位,方肯罢休。”段锡朋在会上说:“现在一般人每有一点误会,谓舍求学外,不能救国。不知时有缓急,事有轻重,今日何时,尚有我们伏窗寒读的功夫么。我们若是只管念书,终无争回青岛的一天。若是群起力争,或有达到目的之一日。”长辛店十人团和留日学生代表也在会上发了言。最后登台演说的是一位妇女。她在台上声泪俱下,所有与会者都放声痛哭,泣不成声。最后,数百名与会者当场将他们戴的东洋草帽扯碎,以示抵制日货的决心。

郭钦光牺牲的消息传到上海后,正在上海水产专科学校读书的海南琼东人王器民闻讯后,立刻赶回海口,与当地学运领导人王文明、杨善集等发起召开追悼郭钦光大会。5月20日,在烈士的家乡海南岛,海口、府城一千多名青年学生和社会各界人士举行追悼会,表示要继承烈士遗志,奋力开展爱国斗争。随后海南文昌学生又在郭钦光的母校罗峰学校集会,沉痛悼念郭钦光。5月24日上午,福州学生联合会在西湖开化寺前举行了“五四”殉难烈士郭钦光追悼大会,有两千多名学生冲破军警的重重包围和阻挠,参加了大会,下午举行了8千多人参加的游行示威。5月26日,广州各校师生在高等师范学校召开追悼郭钦光烈士大会。庄严肃穆的灵堂悬挂着用鲜花组成的一副挽联:“是为国殇;不愧英雄”,横额是:“正气磅礴”,四周挂满了各界送来的挽联,广州男女各校学生和琼崖同乡会成员列队祭奠。他们宣誓,誓除国贼,以慰英灵。

上海的追悼大会的影响也十分巨大。5月31日下午两点,上海学联与上海工商各界在公共体育场召开追悼郭钦光烈士大会。男女学生均头戴白布帽,大家神情悲壮,气氛庄严。会场正中悬挂烈士遗像,周围花圈挂满了各校送来的挽联。这些挽联既歌颂了烈士的爱国业绩,也表示了后继者与反动当局斗争到底的决心。如“君去矣,甘将热血红青岛;吾来也,不许狂奴撼泰山”,“杀身成仁,豪气横吞沧海日;前呼后应,哭声寒咽浦江潮”,“怕作安重根,万死不干亡国泪;愿追陈太学,千秋共矢摘奸心”。到会一万多学生以及其他各界人士怀着敬仰的心情,听取了第二批到达上海的北京学生代表段锡朋、许德珩、陈宝锷、杨钟健、黄日葵等关于烈士生平事迹的讲演。杨钟健在向与会者介绍了烈士的生平事迹后,代表烈士家属和北大师生对与会者表示谢意,并希望上海学生奋勇前进,以救国家之危难。许德珩在回顾了郭钦光忧国忧民,舍生忘死,为国损躯的事迹后,指出郭钦光为国而死的目的有二:其一取消中日密约收回青岛;其二惩办卖国贼。随后各校学生在悲壮的气氛中高唱追悼歌:“黄河如带,泰山若砺,大好是中原;商於献地,督亢呈图,媚外无心肝;血性男子,爱国健儿,赤手挽神州;城狐未除,陈东骤死,一死惊千秋。”大会结束后,参加大会的80多所学校的学生们举着校旗挽联,整队出场,分成三队开始游行:约翰、南洋两校学生去往朱葆三私宅;复旦、澄衷两校去往总商会;其余各校全部赴县商会(又名南商会,在南市毛家弄)。学生游行引起了强烈社会反响,所过之处,鼓掌声、欢呼声,沿途不绝。路旁很多商店都准备了茶点欢迎学生,罢市的萌芽逐渐形成。

在黑龙江齐齐哈尔,各校学生代表成立了“黑龙江学生联合会”,筹备纪念郭钦光大会并举行示威游行。6月1日,齐齐哈尔师范、法政学校、一中等校600多名学生,在省立师范校长刘凤池带领下,高举校旗、“黑龙江学生团”旗以及“当仁不让”、“见义勇为”等标语、挽联,冲破校方和军警的禁令齐集龙沙公园,举行追悼郭钦光大会。会上,各校代表纷纷发表演讲,痛悼北大爱国学生郭钦光,怒斥卖国贼章宗祥、曹汝霖。大会决定开展抵制日货、宣传演讲等活动。会后,举行了游行示威。

除上述几个典型外,全国其他许多地方也都举行了纪念郭钦光追悼大会,并把这种追悼仪式转化为政治动员大会。进一步推动了五四爱国民主运动广泛而深入的发展。郭钦光烈士的英名,与伟大的“五四”爱国民主运动一起,永远铭刻在历史的丰碑上。1998年5月4日,北京大学百年校庆时,郭钦光烈士英名被补刻在“北京大学革命烈士纪念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