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璐　王荣婷

西方的一些学者认为,人类的文明最初是在祭祀祖先和鬼神的活动中产生出来的。如果按照这种说法,现在的人进行祭祀,观看祭祀,感受祭祀文化,是不是更像是对人类原始记忆的一次重温呢?

蒙古族的祭祀文化,因其优美的神话传说、原始的神灵信仰、古朴的祭祀仪式,给人以神秘莫测的印象,而成吉思汗的出现,为之注入了最经典的内容,增添了其独特不凡的气质。

鄂尔多斯地区,特别是伊金霍洛旗与乌审旗,因特殊的历史成因,成为了蒙古族最高形式的供奉地和最集中的祭祀地之一,展示了蒙古族从宫廷到民间的极为传统的文化礼仪习俗。

伊金霍洛与成吉思汗祭祀

鄂尔多斯地区共有6个与成吉思汗陵寝有关的霍洛(汉语之意为宫殿)。今天,在成吉思汗陵以南一公里的宝日陶劳盖北坡有一被保护的遗址——大伊金霍洛,是供奉成吉思汗宫帐长达307年的旧址。

公元1649年,成吉思汗八白室从黄河南岸的伊克召迁移至巴音昌呼格河畔,从此这一地方被称之为“伊金霍洛”(汉语之意为圣主的院落),成为成吉思汗陵寝之地、祭祀之地,也成为蒙古民族的圣地。

1954年4月23日,农历三月二十一,传统的查干苏鲁克大典主祭日当天,举行了成吉思汗灵柩西迁回故地安放大祭和成吉思汗新陵破土奠基典礼。乌兰夫同志亲自破土,埋下“成吉思汗陵奠基石”。

1956年5月,新陵在今伊金霍洛旗境内的甘德尔山岗上落成。分布于鄂尔多斯各旗的成吉思汗八白室、哈日苏力德以及其他圣物安放在陵中。自此,成吉思汗的守陵人——达尔扈特人经年不断的祝颂之声在此长久回荡。

公元1227年,西方人眼中的“世界之鞭”——成吉思汗,在西征的途中病逝。从此,蒙古族对成吉思汗奉若神明,视他为受长生天命而降生的圣人,与天共存,并且将他的灵柩、旗徽和遗物作为神物,成吉思汗祭祀活动便一代一代沿袭至今。

最初,在窝阔台时期的祭祀仪式相对简单。后忽必烈法律钦定成吉思汗祭奠的时间、程序及仪式等内容,并组建了一支守护成吉思汗陵寝的特殊部落——鄂尔多斯部,其核心就是世代承袭,专司供奉、祭祀成吉思汗的达尔扈特人。达尔扈特人中又确定八个雅木特德(即祭陵员),作为祭祀成吉思汗的核心部分。每次祭祀时八个雅木特德,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按传统方式井然有序的进行祭祀活动。

据说,当年达尔扈特人的祖先守在弥留之际的成吉思汗身边,曾悲痛地问:“大汗如果走了,我们该怎么办?”成吉思汗答道:“你们就靠我的遗骨,和我的故事活下去!”于是,几百年来,达尔扈特人遵守着一句“指朕之名而为生”的圣主口谕,不狩不猎,不稼不穑,不当兵,不纳税,不做官,世代守护、祭祀成吉思汗八白室,完整地传承和保留了十三世纪中叶时就确立的严格的祭祀形式和组织体系。达尔扈特人口口相传的祭词、祷词、祝词、赞词、古歌,繁复的祭祀礼仪以及各种祭品的制作工艺和流程使得成吉思汗祭祀文化成为最具有特色的中华帝王祭祀文化典型代表之一。

成吉思汗祭奠,每年有大祭四次,各在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分别为农历三月二十一的查干苏鲁克祭、五月十五的淖尔祭,九月十二的禁奶祭,十月初三的皮条祭,称为“四时大祭”。同时,成吉思汗祭奠每月初一、初三和其它一些特殊的日子里都有固定的传统祭祀,每年约三十余次,统称为小祭。此外,每年前来拜谒的蒙古贵族和平民的祭祀,多达数百次。

春季的查干苏鲁克大祭是成吉思汗陵一年中最为隆重的祭祀。揭幕仪式时所吟诵的《九十九匹白骏鲜乳祭洒颂》,其中心内容便是洒马奶以祭苍天,叩求天神、地神、水神前来享祭,赐予关照。随后,祭祀中再现了蒙古族古老的牲祭、火祭、歌祭等形式。可以说,成吉思汗祭祀是蒙古族萨满教祭天、祭祖古俗的流传发展和创造,包含有蒙古族宫廷文化与民间文化的各种元素,积淀着蒙古族古老文化传统的丰富信息,是蒙古民族文化的“活化石”。

2006年,成吉思汗祭祀被国务院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2007年4月,成吉思汗哈日苏力德祭祀被内蒙古自治区人民政府列入第一批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今天的成吉思汗陵正在成为世界级文化旅游胜地。忠贞的达尔扈特人也渐渐改变了固有的游牧生活方式,开始住上了新楼房。然而,达尔扈特人口口相传的“天语”依然会响彻未来无尽的时光。

蓝天白云之下的成吉思汗陵,人头攒动,哈达飘拂,圣灯长明,颂词朗朗。它历经几百年风雨沧桑,浸涵成吉思汗精神,默默地接受着世人的虔诚拜谒。

苏力德的故事

苏力德,意为精神之旗,蒙古族人称之为“风马旗杆”,传说是长生天赐予成吉思汗的神物,代表蒙古族人积极向上的精神动力。几百年来,苏力德矗立在蒙古族住户的门前,成为其特有的标志。祈愿安康吉祥、家族兴旺,每天祭祀苏力德也成为牧民日常生活的主要内容之一。乌审旗是“中国苏力德文化之乡”,其境内9291户蒙古族家户中,93%以上在院落门前树立着家户苏力德——赫依摩力。不仅如此,美丽的乌审草原上还留传下来许多英雄们的苏力德及其各自的祭祀仪式,如木华黎京肯苏力德、哲别的阿拉克苏力德、呼图克台的哈喇苏力德、葛尔丹的哈喇苏力德等等。其中,最传奇的当属查干苏力德(汉意为九鼎白徽,亦称九游白蠹)。

公元1206年,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各部,使草原结束了战乱不断的局面,在鄂嫩河畔竖起了查干苏力德——蒙古大汗国国旗。作为蒙古族帝国的精神之旗,直至公元1634年,查干苏力德一直受黄金家族和草原毡帐百姓的供奉。随着北元的灭亡,查干苏力德随察哈尔亲兵留在乌审旗,几经沉浮,“文革”期间神秘消失。后由于祭祀查干苏力德的经文在乌审旗意外被发现,乌审旗民俗专家嘎日迪诺日布穷二十几年的心力,据此终将失传的九游白纛复制成功,再现了查干苏力德的风貌。

2002年夏,经过有关部门的批准,乌审旗陶利镇举行了恢复查干苏力德祭祀的隆重仪式,祭祀的程序就是依照经文中的记载进行的。

查干苏力德祭祀中,每年正月初三的千盏珠拉祭祀,农历五月初三的代松腾格力祭祀和每九年举行一次的威猛大祭祀等规模最为盛大。其中,代松腾格力祭祀非常特别。祭祀举行之前,查干苏力德的四个角落各安排两名十几岁的男孩儿,在他们中间的查干苏力德旁,安排一名13岁的男孩儿,这九个男儿代表着成吉思汗的九员大将。主持祭祀者叫珠木,珠木引领经文诗,跪在查干苏力德脚下的男孩儿吟诵天经,吟诵完天经后,珠木向代表成吉思汗九员大将的9名男孩儿念颂词,分发金奁牟肉、银鄂金舌等祭祀灼肉。最后,前来参拜的人们向查干苏力德敬献酥油、奶食和哈达,沿着顺时针方向绕行查干苏力德3圈,默默地祈祷。

其实,成吉思汗时期,蒙古国有三面旗徽即——查干苏力德(白纛)、哈日苏力德(黑纛)、阿拉格苏力德(花纛)。作为“全体蒙古的总神祗”的重要组成部分的这些旗徽,与成吉思汗八白宫一同,均由鄂尔多斯部供奉。

哈日苏力德,汉意是“黑神矛、黑纛”,是成吉思汗大军所向无敌的旗帜,也是成吉思汗的战神。相传,成吉思汗一次交战失利,士气低落。于是他祈求苍天赐予力量,这时,突然半空一道光闪,一把矛状物在众人头顶悬而不下。他命大将木华黎接下,并许诺用一千匹驿马和一万只全羊祭祀。哈日苏力德由此而来。

今年9月2日,即农历七月十四,一年一度的哈日苏力德大祭在成吉思汗陵隆重举行。守护供奉哈日苏力德的达尔扈特人,俗称“苏力德达尔扈特”,与供奉成吉思汗八白室的“伊金(圣主)达尔扈特”,几百年间,严格按照忽必烈时代留下来的规定,各司其职,守护成吉思汗祭祀之神至今。

敖包的传说

敖包,是草原人供奉长生天的祭台;

敖包,是人们祈求风调雨顺的圣坛;

敖包,是草原儿女展现风采的舞台;

敖包,是游牧民族传承文化的载体。

草原文化中,敖包文化是最具魅力的辉煌篇章。

这是蒙古族对神圣的敖包最真挚的赞美。敖包相会,犹如草原上最为美丽的传说,牵动着蒙古族人的心灵,也保佑着草原生灵的安康、幸福。敖包,是蒙古族的神祗。

“敖包”,汉语意为“堆子”,也称为“脑包”“鄂博”。最早是用以辨别方向的草原上的界标,后成为信奉萨满教的草原民族祭天地、河流等的祭坛。

蒙古族至今还保留着祭敖包的古老习俗,据说始于成吉思汗。那时,每逢大事或征战时,成吉思汗必定要亲自到神山之下,摘帽挂带,虔诚祈祷,以求苍天保佑。久而久之,蒙古族人就将其演化为祭祀天神、自然神或祖先、英雄人物的祭坛。

蒙古族所祭祀的敖包,名称生动有趣,形状多种多样。敖包祭祀的传统方式有血祭、酒祭、火祭、玉祭。敖包祭祀因性质与来历的不同,其祭祀内容也各不相同。

乌审旗是“中国·蒙古族敖包文化之乡”,境内有一百七十多座敖包,涵盖了敖包的许多形制。所属敖包的祭祀都有其祭祀主持、祭祀员、主谋、管理员巴格希、喇嘛、炊事员等各司其职。敖包不同,人员也不尽相同。最著名的是13个胡热呼敖包。

位于成吉思汗陵区内的阿拉坦甘德尔敖包,是为纪念成吉思汗掉马鞭而设立。当年,成吉思汗率军路过鄂尔多斯,目睹这里水草丰美,留恋失神而将马鞭掉在地上。人们为纪念此事,便设立了敖包。成吉思汗陵建立后,每年农历三月二十一的查干苏鲁克大祭祭天仪式都在这里举行。

今天,古老的敖包祭祀仪式不仅承载着民族的历史演变,也承载着人们的美好企盼,更因时代的变迁而注入了新鲜的内容。敖包,闪烁着神奇而诱人的光芒,吸引着远方的游人前来膜拜。

后记:

“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乐器从之。”《乐记·乐象》对于原始的图腾活动如此记述。如今,遥远的图腾活动已沉埋于历史的深处,细节难以确定,只剩一些祭祀礼仪的碎片得以流传,让后人去约略推想远古人类的模糊面目。而蒙古族古老的祭祀却仿佛受到长生天的格外厚爱与成吉思汗英灵的护佑,穿越时光,依旧保持着蒙古族先人的清晰轮廓与鲜活面容,与一代代后辈相逢在虔诚的祝颂中,映射着族人心灵的真实演变。更令许多其他民族的人们在悠然神往中窥探出古代遗存的刻痕,领略到蒙古族传统精神文化的特异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