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懿

第七节车厢——复活的宇宙神

这可把夏瀛气坏了，他“嚓嚓”几下就把纸条撕得粉碎，朝天上一抛，发疯般地吼叫着冲进了小屋。

他要把雪萤从绿刺猬的手里夺回来!可是，他在门口摔倒了。还差一点儿，他就抓到雪萤那条蓝地白花儿的裙子了。

屋子里，雪萤正在痛苦地蜕变——她似乎控制不住自己了，她恶魂附体，完全被一种看不见的魔力左右了。她飘到半空，在脚尖离地大约有几十厘米的地方停住不动。一阵抽动之后，她佝偻的身子突然旋转起来，转得飞快，像一只在冰封的湖而上打滑的陀螺。起先，夏瀛还能够看清她的脸，渐渐地就模糊得只剩下一团光影，什么也看不见了。

屋子里烟尘滚滚，好似平地刮起一股龙卷风。他发现那条烟柱在变矮。啪啪!两块黏糊糊的东西盖住了他的眼。他抓挠着，强睁开双眼，只见一片片焦糊的残骸从漩涡的中心进射出来。他从地上摸起一把灰烬，天啊，竟是雪萤那条裙子的碎片。凑近阳光，还能依稀看出布片上的白色花瓣。

他面前的雪萤已经不复存在了。烟柱连半尺高也不到了，它裹挟着一个曾是那么生气勃勃的精灵，正在消失殆尽。它榨干了她，它扼杀了她，当这团烟雾彻底散去时，不管夏瀛相信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都在地上看到了一只绿刺猬!它颤悠着，体验着一种新的生命形态。那情形就像是一只脱壳而出的蝉。它浑身水淋淋的，一根根长长的刺还有气无力地耷拉在身上。它在阳光下惊恐地闭上了一对小眼睛。

他闻了闻，那股刺鼻的焦糊气味和前两次一样。雪萤终究还是变成了绿刺猬。他目睹了整个变化的过程，这个过程只有短短的一分钟。

夏瀛不再沉默了，他满腔的怒火全都爆发出来了。他冲着雪萤消失的方向喊道：“雪萤，我一定要让你恢复人形一一”

他的声音像响雷一样，在那座小屋里回荡着。

没有比今天更悲惨的日子了。风铃失手，雪萤又落入了虎口……他发誓要向绿刺猬宣战!

不知什么时候，绿刺猬们又都重新回到了小屋。

窗台上是一排绿刺猬。正当中的，就是那个一身红油漆的红刺猬。你看它那个样子，神气极了，它所有的如意算盘都得逞了。它想，不久之后，脚下这颗星球上的孩子们就全都要变成绿刺猬了。只要它一声令下，上万、上亿只绿刺猬就会像泛滥成灾的洪水一样，浩浩荡荡地滚过一座又一座城市，一个月就能滚过整个地球了。这太让人激动了，这样一个伟大的时刻指日可待了。接下来，它还有一个更加伟大的计划。这个计划，它已经蓄谋许久了，它还要从鲨鱼骨刺星移民(当然是指那些纯种绿刺猬啦)，把地球建成一个绿刺猬的殖民地，让绿刺猬们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它得意忘形地看着夏赢，说：“嘿嘿，臭小子，该你一个人粉墨登场了。”可惜自从昨晚它被当头浇了一桶红油漆之后，它就不会说人话了。不过，夏瀛知道它在说什么。

它在说，我要把你也变成一只绿刺猬!

最后的时刻到来了。夏瀛退到了墙边，他只能背水一战了。

他数了一下，现在绿刺猬的数量绝对不止四十只了，黑压压的一大片，至少也有上百只，肯定又有别的班级的学生惨遭毒手了。

他知道今天是凶多吉少，可也只能和这群绿刺猬拼个鱼死网破了!

窗台上的那只红刺猬好像是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上百只绿刺猬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突然，他发现他的那个风铃不在红刺猬的身上。

它把风铃藏到哪里去了呢?夏赢没有时间多想了，他从地上摸起两块砖头，一手一块，朝着冲上来的绿刺猬打了过去。他只能硬拼了，哪怕是拼个头破血流，他也不愿被变成_，只绿刺猬!绿刺猬们非常灵活，它们一闪身，就躲开了夏瀛的砖头。可是夏瀛就没有那么灵活了，再说，绿刺猬的数量也太多了，他躲过了这个，却躲不过那个。

还不到五分钟，他就被绿刺猬咬了十儿口。又有一只绿刺猬从头顶上扑了下来，如果不是他的头及时一偏，耳朵非被绿刺猬给撕裂了不可。可它还是扑到了他的右肩上，又撕又咬，他好不容易才把它甩到了地上。嘿，这一下它摔得够呛，好像被摔晕了，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他追了上去，举起右手的砖头就要朝它身上砸下去。这一砖头砸下去，肯定会把它砸成一团肉酱!可是，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一

不知道这只绿刺猬是谁?也许是徐太阳，也许是杨明明，也许是蓝小苇?不管它是准，都是一个和他一样大的孩子，是那只红刺猬的牺牲品。

他不忍心杀死自己的同学，哪怕它是尼加拉瓜黑蚁。可是，绿刺猬们就没有他这么仁慈了。就在他犹豫的一刹那，三十多只绿刺猬一拥而上，把他扑倒在地。这群昔日的同学，好像完全丧失了人类的本性，夏瀛甚至怀疑它们根本就认不出自己来了。它们刺他，咬他，把他死死地按住。夏瀛想叫，一只绿刺猬竟然钻到了他的嘴里，堵住了他的嘴，差一点儿没把他给憋死。

他的鞋子被脱掉了，他的袜子也被脱掉了。他的两个脚踝都露在了外面。他看见那只红刺猬从窗台上飞了下来，它吱吱地怪叫着，抱住夏赢的脚踝就要咬。它的牙齿上还挂着一滴绿色的液体——那就是万恶之源。

它闪闪发亮，看上去就像一粒绿色的珍珠。一旦红刺猬的尖牙咬破了人的脚踝，它就会像毒素一样侵入人体，迅速扩散，几个小时或者更短的时间里就能把一个孩子变成一只绿刺猬!它是那样的绿，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绿，绿得邪门，只要看上一眼，就会让人的心跳加速，喘不过气来。眼看红刺猬的尖牙就要咬破他的脚踝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夏瀛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到了脚下，一个鲤鱼打挺，猛地从地上蹦了起来。稀里哗啦，满身的绿刺猬都被他给抖落下来了。他看到那只红刺猬因为猝不及防，一下子滚到一边，撞到了墙上。

或许是他这一脚跺的力量太大了，腐朽不堪的地板竟然“轰隆”一声塌了下去，小屋中央凹出一个直径两米多宽的大坑。

绿刺猬全都跌到了地下。

他连忙一跛一拐地逃出了小屋。可才出门，一只个头儿不大的小绿刺猬就连滚带爬地拦住了他的去路。来得好快啊!夏瀛一惊，正要一脚把它踢飞，突然他发现这只绿刺猬在向他做着一个什么动作。见夏瀛停住了，它纵身一跳，闪到一边，诡谲地眨了眨眼睛，头一歪，意思是“请跟我来”。

它把夏瀛带到了那棵死树下，它从树洞里叼出一个绿色的东西。这竟然是他的风铃!

夏瀛眼睛一亮，一把把风铃抓到手里。他感激地捏住了绿刺猬的小爪子，要不是它长了一身的刺，他真想好好地亲亲它。

风铃在他的手中热得发烫，他要摇响它。这个风铃拥有一种魔力，能让绿刺猬们闻风丧胆。

当红刺猬重新从小屋里钻出来时，他把手中的风铃举了起来。可是，他没有摇，因为红刺猬又把传令兵徐太阳推了过来。徐太阳送来了一张纸条。

夏瀛还没读完，手中的风铃就跌落到了地上。纸条上写道：

你要不乖乖投降，雪萤就没命了。

这时，红刺猬又朝着小屋里指了指。

夏瀛看见，一只绿刺猬，被一根细线倒吊在小屋的横梁上。这么高，如果绳子一松，它肯定会被活活摔死!

“把它放下来——”

“把它放下来——”

“把它放下来——”

他突然扯开嗓子，连叫了三声，声音大得吓了绿刺猬们一大跳。

红刺猬退回到了屋子里。只见它抓住那根倒吊着雪萤的绳子，爪子一松，雪萤就从半空中直落下来，砰，它的头撞到了地面上，发出了一声尖厉的叫声。

红刺猬又收紧绳子，把雪萤重新吊回到了半空中。像是在冷笑，它趾高气扬地把头转向了夏瀛，那目光似乎是在说：你摇啊，你摇响你的风铃啊一一

为了救雪萤，他只有拱手投降这一条路可走了，他不想看到雪萤被摔死。

他朝小屋走去，从他站着的位置，到小屋不过十来米远，可是他却仿佛走了一百年。这一路他走得十分悲壮。是的，这是一条死亡之路，他将有去无回，他将被变成一只绿刺猬!

太阳被一片浓云遮住了，风从天边涌来……

沙砾，还有树枝，在他的脚下喀喀作响。他想起了妈妈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等到暑假，爸爸和妈妈带你去看大海……

夏瀛从来没有见过大海。还是在很小的时候，他就总是央求妈妈带他去看大海。妈妈带他去看过湖，妈妈对他说，海要比湖大好多，从海的这一头，看不到海的那一头……

恐怕他是永远也看不到大海了。

但是他不难过，他像一个英雄一样走得大义凛然。他看到所有的绿刺猬们都对他肃然起敬。他看到，吊在小屋的横梁上的雪萤被放了下来。他看到，徐太阳从杂草堆里把那个风铃捡了起来，他还看到，那只红刺猬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睁大你的小眼睛，好好地看一看吧，什么叫地球上的勇敢少年，这就叫勇敢少年!红刺猬不出声了，它还是第一次发现地球上竟有这样的勇敢少年。夏瀛在一片静默声中走完了全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