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倩　郭玲玲

[摘要]影视剧不仅是叙事性和影像性的艺术，也是声音性的艺术。电视剧《青衣》中的所有音乐相互渗透、缠绕，在电视剧中进进出出、离离合合，与作品整合成一种富有意义的风韵、格调，细腻地渗透于观众的心扉，成为整部作品的灵魂所在。

[关键词]《青衣》；音乐；风韵格调

影视剧不仅是叙事性和影像性的艺术。也是声音性的艺术。耳朵探寻深处，眼睛注重表像。如果说。视觉符号使影视艺术具有光鲜亮丽的外表。语言符号使影视艺术具有良好的谈吐和思想，那么音乐符号使影视艺术具有更为形而上的精神内涵。《青衣》这部20集电视剧所讲述的是某京剧团几次排演《奔月》中发生的故事以及四代青衣的命运，中国音乐元素在这里有天然的土壤，京剧、京胡、板鼓、唱腔、韵白长在剧情的枝丫上，自然而深厚。影视剧《青衣》曲作者赵季平说：“如何在剧本和导演之间抓住音乐的核，同时又能把握它的度，这是我一辈子的追求”。《青衣》中的音乐往往是片断式的，但无一不联系着人物的生存状态，所有音乐相互渗透、缠绕，在电视剧中进进出出、离离合合，与作品整合成一种富有意义的风韵、格调，细腻地渗透于观众的心扉。成为整部作品的灵魂所在。

一、《青衣》京剧音乐之“韵”

《青衣》以某京剧团排演“奔月”剧目为叙事线索，以京剧演员筱燕秋、春来为主要角色。以“舞台演唱”为失望与希望的衡量物。京剧音乐在此剧中显然是不可或缺的一个音乐元素。它带给全剧的阴性气质主要体现在声乐部分的唱腔、吟诵部分的念白和器乐部分的锣鼓经这三大块。

电视剧《青衣》中主要涉及的嫦娥独唱中以《飞天》最为著名，在此剧中也表现得最为完整，它们带给《青衣》的阴柔意蕴也最为浓重。《飞天》的唱腔为西皮散板转南梆子再转流水：“白云飘碧水流青山葱翠，歌声里炊烟袅袅。曾几时炎鸟作祟，十日并出四野尽憔悴。多亏了神羿下界抖神威，他那里张弓射箭雄姿俊美。他那里惩恶扬善气宇巍巍；愿留他造福人间除妖魅，愿留他永驻山乡不回归；嫦娥啊，春来秋去十八载．今日里心儿跳荡却为谁?”这里的唱腔采用无板无眼、没有固定节拍的散板形式，“嫦娥”可以根据内心的情感控制声音的流淌，而不用受任何固定的节奏制约，其乐句句幅的变化、旋律的展开都自由地与意蕴和气韵相连．让“情”自在“唱达”：“南梆子”曲调委婉绮丽，用在闺阁俊秀和惆怅少年的爱恋之情中，那份细腻柔美、舒畅明朗、欢快喜悦的情感心理表现得淋漓尽致；而字密腔简、节奏紧凑的流水板式则把热恋男女的那一份心动与心跳表现得自然而真切。

京剧念白是人物的说话部分，是“由韵语——诗、词、骈文体的对偶句，与半韵语和口语结合的一种朗诵调”。在《青衣》中念白形式主要为韵白。与“轻松、活泼、亲切、自然”的京白相比，韵白在此给人的感觉是“沉重、悲痛、绝望、凄凉”。第二集一开始，柳如云伴着韵白的那个出场让人久久难忘：“势力交怀——势力心，斯文谁复——念——知音?”这一声“诵”，使心中的那个幽怨与忿恨兜底甩出，把筱燕秋惊愕得无法动弹。一般说来，韵白必须有“调门”．它的原则为“本人唱念同调”“同台演员互相同调”。青衣行当的声象造型多用“小嗓”音色，因此，其韵白也比一般的语音要高亮、纤细，同时由于气韵的充实也显得更加有风骨和柔韧感，也具有类似唱腔的那种低婉柔润、一波三折的韵致。而当这样的韵白夹在日常化的对话之间。则不可避免地会呈现出一种忧幻沉迷的“阴气”。

京剧音乐带给《青衣》的阴柔气质，还要归功于京胡和板鼓的作用。虽然它们的基本作用是给唱腔伴奏或渲染气氛，但是它们从来不曾掩饰自己的个性。京胡运弓、触弦之时通过“托、垫、包、裹……”等技巧的处理．用“绵裹铁”的骨感来“烘云托月”，这个“运弓”的过程就包含着刚柔交错、阴阳相揉的线性美感特征，而京胡音乐则蕴藏了“风”“骨”“韵”的美学特征。好的京胡伴奏“按弦用力而不觉．运指动宕而无迹”，用陈彦衡评价梅雨田胡琴艺术的措辞即“音节谐适，格局谨严．有时偶闻花点不必矜其立异．自然大雅不群。随腔垫字与唱者嗓音‘气口针齐相投，妙在游行自如．浑含一气，如天丝云锦……”

鼓板是指单皮鼓和檀板，它承载着鲜明的节奏．与生命运动的某些节律息息相关。《青衣》中的那几阵鼓板的滚奏与人物的心理律动融洽地结合在一块儿，既符合剧场排练的现时背景，也符合人物的情感涌动，给观众造成一种高急的音乐“冲撞力”，迫使心律紧随鼓点不断地滚滚向前，直到在一个刹那戛然而止，人们似乎才从一种不能自控的梦想战栗中猛然惊醒．只留得一声抑于心底的哀叹。

二、《青衣》创作音乐之“声”

创作音乐在这里专指赵季平作曲的这些部分，也是最严格意义上的影视音乐．它主要包括主题音乐、场景音乐、主题曲、片尾曲等形式。《青衣》中的创作音乐总的看有一个明晰的“主导动机”，其作用在剧中借由补短重复的乐句或手段来象征某种观念，借此统筹视听艺术的风格，并不断地提醒观众某个特殊的意涵或概念。《青衣》音乐中，赵季平采用bE调为主体，其情感取向已可见一斑。

在某些乐句中．赵季平甚至把小音程的性格紧缩到极致．大量使用建立在半音关系上的小二度。从16世纪意大利人最早使用的半音到今天作曲家所使用的半音，它们所表达的基本情感都是痛苦．在这里我们似乎感到了那份挣扎中的战栗和心如刀绞般的痛苦。整整几组半音的递进使用．也打破了前面音乐所建立的调性稳定感，给人一种游离不定的感觉。

从旋律的总体走势看，下行线远远多于上行线。下行的旋律往往表现下沉、消逝等消极的情绪(尤其是不断递降的二度音程)，我们在这里也的确可以闻到这种气息，尤其是筱主题结尾处三个连续缓慢下行的小二度，这种填满了空白的逐步的下行具有一种疲倦的效果。半音向下到主音上去的张力，虽然使音乐具有结局性的意味，但末尾停在“2”音，悬在半空不给予解决，还是带给我们一种萎靡的痛苦。旋律有如一曲悲戚颂歌，颂唱生存惊恐中的宁静、破碎中的无损。在这份清晰的脉动中，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份无限的渴望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久久不能散去，直至生命衰退到完全的停止。

《青衣》的音乐以线性为主，赵季平用乐器独奏的方式让单一的音符在时间上进行铺展和分解。一个个音符如同一个个清晰的口语发音流淌着出现，主题音乐旋律因此显得单纯明净。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显得冷清孤寂，如同一个飘悠悠的哀怨女子在你的面前悄然经过，在她柔缓的回眸中．你只记住那不施粉黛的清丽和不着边际的落寞。在有些地方．赵季平也用了一些和声效果。例如，乐句的末尾或音乐的高潮部分。早在17世纪，法国哲学家、数学家和音乐理论家麦尔生就说：“音乐中的音程能反映人的肉体、心灵、世界的首要因素以及事物的运动”。两个声部或两种乐器的和声的运用，底音犹如发自心底的叹息，隐弱

又绵长；而另一个声部使用分解和弦，将那份哀怨缓缓抖开，将那份惆怅洒向空中，淡淡消逝却似乎又洒落一地并渗透进每一粒尘土，化为不能轻抚的落地之痛。这种和声织体的方式虽然没有网状铺叠后的紧凑和谐，也没有华丽繁复的装饰感。它以自然延伸的线条反而写下了一种虚灵纯净、蜿蜒游动的韵感。在这样一种横线型的织体思维下，一个孤独忧郁的灵魂随着一声叹息慢慢飘远。

三、《青衣》主题音乐之“魂”

能量音乐学派的杰出代表库特主张，我们如果只是着眼于分析音乐的旋律、和声、节奏等元素，就如同解剖一个人的身躯，注定是无法得到灵魂的，音乐中的不朽者必定是遮蔽在音符的秩序之中的，譬如音色、音区、调式、情感等。

《青衣》音乐中所牵涉的音色音区还是比较丰富的。筱主题音乐基本上是在小提琴的中高音区演奏，小提琴的音色本身就带着明亮又柔和、纤细又绵韧的质量特征，非常适合表现抒情性的篇章，当小提琴演奏在中高音区时，那个声音似乎来自一个更遥远的地方，清清亮亮没有一丝尘埃却总又是带着悲凉的幽咽，在潺潺流水般的竖琴的伴奏下，那份清柔缠绵表现得淋漓尽致。有的时候，筱主题用大提琴在中低音区演奏，那声沉重的叹息无可掩饰。面瓜主题音乐都是在中音区进行，明朗、愉快富有田园风格的长笛和稳实、单纯的钢琴，虽然二者比起柔美的弦乐要多了几分阳刚之气，但毕竟是缺少气势的。加上局限单一的音区、节奏平稳的旋律和不断机械重复的乐句，那实在是一个缺少生机、知足平庸的音乐形象。春主题音乐则都是用双簧管在中高音区演奏的，这个“管乐器中的姑娘”与弦乐的音色颇为相似，其柔靡的音色比起小提琴、大提琴显得高扬、明亮，似乎也多了一些放纵和俗气，少了一些含蓄和深沉。场景音乐则往往采用弦乐合奏的形式在几个音区上下来回，使旋律呈现出回环往复的缠绕感。

调式问题直接关系到音乐创作中的音乐风格的取向，它从逻辑上联合并指导音乐音调的运动，它是音乐中惟一可以触摸到的灵魂。《青衣》音乐中，几乎都可以听到“1-7-6”、“4-3-2”“7—1—2”“3-4—5”这几个小三度的游移．赵季平充分利用它们天生压抑的音响感觉来完成关于“忧伤”“悲哀”的表达。在小三度的基础上，他还多处使用小六度(如6—4)。在小三度基础上形成的小六度作为一种不稳定的尖锐的不谐和音程，它表现的是一种不断改变着的快乐和痛苦的情感，当它和小三度用在一起就会引起一种极其痛苦的不满足感。而建立在小三度上的小七度(6—5)更是一种带着浓浓缺失感的“流离失所”的悲伤和忧郁。这样，把哀悼的小七度和苦恼的小六度包含在明快、积极的大调式中，则明显地表现出自外返回的痛苦情感。即对悲哀的接受或屈服，对现实的消极忍受或与死亡相关联的绝望。那诗化的调子，无形地渗透着一种阴性的张力。这个阴柔的灵魂在剧中始终游荡在我们的上方，她或是重复或是变化着自己的体态，但她始终以我们熟悉的一个感觉样式出现着，久久不愿离去。

《青衣》的音乐似乎有一个粗壮的根，它深深地扎在电视剧的文本中。赵季平用来自上界的那一份已经消失但并未走远的爱浇灌它，它长出了一根主干，继而在主干上又生发出许多小枝条，所有的枝丫围绕着主干伸展缠绕。筱燕秋主题音乐就是这个主干，它也是整部电视剧作品的基本心理旋律，它吸收并包含了整场音乐和其中蕴涵的感情，当这些音乐弥漫在电视剧中，我们能感受的就是“阴柔婉约”“哀弦微妙．清气含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在曼声细语、娓娓道来的丝丝缕缕中，我们不仅可以感受到那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伤痛，也可以感受到一种不甘的韧性和执著的热情。

[参考文献]

[1]赵世民．乐坛神笔赵季平[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2003．

[2]刘哗原．电视剧鉴赏[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3]何晓兵．锦衣夜行——电视剧《青衣》音乐分析[J]．中国音乐。200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