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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就能抵达

2009-10-22

民族文学 2009年10期
关键词:土族小镇事物

衣 郎(土族)

河流的腰部,桥的姿态完美纯熟/两座山的乳房上/鹰在转瞬即逝间留下影子/乌鸦高声部的鸣叫/烘托预感,难言之隐/暗藏起衰老以及皱纹/……你在哪里忘记河流,你就会在哪里想起石头……/光线隐没,膨胀散失/一些留给时间的忧伤的布鲁斯/任意地掠过眼睛里的海/鸟儿们纷纷离去/世界只剩下一个空洞/桑士哥的转弯处/有些人留下了影子/有些人留下了心

二○○三年,我在互助县五十乡桑士哥村边的中学教书时,写下了《桑士哥的转弯处》这首诗。

桑士哥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土族小村镇,和我童年生活过的吉家湾没有什么大的区别。院落、老树、河流、颠簸的土路以及就连说话颠三倒四的傻子这些村庄的元素都有。唯一有较大区别的是它是乡镇的中心,可能聚集了更多的乡村文化和少量的集市文明。在那里,我度过了三年时间,和那些说汉语都不太流利的土族“尕娃”们早晨起来一起跑操,晚上一起在灯光下自习。我对这个偏远的小镇有着极为迷恋的情怀。它立身于静寂的山间,没有张扬的痕迹和自我的迷失。在我看来,简单而平凡的事物总有一些神秘的东西在里面。所以,我从未对身边微小的事物有过偏颇的遗忘或者忽略,倒是有过刻意而深入的探求。时常我愿意在它们面前驻足,用交流或抚摸来接近它们真实的内心,也许在它们内部,存在着或多或少的没落和偏执,但丝毫不影响它们对真实品质的贴近,没有过多修饰的东西呈现的其实就是我们已逐渐脱离的本真和纯粹。就像桑士哥村,这个豆丸大的小村镇上,我曾多次漫步其间,寻找让自己或让别人动容的画面。我所找到和发现的也许仅仅是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的挤对和悠然自得的生活状态。在那里,一个人拥有快乐、烦恼、情绪化、小失落、谎言甚至怨恨,但绝少假笑、压制、四平八稳、老谋深算。也许我的这种寻找掺杂了一些自我的情绪,但不是说过吗,我们缺少的不是美而是发现,所以我始终未停留过自己的脚步。

某些事物在记忆里让我感到对时空的敏感和对事物之间神秘关联的认同,比如说:桥。在桑士哥村的最上端是“东风大桥”,破旧而且简单,在中国的任何地方有着无数这样的场景道具,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一百多米的东风大桥两边的护栏已经有些残缺,桥下的河水显得瘦弱而且萧条。瘦弱的水让我想起母亲、姨娘或者姐姐,她们终年在山间劳作,孕育了众多儿女,肩膀上扛着这个多风雨的世界。她们柔和、美丽而且低调,就像一场电影的背景音乐,用低音烘托出画面和情感。而现在,在桑士哥小镇上,我看到了这样的水,桥下的水虽然显得淡薄,但也小家碧玉,颇有几分风韵,它除了展现自己的存在以外让一座桥得到了应有的高度和赞美。等到草绿河清了以后,河滩边的空地上每年会举行“花儿会”,土族小伙子们会唱着那些“尕妹妹你们坐呀,阿哥们是出门去的人呗”的情歌,姑娘们会在歌声里遭遇爱情。残桥弱水,那些裸露在岸边的石头,点缀在河边的杨柳,那些心存感恩和念想的人看到,语言的流溢,必会在瞬间激起。喧哗过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桥、河流、石头、树依然安静地回到自己的内心里,在静默中看时光一点一点走远。然而,最具光彩的也是这些简单的事物,它们没有炫耀的资本,也无张扬的性情,有的仅仅是将自己放在世界里,完成和奉献自己。

时间总是让易逝的东西容颜尽换,但它在剥落事物外部形态的同时,也留住了事物的内在品质,累积起传统价值的递增和文明程度的上升。作为丹麻、五十、松多和红崖子沟几个乡镇互通的必经之地,桑士哥小镇业已构建了诸多的物质文明积累。小镇上各种商铺琳琅满目。小饭馆、五金店、米粮店、布匹店、诊所等罗列在街道两旁,里面夹杂着店主的吆喝声和讨价还价的声音。那些小型的农用车和低档的汽车在街道上穿流,将货物运送到各处,赶集的人们背着大包小包在商铺里来回转悠,农闲的老农蹲在马路边的台阶上抽着旱烟,漫无目的地闲聊或“掀牛九”(一种牌戏)。中国农村商业模式的构制,就是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日子里建造并且延续。互助县是全国唯一的土族自治县,而桑士哥村又是土族的集聚地,有着“湟北诸寺之母”的佑宁寺坐落在北面,南连西藏后弘鼻祖喇勤贡巴饶赛的圆寂处“白马寺”,近年来又在隔壁的北庄村发现了百年前的土族故居,实在让人为其神秘的色彩感到惊叹。先人们早已远去,在另一个国度里回视,生命活动创造的遗产,为后人赢得便利与丰富,我们在先辈们遗留的文明里找到自己并完成自己。古镇在逐年累积文化传承和文明建设中已逐渐失去了破旧和愚昧,工业化队伍的身影已经悄悄投射在思想境地里,人们短时间内可能会获得“啤酒”和“咖啡”,但我们还是在钢筋水泥中时常犹豫。

我们为后来者创造什么呢?难道沉淀的文化和记忆要在工业文明里缩水,最后被千篇一律的格式文明所风干?

桑士哥的建筑和所有土族村落一样。黄土坯墙,松木平房简单而又协调,一个家就是一个城堡。各家各户像晴朗夜空的星星一样散落在田野里,静谧地呈现大地上别致之美。院子中间一般都是四方的花园,还有“煨桑”的灶台,畜舍都在角落搭建,精雕细琢的松木大门和房梁将土族儿女“精致”的心灵完全呈现了出来。傍晚时分,屋子上空的炊烟接连而起并四散而去,一阵阵鸽哨声间或打破了宁静,继而又恢复到祥和之中,孩童们在村子中央的空地里玩耍,踢毽子或丢沙包,道路两边堆满了草垛和粪堆。村边的小河里河水四季流淌,虽然时常仅仅是小溪水,但它是孩子们最好玩的地方。到了冬天,结成的冰河还可以滑冰,增添了不少乐趣。东西两侧的大山将小镇包围在怀里。在桑士哥小镇里我时常穿行,我喜欢这种小村落,没有浮华的笼罩,没有工业文明粗重纹路的痕迹,有的仅仅是平凡的生命和粗朴的生活。赶毛驴的村民和背柴火的妇女之间我能体味到我的童年和这个时代清晰走过的声音,明亮而且亲切。这些平常的事物构成了一个村落的精神图景。也许,一个民族的信仰或许就可以简单地物化为身边伸手可及的事物,这种信仰才真的有所依靠。

桑士哥小镇上让我难忘的,就是土族同胞们。这些土族人民在这里久居,土族文化习俗和景象自然不少。他们保持着土族人的婚丧嫁娶礼节,延续着古老而特别的传统。交流的语言平常都是土语,婉转而急速的语调会让异乡人惊诧。这个曾经在马背上驰骋的游牧民族,旧时辉煌便在不经意间流露。走在村镇上,随处可见身着七彩花袖衫的土族妇女们来回穿行,他们头戴各色鲜艳的头巾,红扑扑的脸上时常挂着开心的笑容。憨厚而朴实的土族男子让人们感到这个村落的亲切和厚重,他们通常身着半褂服饰,腰系红色腰带,显得精神而且健硕。土族传统的服饰文化与精美绝伦的土族刺绣相结合,产生了独具土族民族特色的刺绣服饰,在色彩、线条、图案、明暗等方面都有着独特的民族特色。土族妇女通常的装束是身穿斜襟上衣,两条袖子是用红、黄、橙、蓝、白、绿、黑七色彩布圈缝制成的,远看,如同两道美丽的彩虹。每逢喜庆节日,能歌善舞的土族青年男女,都会身着艳丽的民族服装。这让我想起他们中间有个叫桑木措的土族小伙,他时常带我到他家去吃土族风味小吃和喝青稞酒,围着四方的花园跳“安召舞”,他热情豪爽的性格一直让我难忘。

我对这个平凡而古朴的土族小镇充满着眷恋和敬畏,在中国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找到这样的小村庄,但正是这样的小镇养育了一方水土人情,才成为一个人的根和故乡,因而凸现出了它的母性之美。

我们每个人都在寻找美,美其实无处不在,或许就在我们身边。只要有心,我们就会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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