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兴

案头放着一串洋槐花,是一个女孩送来的。

女孩送来的时候说:“老师,这花很香的,你熬夜时闻闻,可以醒脑。”

女孩走进我们教室的那天,天空正纷纷扬扬地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得知女孩要插到我们班,我便告诫孩子们,谁也不许提那件事,我们要让女孩尽快融入我们班集体,尽快忘掉那件事。那天,校长亲自将女孩送到我们班。教室被孩子们布置得就像联欢晚会的现场,黑板上写着“欢迎你,我们‘家的新成员”,讲台两边摆放着刚买来的鲜花,一个大大的彩球悬挂在教室中央,四周彩带飘扬。孩子们齐刷刷地站着,起劲地鼓掌。班长致欢迎辞后,我请女孩给同学们讲两句话。女孩怯生生地站到讲台前,望了望窗外,说:“我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大的雪花,真美!和我们家乡的洋槐花一样,雪白雪白的。我们家乡的山上有好多洋槐树,一到春天,漫山遍野都是白的,就和这雪花一样,好美好美……”女孩甜甜地笑了,孩子们又起劲地鼓掌。我看到后排几个女孩子眼圈红了,偷偷地掏出纸巾。

女孩刚来时比较沉默,话不多,喜欢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看书。孩子们便凑过来问她看什么书,喜欢谁的书。女孩说喜欢看曹文轩的童话。孩子们乐了,叫道:“我也喜欢曹文轩!”“我有好几本他的书呢,明天带给你。”第二天,班长一下子便带来了6本,对女孩说:“我也是曹文轩的忠实粉丝,这几本书送给你。”事后有同学告诉我,班长那几本书,是连夜去新华书店买的,家里人不知道她去了哪儿,满世界找她。看她疯得满头大汗,她爸气得举起了巴掌,她赶紧说出了实情。她爸愣住了,扬起的手臂慢慢地放了下来。

孩子们是懂事的,不但信守诺言,而且相约在女孩面前,绝不提“爸爸妈妈”这些字眼,有空就带女孩出去走走,一起参加体育活动。慢慢地,女孩变得开朗了,话也多了起来。

转眼冬去春来,校园换了新装。一天放学后,我与女孩在校园里漫步。习习晚风中飘来阵阵幽香,是那几棵洋槐开花了。想起女孩刚来我们班时的开场白,我说道:“老师知道你喜欢洋槐花,老师也喜欢。每年春天,串串雪白的槐花都会挂满枝头,整个操场都能闻到花香。”女孩站住了,抬头静静地望着远方,幽幽地说道:“妈妈最喜欢洋槐花了,每到开花时节,妈妈总会给我和弟弟做槐花饼吃,那饼和槐花一样的味道,真香。”虽然女孩从不提起她的家,还有那次大灾难,但我知道,她的心中没有片刻忘怀,又有几人能忘得了。今天,我很想听听她的心里话。“孩子,你知道老师为什么这么喜欢槐花吗?其实,洋槐最令人敬仰的地方,还不是它的花。你看,洋槐不管生长在哪里,不论环境好坏,它都能随遇而安,快乐地长大,春天一到,便兢兢业业地开着花。正因为它有着极其顽强的生命力,所以才能战胜酷暑严寒,迎来春天的芳香远播。孩子,这才是洋槐树最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啊!”

女孩良久无语。再抬头,我分明看到她眼里湿湿的。女孩说:“老师,我懂您的意思,我也知道同学们的约定。爸爸妈妈还有弟弟都不在了,但我不孤单。我没有了自己的家,但我又拥有了一个同样幸福温暖的大家。老师,求您一件事好吗?别再把我当特殊人物看待,那样,我会更想爸爸妈妈的……”

我被深深地震撼了,紧紧抓住女孩的手说:“孩子,这个星期天去老师家好吗?叫上几位同学,我们下午一起去郊游,去看长江。”女孩乐了,笑着说:“真的?太好了!中午我给大家做槐花饼吧,我会做,是妈妈教我的!”

微风拂过,洋槐花瓣簌簌而落,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如银似雪,一路欢歌,一路芳香。

女孩今年12岁,她来自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