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两派激辩阿富汗战争

●本报驻外记者　温燕　尚未迟　纪双城　●本报记者　刘扬　●魏辉　柳玉鹏

“撤还是不撤，这是一个问题。”对于深陷阿富汗战争泥沼的美军和北约联军的处境，英国人开始用大文豪莎士比亚的剧作名言进行调侃。2001年10月7日，美国总统布什举反恐大旗出兵阿富汗，他身后是美国94%的民意支持率。8年来，塔利班被赶下台，但“基地”组织始终未被剿灭，恐怖大亨拉登至今杳无音讯。美军用近800名士兵的生命和数千亿军费换来的是一个满目疮痍、动乱不断的阿富汗。战争遥遥无期，美国和盟友的分歧却越来越大。美联社无奈地将阿富汗称为“帝国墓地”。“美国能在当年亚历山大大帝和苏联失败过的地方胜利吗”，“美国会不会陷入另一场越战”？这不仅成了美国国内的疑问，也成了世界多国激烈争论的话题。

“美军正失去信心”

“我们迷失了，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来到这里。”年仅20岁的美军士兵摩萨一脸茫然地说道，上周五，他最好的朋友被一名叛变的阿富汗警察开枪打死。“许多驻阿美军感觉他们在徒劳地冒生命危险，他们的许多战友已经丧生，而阿富汗人并不欢迎他们，有的阿富汗警察还将枪口对准美国士兵。”一名美军牧师这样对《泰晤士报》描述驻阿美军所面临的苦恼与迷茫，并称“美军正失去信心”。

与士兵厌战情绪增长相呼应的是美国反战呼声的高涨。10月7日阿富汗战争8周年纪念日当天，美国首都华盛顿呼声震天，美国民众再一次举行反战游行，要求政府结束这场远离美国本土、不可能打赢的战争。美联社最新的调查显示，对阿富汗战争的支持率已经降至40%的历史低点。8年前，被“9·11”恐怖袭击激怒的布什政府以打击“基地”恐怖组织为由发动阿富汗战争，舆论普遍认为“师出有名”，当时美国民众对战争的支持率高达94%。然而，8年的战争不仅没有换来和平，反而使阿富汗安全局势每况愈下，2009年美国和北约盟军更是遭受了最惨重的损失，至今已有350多名士兵被打死。俄塔社称，阿富汗战争已花费了美国纳税人2280亿美元，加上伊拉克战争，美国总计花费了1万亿美元，但战争远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

悲观的情绪也在美国媒体上蔓延，苏联在冷战时期发动的阿富汗战争以及美国发动的越南战争两个“失败案例”成了对比的参照。美国公共广播电台日前开播专题节目，供专家和民众评论阿富汗战争的功过是非。一种观点认为，美国发动的阿富汗战争和苏联发动的阿富汗战争有类似之处。苏联错误估计形势，在入侵阿富汗长达9年多并付出沉重代价后被迫撤军；和苏联一样，美国也是在根本不了解阿富汗的历史和复杂性的情况下发动了战争，目前也陷入难以自拔的境地。还有观点称，阿富汗战争就是越南战争的翻版。奥巴马显然十分忌讳将阿富汗战争与越南战争做比较。日前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他说：“吸取历史教训固然有必要，但另一方面，每一历史时刻都不相同……你永远不会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美国在阿富汗问题上最坚定的盟友英国同样为这场战争头痛不已。《独立报》8日报道说，和8年前超过六成的英国人支持派兵阿富汗相比，最近的民调显示，只剩下两成的英国人认为继续驻军阿富汗是“明智”的选择，有超过五成的英国人希望政府尽快撤军。《金融时报》8日在题为“阿富汗问题的选择”的社论中说，让英美等北约国家在阿富汗问题上感到最头痛的问题是，8年的战争没有带来任何实效性的结果，相反西方盟军却在逐步失去当地的民众支持。

白宫和五角大楼展开“两本书的较量”

虽然反战的呼声高涨，但目前来看撤军并不是美国政府的选择。美联社8日报道说，奥巴马正考虑进行战略调整，即改变过去把反恐矛头同时对准塔利班和“基地”的做法，而变成主要针对“基地”组织，从而缓解美军的压力。报道援引一名政府高官的话说，奥巴马准备允许塔利班在某种程度上参与阿富汗的政治进程，同时准备向阿富汗增派足以遏制“基地”组织的少数兵力。《纽约时报》也报道说，奥巴马政府认为阿富汗塔利班不过是在国内抢地盘和争夺政权，并没有表示有野心袭击美国，“基地”组织则是美国本土和海外利益的威胁。

而让奥巴马更为头痛的是是否向阿富汗增派军队。据美联社报道，美军驻阿最高指挥官麦克里斯特尔“上书”奥巴马，要求向阿富汗增派最多4万兵力，这一要求得到了麦凯恩议员及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马伦、中央司令部司令彼得雷乌斯等军方将领的支持。而以副总统拜登为主的一派则坚决反对增兵，主张驻阿美军维持在既定的6.8万左右不变，但加强无人机对巴基斯坦“基地”组织和塔利班目标的空袭。《华尔街日报》7日报道说，白宫和五角大楼目前正在为是否大规模增兵较劲，这场较量的背后其实是两本书的斗争。白宫的顾问们正在传阅《灾难中的教训》，奥巴马本人也读了这本书，而五角大楼则将《一场更好的战争》奉作金科玉律。两本书都把越南战争作为事例，但《灾难中的教训》对军方的主张持批评意见，认为在1965年，由于军方的狭隘眼界，导致越南战争扩大；而《一场更好的战争》则强调在1972年，尽管军方找到了打赢战争的办法，但由于在舆论压力下政界人士持反对态度，作战方案只能放弃，导致越战以失败告终。《华尔街日报》说，五角大楼和白宫都试图从这两本书中找到理论依据，在奥巴马做出任期内最重要的决定前，这两本书构成了辩论的框架。

波士顿大学历史和国际关系教授安德鲁·巴塞维奇对“美国之音”说，政府和国会及军方的分歧给奥巴马带来了政治难题。英国《独立报》评论说，奥巴马陷入了政治斗争的“火力交叉点”。究竟何去何从，白宫发言人吉布斯表示，奥巴马尚需斟酌数周才能做出决定。《洛杉矶时报》8日报道说，奥巴马日前表示，他既不会迎合从阿富汗撤军的呼声，也不会减少驻阿军队，而要走一条“中间道路”：既不撤军也不大举增兵，同时希望巴基斯坦发挥更大作用，从外交和军事上给予美国更多支持。《基督教科学箴言报》9日表示，这种“混合”路线意味着奥巴马可能向阿富汗增兵，但数量远远低于军方的要求。

阿富汗内部的混乱以及北约盟国之间的分歧也让美国添堵。《金融时报》说，卡尔扎伊政府的问题越来越多，一场大选表明这位阿富汗政府领导人正在丧失民意，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腐败案件浮出水面。美联社称，在这个有“帝国墓地”之称的国家，严重的贫困和腐败问题让反恐行动变得更为复杂。伦敦大学伯白克学院国防事务学教授史密斯8日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英国在未来3年里还会追随美国在阿富汗军事行动，至于北约其他成员国，热情追随的可能性不大，可能会通过拖延增兵等方式来应付，因为战争极大地消耗着国家的财政。

“美国和中国利益汇聚一起”

作为中亚地区重要的门户，阿富汗问题不仅对美国有战略意义，还关系到周边多个国家的利益。美联社8日称，自从2001年塔利班倒台后，印度与巴基斯坦一直在竞争对阿富汗的影响，阿富汗成为印巴角力场。在过去10年间，印度向阿富汗注入10多亿美元帮助建设公路、电厂和喀布尔新议会大厦。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的巴约里亚说：“巴基斯坦视印度在阿富汗不断增加的影响为本国在该地区利益的威胁，而阿富汗在战略上对印度非常重要，因为它是印度进入土库曼斯坦和哈萨克斯坦等中亚能源国家的门户。”美国一独立智库去年也出台报告称，阿富汗成为印巴对抗的“新战场”。

俄罗斯《独立报》9日发表题为“阿富汗因素改变俄罗斯与北约关系”的文章称，阿富汗战争已满8周年，美国并不想离开这个国家，但阿富汗日益恶化的局势让各国感到不安。战争仍在持续，阿富汗经济已经崩溃。针对复杂的局势，美国及北约希望得到俄罗斯的支持，共同维护阿富汗局势的稳定。俄罗斯已开始介入阿富汗的局势，俄已允许美国通过俄境内向阿富汗运送非军用物资。同时俄罗斯也同意与北约一起培训阿富汗打击毒品走私的专家。专家认为，未来俄罗斯还可以向阿富汗提供经济援助、恢复基础设施等方面援助。但俄罗斯是不会向阿富汗派兵的，这一点美国及北约十分清楚。

还有美国媒体称，在阿富汗中国与美国也找到了共同的利益。《纽约时报》6日称，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以南的卢格尔省，亚洲未来的地缘政治版图正在变得日益明显：美国部队正在为开发当地价值几百亿美元的艾纳克铜矿的中国国有公司提供安保。该文称，在阿富汗，美国和中国的利益汇聚于一起。中国企业来此采矿，可以为阿富汗人提供工作，产生税收，有利于维护喀布尔政府的稳定。而在美国看来，一个“适当”稳定的阿富汗才不会成为恐怖分子的天堂。中国则希望阿富汗成为安全的能源通道。如果美国击败“基地”组织和塔利班，中国的地缘政治地位将得到增强。

阿富汗战争将何去何从

对于目前的局势，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阿富汗问题专家卡林·希伯尔对《环球时报》记者说，美国现在确实需要对阿富汗战争调整方向，改变策略，因为战争进行得很不顺利。但现在说美国陷入另一场越战还言过其实，越战时美军派出50万军队，现在只有6.5万人，远没达到那种地步。不过，美国必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设定这场战争的截止日期，不能无休止地打下去，否则“另一场越战”也并非危言耸听。

北京大学国际战略研究中心副教授余万里说，阿富汗战争对奥巴马来说，意味着一个政治承诺，他在上台之初批评小布什反恐的重点应该转移到阿富汗战场，这是奥巴马向美国人作出的一个政治承诺。但是阿富汗战争的难度与伊拉克相比要大得多，也更为复杂。奥巴马目前陷入了一种困境，既要迎合美国国内右派势力要求将反恐大旗继续打下去的意愿，还要考虑本阵营内反战人士反对美国过度用兵的要求。

余万里说，如果阿富汗战争持续下去，最大的影响就是把美国的战略资源困在了这个战场上，使美国陷入一种战略困境。这对于中国来说，可能是一个战略机遇期，美国希望中国帮忙推动巴基斯坦在反恐问题上的合作，事实上，美国在这一问题上求助于中国的姿态已经越来越明显。余万里说，从现在的局面还很难预测阿富汗战争最终的结局，但是从走势来看不了了之的可能性更大，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帝国可以成功统治阿富汗这个地方，阿富汗战争的结果很有可能就是它“渐渐从国际媒体的头条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