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　桦

不识抬举

乌木村的村长叫刀德才，伶牙利齿，脑瓜子灵活，在村里人缘好，人称刀转轴，只要他出面，村里村外没他办不成的事。可是，事情就有这么怪。这不，刀转轴要为儿子办婚宴，里里外外都需要人帮忙张罗，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一个人却不买他的账。

儿子要结婚，得找一个办事牢靠嘴巴稳当的人当账房先生，把亲戚朋友送的礼，记在大红本子上，今后遇上客人家里有红白喜事，好照名单还人家的礼。为请这个账房先生，老婆和儿子说法不一，老婆要请村文书，儿子要请村小的老师，就等着刀转轴这个当爹的拿主意了。可是，刀转轴既不支持老婆，也不支持儿子，说要请村里的乌二逢来担当此重任。没想到刀转轴话才说完，就遭到老婆和儿子的坚决反对。为啥？乌二逢从小不务正业，30年前乡上修水库伤了腰，如今三天两头跑了县里跑省里，就凭他那癞皮劲，公家出钱给他改了房，接了自来水，还让他吃上了低保。可是，解决了一个老问题，他新的问题又出来了，县里乡里领导都让他缠得头皮发麻，村里人都叫他乌二癞子。这样的人，怎么能请来当账房先生？

刀转轴哈哈一笑，道：“你们懂个屁！人家告状信少说写了半人高，隔三差五往城里跑，找了县长找省长，村里谁有他见识广？就是从门缝里看人，咱也得看人家的长处是不是……”

刀转轴嘴皮一翻，一通道理说得娘儿俩只有瞪眼睛的份。可是，当刀转轴拨通了乌二逢家的电话，没想到乌二逢打了几个哈哈，道：“村长，你这是高看我呢。你家公子的喜酒我喝定了，但账房先生你另请高明，我有别的事！”

刀转轴一听愣住了。在这特殊的时候，找谁谁都乐呵呵地答应了，再说刀转轴好歹还是一村之长，大事小事求他的时候多着呢，谁不想去帮他这个忙呀？刀转轴眼睛一转，噼噼叭叭说了一大堆让他当账房先生的理由，可是乌二逢死活就是不答应。

刀转轴在老婆儿子面前丢了面子，很生气，叭地挂了电话就骂开了：“娘的，还有这种不识抬举的家伙！”

不是东西

请不动乌二逢这尊大菩萨，刀转轴只好请村小老师当了账房先生。乌二逢说话算话，刀转轴儿子娶新的前一天，就提前过来送了彩礼。

乡下人办喜事图的是喜庆、热闹。按照乌木村的规矩，娶亲这天要像模像样地办宴席，凡是送了彩礼的，早上就要过来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可是，这天早上，送了礼的都过来吃早饭了，唯独不见乌二逢的影子。

为账房先生的事，刀转轴心里就疙疙瘩瘩的老是不舒服，送了礼又不来吃饭，这不是跟咱过不去吗，难道老子稀罕这点彩礼钱？刀转轴气呼呼地到了乌二逢家，一头撞上了正要出门的乌二逢。

刀转轴沉着张脸，说：“乌二逢，咱村前村后的，想请你帮帮忙指望不上，你送了彩礼，又不来吃饭，这不是明摆着在扫老哥的面子吗？”

乌二逢一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说：“村长，我不是这意思……”

刀转轴拿出50块钱，说：“不知道我什么地方把你得罪了，既然你不肯赏光，那我就把你送的礼钱还给你！”

乌二逢把刀转轴手里的钱硬推了过去，脖子一梗，腰一挺，道：“村长，我真的有事。今天你就是杀了我的头，我也要走！”

刀转轴叹了一口气，软软地把钱收回去，说：“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拦你，但是我必须敬你几杯酒，不然老哥我心里过意不去！”不等乌二逢开口，刀转轴打电话叫家里帮忙送了几瓶酒过来，两人一个一杯就喝上了。

乌二逢这几年烦事多，经常借酒浇愁，喝不了几口就醉。刀转轴一喝酒就上脸，而且一上酒桌，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一瓶酒才喝了一半，家里就不停地打电话来催，说新娘子快到家门了，要他赶快回去张罗陪送亲的人。

刀转轴嘴巴上应着，屁股就是不动。为啥，两人都有了几分酒兴，说的话越来越投机，两人的声音一个比一个高，那家常拉起来就怎么也说不完。

乌二逢一心想着要出门，喝了半天居然还没有什么反应。眼看一瓶酒都快见了底，乌二逢家门外响起了女人的叫骂声。两人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刀转轴的老婆一头闯了进来，指着刀转轴的鼻子就骂：“这个老杂毛真不是个东西，儿媳妇都进门了，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在这儿磨闲牙？”

刀转轴脑门一拍，道：“坏……坏了！都……说喝酒误事，我今天……差点把这档子事忘了！”

什么，这天大的事怎么说忘就忘了？老婆一听傻了眼，一跺脚骂骂咧咧地走了。家里男主人不在，要是她也不在，家里的天不就塌了吗？

老婆前脚一走，刀转轴就说：“来，还……有两瓶酒，咱俩一人一瓶对……对吹，吹完咱……各办各的事。”

乌二逢还有啥好说的，摇摇晃晃站起来。二人各自拿起一瓶酒，咕咚咕咚一气喝了下去。

不知为啥

刀转轴高一脚矮一脚，头重脚轻回到家，农家小院里里外外都坐满了人。

新娘子早已入了洞房，送亲的人都在堂屋里。刀转轴红着一张关公脸，挨个给送亲的陪不是，说：“村里有点……公务，得罪得罪，下午多敬你们……几杯……酒。”

新娘子的叔叔早拉长了脸，说：“算了算了，大村长公务繁忙，我们哪敢劳驾领导陪我们呀！”

“这不是抽我嘴巴子吗？我是……有苦难言呀！”刀转轴叹着气，陪着笑，说了半天好话，总算让新娘子的叔叔脸上有了笑容：“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知道你喝酒的底细，沾酒就醉，下午我们还是自己陪自己吧！”

刀转轴见有了转机，道：“好好好，失……礼了，我先去躺一躺，下午陪……陪你们。”

刀转轴这一躺，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来。刀转轴眼睛还没睁开，就听见旁边有人在抽泣。刀转轴睁开眼睛一看，原来老婆正在床边抹眼泪哩。刀转轴道：“嚎啥嚎啥，我这不是还会喘气吗，乌二癞子呢？”

老婆气得不行，一边抹泪一边骂：“昨天这么多客人你不陪，偏偏要去陪乌二癞子喝酒，差点把老命给搭上不说，还把送亲的人都给气跑了，你到底为了啥？不把话说清楚，老娘跟你没完！”

娶亲这天，对送亲的每一个人，男方都得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可是当家的居然醉倒在床上，别说陪人家，连个照面都不见，送亲的能不生气吗？

“哎哟，该死该死！”刀转轴边说边爬起来，“乌二癞子昨天没出村吧？”

老婆一听更是火冒三丈，猛地给他背上一巴掌，气呼呼地骂道：“乌二癞子是你爹呀？你这么巴心巴肝地惦记着他！他还没出村就歪在草垛上睡着了，让人弄回去今天早上才醒过来，你好好地去孝敬他吧……”

刀转轴叹了口气，眼睛一瞪，说：“你知道老子容易吗？老子总算把乌二癞子的事解决了。你知道吗，全省要在县上开现场会，县上层层下达了保稳定的任务，咱要是不跟他套套近乎，他到会场上一搅，他把自己的事搅黄了不说，咱村一年的工作也白干了呀！这……不是给咱县里丢人吗！”

刀转轴伸了个懒腰，对老婆说：“还在这儿愣着干啥？咱们得赶快到儿媳妇娘家去，给亲家公亲家母陪不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