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陈　音

曼纽尔一定要忙于做事,否则他就会感觉人生毫无意义,感觉他在浪费他的时间,感觉社会不再需要他,感觉没人爱他、没人想要他。

所以,他从早上起床就有一大堆事情要做:观看电视早晨新闻(过去的一个晚上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阅读报纸(昨天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叫他的妻子别让孩子们上学迟到了,备车,叫出租车,乘公共汽车和地铁,但却总是集中精神,寻找机会,看看手表,有可能的话,就用手机打几个电话———关键是要确保让每个人都看到他是一位重要的人,是一位对这个世间有用的人。

曼纽尔到达上班的地方后,立即就开始专心处理等待着他处理的成堆文件。如果他是一位雇员,他会尽一切可能让老板注意到他按时上班。如果他是一位老板,他就会让所有雇员立即开始工作。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活要做,曼纽尔就一定会去拓展一些,开创一些,实施一项新计划,让他们有新的事情去做。

曼纽尔去吃午饭的时候,从来不会独自一人去。如果他是老板,他会跟他的朋友坐在一起,讨论新的市场策略,大说竞争者的坏话,而且总是留有一手。他还会以自豪的口吻抱怨自己工作过度。如果曼纽尔是雇员,他也会跟他的朋友坐在一起,抱怨老板,说他经常要加班,很绝望(但带着自豪的口吻)说公司太过于依赖他了。

曼纽尔整个下午都要工作,无论他是老板还是雇员。他会不时地看一眼手表,尽管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但他仍然要在这里解决一个细节,要到那里签署一个文件。他是一个诚实的男人,他想证明是拿钱做事的人,他没有辜负别人对他的期望,没有辜负他父母的梦想。他父母为了让他能够得到必须的教育,付出了很多很多。

他最后終于还是回家了。到家后,他洗了澡,换上舒适的衣服,然后坐下来跟家人一起吃晚饭。他会问孩子们在学校的事情,问妻子这一天过得怎样。他还会不时地谈到他的工作,为的是起到一个榜样的作用———因为他并不想把忧虑带回家。吃完晚饭后,孩子们立即就离开餐桌,跑去玩电脑了,因为他们对榜样、责任之类的事情毫无兴趣。曼纽尔也走去坐在电视机前面,观看新闻,即那些可能发生在下午的事情。

他睡觉之前,总是要先看看那些放在床头柜上的技术书———无论他是老板还是雇员,他都知道竞争是激烈的,如果跟不上形势,就会有丢失工作的危险,然后就得面对最糟糕的诅咒:失业。

他会与妻子说一会儿话,毕竟,他是一位温和的、努力工作和有爱心的男人,关心他自己的家庭,任何情况下都要保卫这个家。睡意很快就来了,曼纽尔睡得很沉,因为他知道第二天将会是非常繁忙的一天,所以他得补足能量。

有一天晚上,曼纽尔做了一个梦。

一位天使问他:“你在为谁做事呢?”

他回答说他是个负责任的人。

天使接着问:“你一天之内是否能够就歇15分钟,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看这个世界,看看你自己呢?”

曼纽尔说他愿意这样做,但是他没有时间那样做。

“你是在想愚弄我,”天使说,“每个人都有时间那样做,他们缺少的只是勇气。如果工作能够帮助我们考虑我们正在做的事情,那么工作对我们来说就是一种祝福。但是,如果工作的作用只是防止我们考虑人生的意义,那么工作对我们来说就是一种诅咒。”

曼纽尔半夜里惊醒过来,一身全是冷汗。勇气?一个能够为家庭牺牲自己的男人怎可能没有勇气停下来歇15分钟呢?

曼纽尔想,最好是继续睡觉,这只不过是一个梦,这种问题不会给你什么好处的,再说,明天将是一个非常繁忙的一天。

(梁衍军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