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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芳菲像什么(外一篇)

2009-09-01沈烈文

文学港 2009年5期
关键词:锄草小涵芳菲

沈烈文

吴芳菲跟我的关系是同事。

吴芳菲像什么呢?我一直琢磨这个问题。她像一条鱼,关在十七层楼的鱼缸里,一动不动,睁着眼睡大觉,嚷着无聊啊无聊。她是一条不会游泳的鱼,我希望她学会游泳,游到我的身边。可吴芳菲说,不会游泳的鱼还能算鱼吗?她又像七月的雨,说下就下,说停就停。雨从天上落下来的瞬间,我伸手想接住她,她却溅起几朵水花,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西楼小雨淅沥、东楼阳光普照的那天清晨,我望着窗外,对她吟着,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她嘻嘻哈哈,问我念的哪门子经。

再次声明,吴芳菲是我的同事。至少现在是。至于将来,将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会知道。我这样关心一个同事,你一定会认为我对她有意思。说真的,我自己也搞不明白。我只是一直想这个问题,这个吴芳菲到底像什么呢?

办公楼里,年轻的职员们,天天关在一个空间,不知道外面热浪滚滚的天。一年四季,就像养在温室中的花草,没精打采。一个清晨,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吴芳菲垂头丧气地告诉我,身体不太舒服。我说,只要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治病。我说这话时,她那白晳的脸上立刻有了红晕。我转身去了一下办公室回来,说,走,跟我走,帮你治病去,去锄草。吴芳菲一听,锄草?能治病吗?我说,当然能。吴芳菲得了宝似的抢走了我的锄刀,吵着要去锄草。看看吴芳菲的打扮,细高跟凉鞋,波西米亚吊带长裙,我叹口气,摇着头说,吴芳菲,可惜你不适合锄草,还是乖乖地呆在办公室里享受冷气吧。吴芳菲不是那种听话的女子,她不管,她骂我说话不算话,不像个男人。她挥舞着锄刀,呼朋唤友,大张旗鼓地说要去锄草。她的病似乎一下子就好了。

厂区内有一个花坛,因为地处偏僻,所以荒草丛生,很多年没人打理。花坛四周种了一点灌木丛,稀疏的几株,里面除了草,什么也没长。吴芳菲站在花坛外,微风吹来,长裙轻轻地飘动,她像一只花蝴蝶在我的眼前飞来飞去,晃得我直冒汗。

吴芳菲躬着身,双手紧紧握着锄刀,刀子钻入泥里,一株小草被她挖了出来。她翘着兰花指,不想让泥碰着她的手,用拇指与食指拾起小草放到我们早已堆成一堆的草堆里。草根深扎入土里,吴芳菲使劲地用刀挖着草,后来,干脆扔了刀,拔出一株草,出现了一个坑,她抖落泥土,像欣赏一件艺术品,看了好久,才惊讶地叫着,想不到这小小的草,根系这么发达。

花坛边的草很快锄完了。吴芳菲小心翼翼跨入花坛内。她细长的鞋跟马上扎入泥里,险些跌倒。我劝她回去。她笑着说,这样更加立得住,站得稳喽。看着别的同事手脚麻利地一眨眼锄去一块,吴芳菲连眼都不敢眨了。她瞧了一会儿说,你们把根留在地下,没多久又会生出来的。不是有个成语叫斩草除根吗?你们应该向我学习,连根拔起。同事们都笑了,像你这样锄草,锄到猴年马月呀。而且,斩草除根了,以后还有什么机会再来锄草哟。我听了“嘿嘿”地笑。七月的太阳炙烤着我们。吴芳菲擦擦脸上的汗,红彤彤的脸上涂满了泥巴。吴芳菲锄草不是蹲着的,而是站着的。那条长裙不允许她蹲着。一株草又被她拔了出来,顺便带出了许多泥,坑也越大了。泥抖落下来,打在她的脚上。她拼命地抬着脚,想把脚趾缝里的泥甩掉。

花坛里的草还没除尽,吴芳菲就逃之夭夭了,她是被一条蚯蚓吓跑的。

我们拔的草叫稗草,很难锄。拔的时间长了,手会红肿,起泡。小时候老家的田地里有这种草,我玩过。后来,离家,求学,工作。一直没有碰过它。

下班时,吴芳菲来找我,说祸不单行了,手好疼,都起泡了。她骂我没有脑子,说我们这帮人真是傻蛋,冒着高温酷暑,没事找事,干那劳什子事。我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是是是,是傻,是蠢。吴芳菲满腹委屈,想不到锄草这么辛苦,一点儿不好玩。还说能治病,看看,我一年的汗都流完了。

流汗的感觉不好吗?看你现在讲话的神气,病不是好了。我反问。

吴芳菲努努嘴,没好,还没好!这个病越来越严重了。说完,她气呼呼地走了。看着她的裙子上那些泥土印渐渐变得模糊时,我又想那个问题了,我突然明白,吴芳菲就像一株草,一株小草。开始的时候,她在我的身上一个劲地疯长,恼得我心神不宁,现在,她不长了,她停止了生长。那以后呢?

当天晚上,吴芳菲打电话给我,说她在医院,让我马上过去。她发高烧了。

交 情

施楚涵路遇余一凡,喜出望外,大声叫唤:余一凡,余一凡。

余一凡发现施楚涵,分外亲昵,手舞足蹈,也大声叫唤:施楚涵,施楚涵。

施楚涵与余一凡像久别重逢的故友,欣喜若狂地在大街上相互喊着对方的名字。事实上,他们分别在半小时前。路上行人川流不息,没有人会对他们的交情持怀疑的态度。

施楚涵的家离余一凡的家仅百步之遥。在某一天,能够相遇是一种缘份。

喜上眉梢的余一凡邀请施楚涵去他家吃晚饭,施楚涵兴高采烈地去了。余一凡有自己的心爱之物,他搬出来与施楚涵一起玩。彼此交流经验,畅所欲言,一副相见恨晚、知己难得的快乐样。屋子里,立刻有了欢声笑语。

玩够,吃饱。施楚涵准备回家,余一凡依依不舍。施楚涵说,你去我家吧。余一凡看看窗外,天已黑。施楚涵也看看窗外,天已黑。施楚涵说,路这么近,不用怕,走吧。余一凡就去了施楚涵的家。

当然,施楚涵同样拿出几件心爱之物给余一凡欣赏。余一凡见多识广,不是很感兴趣,心不在焉地在茶几上挑了几袋零食,拿过小剪刀,每包开个口子,浅尝辄止。施楚涵看了很生气,教训余一凡说,浪费可耻,不要这样,不然,不给你吃了。余一凡瞪圆了眼睛,气呼呼地说,刚才,我给你喝牛奶,吃棒冰,还给你吃龙虾。你还没还我呢!施楚涵不甘示弱,你不也吃我的薯片,你也还我。施楚涵欲夺余一凡的薯片,余一凡一只手挡住施楚涵的手臂,另一只手打了施楚涵的肚子。于是,两个人厮打在一起。顿时,屋里有了哭声。

亲爱的读者,您一定猜出来,那是两个小孩子的交情。可是,您或许不知道,我就是施楚涵的妈妈。下面的事就由我接着讲吧。

小涵(即施楚涵)与余一凡是幼儿园中班的同班同学。小涵那天去余一凡家是因为我遇到了王小萍。王小萍是余一凡的母亲,也是我小学时很要好的同桌。三年来,我没有遇见王小萍,王小萍也没有遇见我。原因很简单,我们几乎很少去接儿子放学。今天一见,我们激动万分。我叫着王小萍的名字,王小萍叫着我的名字。我说,想不到,孩子同班,又住得这么近,还碰不到一起。王小萍说,是啊,是啊,好多年不见了,都认不出来了。我说,是啊,是啊……后来,王小萍坦诚邀请我们去她家做客。我坦诚地说了同样的话。孩子们发现我们交情不错,余一凡就吵着要让小涵去他家玩。王小萍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言归正传。当时,小涵跟余一凡在客厅打架,我在厨房收拾餐具。听到哭声,跑去一看,余一凡的左脸上已有五个手指印,其中两个有鲜红的血丝正向外渗。我狠狠地问小涵,是不是你弄的?小涵点点头,马上又理直气壮地说,但他也打了我,而且是他先打我的。我说,不管谁打谁,余一凡流血了,就是你的不对。正在我审问之际,门铃响了。开了门,王小萍出现在门口。王小萍换鞋进屋,我尴尬万分。余一凡看见王小萍止住了哭,指着施楚涵说,妈妈,施楚涵不好,他打我。我连忙说,小萍真是对不起,都是小涵不好。施楚涵听了,急得哭着说,妈妈,是余一凡先打人的,他也打我。他吃薯片太浪费,你不是说过,那样吃不好吗?我来不及跟小涵讲明道理。我一个劲地向王小萍道歉。王小萍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我又恳求道,小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王小萍淡淡地说,不用了。王小萍拉着余一凡的手,出了门。

我摁着门口的延时开关,看着王小萍他们很不高兴地下楼去。我又习惯性地对他们说,小萍,慢走,有空来我家玩。想不到,余一凡抬起头来,大声说,以后,我再也不来了。小涵听到,匆匆跑来,倚着门框,喊着,以后,我再也不让你来我家了。两家人就这样不欢而散。

两个星期后,余一凡脸上的伤好了很多。期间我去慰问了两次。

一天放学,施楚涵路遇余一凡,喜出望外,大声叫唤:余一凡,余一凡。

余一凡发现施楚涵,分外亲昵,手舞足蹈,也大声叫唤:施楚涵,施楚涵。

我满怀歉意地向王小萍送去一个微笑,王小萍象征性地露了露齿。我问,下班了吗?王小萍说,婆婆让我们吃晚饭,我们先走了,再见。

(浙江文学期刊联盟·选自《湘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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