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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画闲笔

2009-08-17

书屋 2009年7期
关键词:叶先生凤姐贾母

韩 羽

不即不离

看过很多《红楼梦》人物绣像,从没有像看到叶浅予先生的画那样眼前为之一亮,心中怦然一动,继而大笑不止。画题是“王熙凤”,画幅中是什么?不说,很难猜到,是一个鲜红鲜红的辣椒。这在《红楼梦》中有出处,即贾母说的“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辣货,南京所谓‘辣子,你只叫她凤辣子就是了”。

且看凤姐,无论“毒设相思局”、“弄权铁槛寺”,还是“效戏彩斑衣”、“大闹宁国府”……其“机关算尽太聪明”不是几乎都与“泼辣”相表里?贾母虽养尊处优却世事洞达,一句玩笑话正好点到凤姐的穴位上。

画过《红楼梦》人物的大概都有体会,最难画的莫过于王熙凤。这个人物太复杂太多面,取于彼则失于此;取于此则失于彼。叶先生执两用中、不即不离。“不即”是不直接描画王熙凤;“不离”是紧紧抓住贾母那句话,虽避实就虚而又虚中有实,使人一看到辣椒就会想起贾母的话,想起凤姐这“泼辣货”的一颦一笑。谑而不虐,令人绝倒。

也只有兼擅国画、漫画二者之长的叶先生才能画出这样风趣的画。可是这类画又只能有一,不可有二。如若有东施效颦者,当会大煞风景的(此画是最近见于魏绍昌先生藏品《红楼雅集》中)。

有趣的“模仿”

吴浩然寄来一册《缘缘人生》,随手一翻,以为是丰子恺的画集,再细看,画中有丰子恺的影像。怎么回事,丰老先生画起自己来了?回头再看封面,才发现“缘缘人生”一旁还有副题“丰子恺画传”及“吴浩然绘、文”。这是吴浩然模仿丰子恺的笔法,以连环画形式描绘的丰子恺的生平事迹。作者是怎么想的,不得而知。我油然而生的读后感是:模仿得有趣,模仿得颇有创意。

请看,画法是人们所熟悉的丰子恺的画法,人物造型及背景也是人们所熟悉的丰子恺画的人物造型及背景。而丰子恺本人就处于自己笔下的画中人之间,处于自己的像醇酒一样的诗意的画幅里。故人故乡,原汁原味,而又似真亦幻,似幻亦真。丰老先生生前如能看到这册《缘缘人生》,当会说“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模仿”本是平庸无能之举,白石老人曾说“似我者死”,谓其不可救药。可《缘缘人生》的作者偏偏就“模仿”做文章,而又能使之死而复生,可谓着手成春了。

不闻兵家言:置之死地而后生。

妩媚、顽皮

朱新建的画好,好在哪儿?很难说清楚。好就好在说不清楚,这么说等于没说。如果非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我说四个字:妩媚、顽皮。这与绘画技法有关而又无关,是天性,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可是这从娘胎里带来的天性又是怎样融合到绘画中来的?这非外人所可道及了。我从他的言论中发现了点蛛丝马迹。他曾列举出多种所以要画画的理由,比如“算计卖钱的”、“要参加什么大展准备吓唬人的”、“应酬、奉命的”等等都不能算在内,只有“为自己画着玩的”、“自己画得快活的”才能算是真的达到了画画的目的。

他的话,一语中的,触及到了节骨眼上。不要小瞧这个“玩”字,只有当画者在挥毫之际能以“玩”的心态,纯粹以“玩”愉悦自己时,才不会为时所夺、为俗所牵。也只有在这种状况下,性情、愿望、才、学、识才能得以最充分地流露与发挥,才能最充分地展现自我。新建的妩媚、顽皮之所以能融合到他的画作中,八成得力于这个“玩”字。可是这个“玩”字又何其难哟,画画的人都有过这类体会:一拿起笔就认真得握拳透爪,如临大敌,再也“玩”不起来了。

说到这儿,我想起中国画中的一些说辞,比如技进于道,比如无法之法。我揣摩这“玩”字与之有关,或者说“玩”是通向“无法之法”的方便法门。

最近偶尔看到朱新建画在瓷缸上的画,是个嘴里叼着辫子,一手握拳一手高举红灯的女孩子,旁边有字:“革命无罪,造反有理,革命样板戏试验演出。”哦,是李铁梅,再细看,竟又是袒着胸露着乳,是个半疯子。这个半疯子立即使我想起了那个也是半疯了的荒唐年代,和那个年代里应运而生的只有共性而无个性的高、大、全,以及像按照着既定的设计程序制造的机器人一样的“艺术形象”。想想那“艺术形象”,再看看这半疯子,我几乎笑出声来。新建不只自己快活,也逗别人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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