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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之子回忆:杜氏家庭的明争暗斗

2009-08-14杜维善

报刊荟萃(上) 2009年7期
关键词:孟小冬杜家杜月笙

杜维善 李 菁

75岁的杜维善并不善谈,谈话中偶尔流露出的眼神也颇有几分凌厉。每一位知道杜维善身世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将他与熟悉的一个形象暗暗做对比,那便是他父亲杜月笙,这位被称为上海黑帮教父的人物,几乎成了旧上海的符号。

遥远的父亲

小时候跟我父亲在一起的时候非常少。1949年我们到了香港以后,我才真正和父亲生活在一起,但那时和父亲接触也不多——平时我早早就上学了,放学回来,吃完饭要睡觉了,见了面叫一声“父亲”,然后就快快走开。平常我们吃饭也是分开的,我、姐姐和母亲在一个台子上,父亲和一班人在另一个台子上。

就像在影视或小说里看到的一样,在这样一个大家庭,互相之间的明争暗斗是少不了的。我的母亲是第四房太太,她不太会用心计,但在杜家任何一房太太,如果不用心计就要败下阵来。每位太太身边都有一些参谋给她们出谋划策,怎么争宠,怎么夺权。母亲也有很多参谋。

在杜家,兄弟间的斗争也很厉害。父亲有11个孩子,我是男孩子中的第7个,但是因为我年龄小,也不住在一起,所以我也没涉及其中。父亲想培植大哥杜维藩,但实际上他是个阿斗。大哥喜欢喝酒,我父亲常常骂他:你代表我请客,可是客人刚刚到你就醉了,你还怎么代表我?但杜家的接班人始终是他,父亲的观念始终变不了,所以在他留的遗嘱里,长子和长孙的遗产多一份,其他几个都是平分一不过这些事情,也都成为旧中国的一个背影了。

其实父亲从来不是上海滩最有钱的人,但给人的感觉是他名气最大,在上海他也能够控制一些东西。父亲的一个观念是不做官。像他那样很早就闯荡江湖的人,很注意结交各方关系。

说父亲是“青红帮老大”是历史事实,但称父亲为黑帮老大,我不太同意。青红帮是非常时期非常特别的一个产物。正式的青红帮并不是打打杀杀,就是讲做生意你要在“帮”,当时如果不在“帮”,你就没有保护人,就休想在上海滩混。还有,赌博和抽大烟也是当时的一种社会风气。在老公馆,有父亲比较要好的客人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先上烟,这好像是个规矩。但是拿现在的社会观念来讲,这就是犯法。我知道父亲是一个很复杂的人物,我不想为他辩解什么,只是觉得,应该把他放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来看待他。

多面的父亲

很多人对父亲的印象都来源于上海滩的那些电视剧,以为他们整天过的是刀光剑影、打打杀杀的生活。当然电视剧必须这样拍,否则就没人看了。

《文汇报》总编辑徐铸成当年曾见过父亲,还写了一篇《杜月笙传》,徐铸成文章中说,以为像杜月笙这样大亨式的闻人,纵使不是红眉毛、绿眼睛,总该是一介草莽赳赳武夫,但见面后,只是一个修长身材、面色带青的瘦削老人,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言谈中也少带“白相人”常说的粗话。

父亲小时候因为家境贫寒,没怎么受过教育,所以对我们的教育看得特别重要。父亲对文人一直有一种向往,也对他们很敬重。章太炎与父亲的私交甚好,1930年父亲在家乡买了50亩地,造了“杜氏家祠”,章太炎不但为杜家编了家谱,还写了洋洋千言的《高桥杜氏词堂记》。

每逢春节过年,在杜家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因为上海滩的人都知道给杜先生拜年是不会空着手回去的。所以我记得,那时候年关将至,父亲就让手下到几个银行调钱到家里来,还有米,米倒不成问题,因为老公馆的管家万墨林是上海商会的,所以无论多少米万墨林都能拿来。那时候来老公馆拜年是排着队来的,包括很多穷人、乞丐,只要到大门口来给杜先生拜年,总归是能分红的。

不论对父亲有何评价,有一点是公认的:在民族大义上,他从来没有动摇过。父亲反日的立场是始终没有改变的,我想这一点跟帮会有关系,老一代帮会里的人对日本人有仇恨,帮会里有很多观念也传袭下来。但最主要的是,父亲有一个很强烈的“中国人”的意识,所以他非常恨日本人。

政治内外

抗战一开始,父亲以中国红十字会总会副会长的名义,联合上海各界组织救护队伍。即便在父亲撤到重庆以后,海外很多捐赠的物资或救济品,都由父亲接收后运往内地。他在上海布置了很多人在日占区做地下工作,暗中帮助国民政府,像万墨林、徐采臣,徐采臣是日本通。高宗武和陶希圣要逃离汪精卫阵营时,蒋介石就是通过我父亲,要万墨林暗中帮助他们。而日本投降时,国民政府要接收上海,父亲也做了很多稳定上海的事。

抗战爆发后,父亲转移到了重庆,他和早期帮会里的人关系渐渐疏远了,相反,与蒋介石这些人走得近一些。父亲在重庆时跟戴笠走得很近,所谓走得近,就是帮助戴笠在上海做地下工作,也利用他在上海的关系,主要是经济上,帮助国民政府抗日。

蒋介石和父亲的关系,坦白说就是利用,因为蒋介石始终没办法控制上海,他要利用父亲在上海的关系实现间接控制,而父亲是不做官的,无所谓蒋介石对他怎么样,所以这种利用也是单方面的。

抗战胜利后没多久,父亲和蒋介石的关系就出现了裂痕。上海有很多人跟我父亲过不去,警备司令吴铁城也到处抓他的小辫子!可能是在蒋介石看来,那时他已经不需要通过我父亲来控制上海了。蒋介石为了挽救财政危机,派蒋经国到上海实行市值改革,发行金圆券,要求民间将所持法币及金银一律兑换成金圆券。三哥杜维屏没有完全照办,被蒋经国以投机倒把罪逮捕。三哥被抓进去后,有传言说蒋经国要枪毙他,父亲没有多说什么,就一句话:“我有8个儿子,枪毙一个无所谓。”我相信说这话时,他还是能够感觉到世态炎凉的。他们对杜家可能有所顾忌,三哥被判了6个月后放出来了。听说有人跟蒋夫人说,真把我三哥枪毙,以后的事情会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现在很多年轻人会问我这个问题:你父亲到底是向着国民党,还是共产党?这样问就不了解我父亲了。父亲一向两面都帮,他不会得罪人的。两党都在争取他,而他也在找寻自己生存的空间。

1949年春,国共之间即将胜负分别之际,或许是考虑到父亲的影响力,双方都通过各自渠道来游说他,争取他。但父亲最后还是选择了香港。我相信父亲的心里很明白,他一辈子的立场是不做官,去台湾他能做什么?而且即便去了台湾,国民党待他也不会怎么样。大陆这边,上海解放后一个新政权怎么可能容忍帮会存在?他对此很明白,所以他也只能留在香港。

到了香港,他也始终不愿意对政治多发表看法,他对他最信任的门生陆京士讲,两个党都是兄弟,为什么要打来打去呢?父亲还是拿帮派的观点来看政治;他看得太简单了,政治肯定比帮派复杂得多。

海上旧事

父亲喜欢京剧,他后来娶的两位太太——我母亲和孟小冬都是京剧演员,母亲叫姚玉兰。父亲跟京剧界的关系也很好,他与梅兰芳很早就认识了。我父亲娶孟小冬做太太是梅、孟两人分开以后的事情。

我猜想父亲暗恋孟小冬好久了。一方面她唱得很好,用现在的眼光看,她也称得上是一位艺术家。另一方面孟小冬比较会用心计,也很会讨父亲喜欢,在我父亲面前常常会说笑话,逗他开心。孟小冬除了普通话,上海话讲得也很好,父亲可能跟她交流起来比较顺畅。不像我母亲,虽然嫁给父亲那么多年,但基本不会讲上海话,后来我太太常常问我母亲怎么跟我父亲沟通。母亲回答:“他听得懂我讲话,我听不懂他讲话。”

梅兰芳与孟小冬的分手,并不是那么简单,可能牵涉了很多很复杂的问题。但是这个条件究竟是什么,也只有梅兰芳、福芝芳和孟小冬他们3个人才知道。我想孟小冬对我父亲还是有感情的,否则她不会跟父亲一块儿到香港来。。父亲在去世的一年前和她结婚就是给她一个名分,否则在遗嘱里怎么分财产呢?孟小冬晚年过得不错。她没什么经济来源,就是靠我父亲留给她的和她自己当年挣的钱过活,她对钱也没有特别多的需求,就是希望有朋友每天到她那里去。

现在市面上出了很多杜月笙的书,正史野史都有。偶尔我也会翻几下,但没有更多的兴趣。在我看来,没有一本书会写出一个真正的杜月笙,父亲当年在国共之间参与了很多机密事,但这些事情他不和我们家人讲。证实父亲的事情比较困难,牵涉到政治问题就不好写了。至于我自己,年轻时没有意识到要了解杜家历史,等现在想了解了,很多重要人物已经过世。1979年我回来的时候,在上海还见过我家的账房先生,他叫黄国栋,当年不愿意跟我们去香港,愿意留在上海看住我们的房子,结果后来被送到青海劳改了许多年。如果当时的政治气氛像今天这样宽松,账房先生肯定有许多事情能够讲出来,可是那时候他什么都不敢讲。几年前他也去世了。父亲的事情就只有他的几个学生比较清楚,陆京士、万墨林等,但他们留下的回忆也不多。有些事情也许永远成了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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