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诚龙

左宗棠以前连秀才都不是，考举人是没资格的，但政策可以变通，清朝的变通法子是“捐监”：未曾中过秀才者，如果想参加乡试，可以出钱买一个监生文凭，一样可以“中举”。按清朝的制度设计，左宗棠这样的“捐监”不能直接授官。于是左宗棠只好给官员当幕僚，就是文秘。可是怪得很，左宗棠当秘书，好像是当爷爷，牛气得很。

武将樊燮，是朝廷命官，职高三品，远在秘书之上。他来见左秘书，大模大样地来了，腰未弯，揖未作，左秘书就“厉声喝曰：‘武官见我，皆要请安，汝何不然？快请安！”老左是个湖南汉子，吃辣椒的，平时说话都像骂架，此时怒气冲天，真把人给吓住了。樊司令小声嘀咕道：“朝廷体制，未定武官见师爷请安之例。”老左听到这话，“益怒，欲起脚蹴之。”想一脚把樊司令踢出去，这倒是忍住了。脚已饶，口不饶，大声呵斥道：“王八蛋，滚出去！”

这情状看起来不可思议，其实很好理解，老左当的是骆秉章的秘书，骆是湖南巡抚，省长人物。左宗棠是省长秘书，对下面的市长县长什么的，不看在眼里就不看在眼里。但左宗棠牛皮，牛就牛在对下是爷，对顶头上司也是爷。

当时骆省长弄了个小妾，也就是包了个二奶，这二奶有个亲戚，想弄个官差干干。枕边风一吹，骆省长耳根就软了。这提拔干部的事情，不知道怎么由左宗棠分管了。

骆省长想提拔个人，还要找秘书“攻关”，为这事情，骆秉章在馆子里安排了一桌，专门拜请左宗棠。等气氛融洽了，就开口说话，而言语甚是唯唯，低声开口：“有佐杂班中某人，到省已久，闻尚赋闲，似宜酌派一差使。”老左却不买账，坐在那里不做声，“文襄默然。”看到左秘书不表态，骆省长就实话实说了：“实不相瞒，此人是小妾之弟，小妾向我聒耳久矣，余迟至今日方说。已探得此人小有才，品亦谨慎，佐杂班中如彼者，闻多有委任，似不应避以嫌故，独令向隅。”把关系都亮了出来，不但已经考察了，而且给了“德才兼备”的组织结论，这人你能不用么？

话说到这地步了，左宗棠的情绪于是高昂起来，“文襄乃莞尔笑曰：‘吾今日甚高兴，何不饮我以酒？”看到秘书还很听话，骆省长当然更高兴，“酒到，亲酌之。”省长亲自给秘书倒酒。“文襄一饮而尽，再酌再饮，三酌三饮。”喝了三杯了，不喝了，左秘书把酒杯倒放，向骆省长作了一揖，说：“喝过三杯离别酒，左某从此别矣。”马上打发家人收拾行装。骆省长“骇愕”，忙问这是为什么。左宗棠说：“明人不烦细说，意见偶然不合，便当割席，君子绝交，不出恶声，何必多言？”骆省长看到左宗棠这样子，赶紧“改容”道歉：“顷说作罢论可耳。”刚才算我放了个屁，就当没说，行不？

不买账也罢，左秘书还不放过，又给骆省长上起“思想政治课”来了：“今何时耶？大乱初兴，军事倥偬，苟欲维系人心，急宜整顿吏治，倘用人略一徇私，便足贻误大局……万一因派差之故，使官场疑中丞因专房之宠而派差，疑左某因徇中丞之请而为谋位置。此声一播，则群小奔竞，志士灰心，此后无一事可为也。”

真是没想到，下级给上级上“政治课”。左宗棠这秘书当的真牛皮。

（吴清贵摘自《廉政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