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　利　吕　炅

弑父惨剧,童年埋下对恶父无尽恨意

警方对死者进行尸体解剖后,法医并未在死者的胃里发现任何毒药成分,而且死者身上也没有任何其他伤痕,“他杀”的结论同样无法成立。“难道死者系疾病骤发而亡?”没有任何线索的案件,让办案刑警陷入了沉思。

丈夫突然暴毙,妻子刘德芳伤心欲绝,一旁的儿子李伟却轻声安慰她:“妈妈,你这么伤心干吗?你忘了平常他怎么对你的啊。放心吧,儿子会好好孝敬你!”

李伟这话被站在距他不远处的重庆市铁路公安法医张羽听见,儿子对父亲身亡的漠不关心,令张羽疑窦丛生:“这个孩子怎么一点不在意父亲的死亡呢?难道他不喜欢他的父亲?”张羽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几眼李伟。他发现,在他锐利的目光面前,李伟神情有些不自然,眼睛的余光悄悄看向了冰箱。

李伟这一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法医张羽的目光。他几步走到冰箱前,拉开冰箱门,看见冷藏室里放着几只虾。而后,张羽还在李润之的房间里发现了一瓶维生素C。作为法医,他知道,海虾中的五价砷化合物在维生素C作用下,会转化为剧毒的三价砷,即通常所说的“砒霜”。虾和维生素C两种物质,在张羽的脑子里闪过一丝亮光。他目光严厉地看向神情紧张的李伟:“平时你们家是谁在做饭?”

李伟沉默着,没有回答张羽的问话。一旁的刘德芳答道:“这几个月都是李伟在做饭!”随后,李伟作为犯罪嫌疑人,被带回了刑警队。

面对警方的追问,李伟始终咬定,父亲李润之之死与他无关。从其母亲刘德芳处,办案刑警获得了更加充分的证据。据刘德芳说,最近几个月来,儿子李伟总是争着做饭,几乎每次都要单独炒两个菜给他的父亲吃。当办案刑警将这些菜品组合在一起会产生什么副作用的证据摆到李伟面前时,连日来绷紧了神经的他崩溃了,向警方坦白了其父亲的死亡真相:父亲是他利用食物相生相克的原理毒杀的。

办案刑警并未因为案件得以告破而欣慰,反而感到非常难过,他们被李伟的杀父之举震惊了。而李伟的母亲刘德芳得知儿子就是杀死丈夫的凶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泪流满面地哭着喊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上天在让她失去了丈夫后,又要让她失去唯一的儿子。

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李伟为什么要谋害自己的亲生父亲呢?”

19年前,李伟出生在重庆市江津区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父亲李润之是当地一名中学老师,母亲刘德芳从经营小百货店开始成为一家百货公司的老板,但刘德芳的聪慧能干并没有带来李润之的爱。由于她做生意经常外出应酬,这让李润之经常猜疑她在外面有人。从李伟懂事起,他所看到的父亲便拥有很多令他厌恶的恶习:在外是人见人爱为人师表,在家就是暴君,酗酒、赌博,张口便是粗话,甚至毫不留情地殴打母亲,对他也是伸手便打张口便骂。

6岁那年春天的一个周末,小李伟的伙伴向他炫耀道:“李伟,我爸爸带我去游乐园了,那里好好耍哦!”听了伙伴的炫耀,小李伟跑回家,看着正吃花生米下酒、喝得满脸通红的父亲说:“爸爸,我要去游乐园玩。你带我去好吗?”李润之侧头看着一脸期待的小李伟,伸手就是一巴掌:“龟儿子,老子没那个闲心!”小李伟被父亲一巴掌打倒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刘德芳赶紧将小李伟抱开了。

“妈妈,爸爸是个魔鬼。他不是我的亲爸爸!”小李伟可怜巴巴地看着母亲说。儿子的话,听得刘德芳一阵心酸,她赶紧用手掩住他的嘴,低声说:“伟儿,别乱说!”结婚以来,丈夫一直怀疑颇有姿色的她有外遇,因此对她总是又打又骂,决不允许她和别的男人多说一句话。儿子的话,吓得她心惊胆战,要是丈夫听到了这话,不知道会怎么样对她。可是害怕什么就发生什么,小李伟的话竟然被喝得昏天暗地的李润之听到了。他冲到妻子面前,对着她的脸就是一拳:“你个臭婆娘,叫你在外面勾三搭四,给老子戴绿帽子。”

看着母亲挨打,小李伟吓得“哇哇”大哭。揍完妻子,醉醺醺的李润之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说:“老子看着你们两个东西就心烦!”

恶魔般的父亲走远后,小李伟冲到正无声地流泪的母亲面前,轻轻地抚摸她脸颊上的青块,咬牙切齿地说:“妈妈,爸爸真坏,我恨死他了。等我长大了,一定保护你不被欺负!”自此,小李伟的心里便埋下了父亲是个魔鬼的种子。

父爱缺失,扭曲之心岂能压制疯狂

李润之不知道打了李伟多少次,他打李伟从来不需要什么理由。

李伟8岁那年夏天的一个下午,他放学回来,看见父亲李润之又在辱骂母亲。早看不惯父亲霸道行为的他,不满地看了父亲一眼。李伟没有想到,这一眼被刚刚在外面赌博输了钱的父亲看到了,竟然演变成了一场灾难。李润之几步走到他面前,恶狠狠地说:“你个龟儿子长大了,竟敢恨老子。”说话间,一耳光就打在李伟脸上。身体瘦小的李伟哪里禁得住这一耳光,脚下一趔趄,额头撞到了前面的饭桌上,顿时鲜血直流。丈夫的举动,看得刘德芳目瞪口呆。她赶紧将李伟送到了医院。

自此,李伟的额头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这道疤痕成了同学们嘲笑他的理由。同学们的嘲笑,让李伟感到很自卑。自卑的李伟,越来越少和同学交往,他不愿意和同学一起玩,他不想看到那些嘲弄的目光。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李伟变得越来越孤僻。孤僻的李伟,最喜欢看武打电影。电影里那些功夫高强的侠客,令他崇拜不已。他渴望自己也有那么高的功夫,这样那个魔鬼一般的父亲就不敢欺负他和妈妈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李伟渐渐知道了母亲被父亲殴打的原因。原来,父亲老是怀疑母亲与其他男人有染。在李伟眼里,母亲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总是将他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有时看着父亲疯子般殴打母亲,李伟想及自己看过的那些电影里的侠客惩凶扬善之举,他甚至产生了将父亲杀死的念头。他想:“只要这个魔鬼死了,我和母亲就能过上安生的日子了,再也不用被欺凌!”

李伟14岁这年7月中旬,外婆的生日临近了,母亲想送一份厚礼,然而,李润之认为,花那个钱买礼物,不如喝点酒打点牌实在。想及丈夫曾经的种种,忍让已久的刘德芳恼了。两人发生了争执,争执中,李润之故技重演,又把刘德芳按在地上狠揍。屋子里惊天动地的打闹声,惹得经过他们家门口的邻居说:“这一家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邻居的话,让李伟感到无比屈辱:“这样的日子,这样的父亲,我再也不要忍受了!”

想到这里,李伟冲到打闹的父母面前,威胁道:“你们赶快住手,再打闹下去,我马上就从楼上跳下去,我不活了。”然而,他的威胁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李润之对他说:“龟儿子,老子不是被吓大的。有本事,你跳啊!”父亲的话,让李伟急火攻心。他一气之下,爬上了窗口。见到儿子的举动,刘德芳吓傻了,被丈夫按在地上的她,来不及去阻止儿子。李伟纵身在母亲的惊呼声中跳下了二楼。

或许是上天可怜他,纵身跳下后,楼下的雨棚挡了李伟一下。他只是右腿骨折。当他忍痛爬回家,看见父亲仍旧把母亲按在地上狠揍,全然没有被他的跳楼所干扰。

看到李伟,父亲冲着他大骂:“你个龟儿子怎么没有死?还回来干吗?”父亲的话,让李伟伤心不已:“这是父亲应该说的话吗?在他眼里,我根本不是他的儿子,就是他的仇人!”他心想:“这样的父亲还要他做什么,不如把他杀了。”

杀死父亲,这个念头在李伟的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从此他陷进了一个魔圈里,只要看到父亲的恶举,听到他的咒骂,心里便强烈地想杀死他。但不管用什么办法杀死父亲,都会被警察看出端倪,李伟心里有些害怕,但仍旧遏止不了杀死父亲的念头。

“孝心”菜谱,高才生下厨暗藏杀机

2005年9月,李伟升入了高中。这一年11月,一向对医学颇感兴趣的李伟,在一本医学杂志上看到了一篇科普文章,介绍了一些食物会相生相克。心中一直念念不忘杀死恶魔父亲的李伟,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顿时如获至宝。他赶紧将这篇文章复印下来,并拿到一名中医那里请教,获知文章中写的确实如此。

为了实施自己的杀父计划,从此,李伟一有空便往那位中医那里跑,前往学习中医知识。他学得很快,不久便掌握了不少中医知识,特别是食物相生相克的原理。尽管如此,李伟没有立即实施自己的杀父计划,他觉得现在还为时过早,自己读书需要花钱,等大学毕业后再杀死那恶魔。

时间在李伟对父亲的强烈恨意中进入了2007年。这一年年底,一向疼爱他的爷爷突然去世了。李伟是爷爷唯一的孙子,因此,爷爷临死前留下遗嘱,将名下的房产过户给他。

爷爷给他留下的房产价值60余万,这让李伟没有了后顾之忧,他将不会再为将来的学费担忧,房产卖的钱足够他读书了。因此,李伟将“杀父”计划再次摆上了案头,他决定利用食物相生相克的原理来谋杀父亲。这一切,李润之和刘德芳毫不知情。

2008年4月,一向对父亲万般厌恶的李伟,突然尊敬起父亲来,主动给他买来了维生素C让他吃,说是有利于身体健康。李伟的举动,令李润之小小地感动了一下。但多年来养成的恶习,让他的感动转眼间便灰飞烟灭了,继续酗酒、赌博和殴打妻子。李润之没有想到的是,儿子突然的“孝心”其实是谋杀计划的开始。

在给父亲李润之吃维生素C期间,李伟也犹豫过。2008年6月上旬,高考完毕,他通过对答案,知道自己取得了优异成绩,他报考的是重庆某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专业。回到家,他兴奋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母亲。刘德芳高兴得流下了眼泪。哪知一旁喝酒的李润之却酸溜溜地说:“考得好,还不是老子的功劳,说明老子的遗传基因好!”父亲的话让李伟觉得很刺耳,他不满地说:“还好意思说,你尽过父亲的责任吗?”儿子的反驳,让李润之恼羞成怒:“你个龟儿子,没有老子哪有你?”李伟和父亲之间再度发生了激烈争吵。这次争吵,让李伟决定加快实施自己的计划。

6月24日,李伟对母亲说:“妈妈,这段时间我反正没事,我来做饭吧!”刘德芳答应了。这天,李伟炒了一道芹菜宫保鸡丁。饭桌上,刘德芳准备夹这道菜时,被李伟阻止了。李伟说:“妈妈,这个菜你不能吃。这是我专门做给爸爸的,算我前几天和他争吵的道歉。”儿子的话,让李润之和刘德芳一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刘德芳说:“你看儿子对你多好!”他们不知道,李伟做这个菜的目的很简单,鸡肉和芹菜混在一起,会使人的元气大伤。

接下来的日子,李伟每天都会给父亲做一道特别的菜。这些菜,李伟无一例外都不让母亲吃,而且自己也不吃。他这样解释:“这些菜是专门给爸爸下酒的,这样有味些,而且也可以让酒不伤身体!”

李伟突然表现出来的“孝心”,虽令李润之感到意外,但也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渐渐地,李润之的身体开始显得虚弱起来,除了头发掉落外,他还容易忘事,走路喘气等。看到父亲的反应,李伟心里非常矛盾:“无论怎么样,他都是我的父亲啊!”好几次,他都想放弃自己的谋杀计划,他在心里想:“只要他从今以后好好的,不再像过去那样性格暴戾,我就放过他。”然而,父亲脾气依旧暴躁,动辄对母亲吆喝不止,家庭暴力层出不穷。这一切,使李伟继续执行着自己的“杀父”计划。他不想看到可怜的母亲再被父亲欺压。

2008年9月,李伟走进了大学,成为一名毒理学专业学生。但他并未停止自己的计划,依旧每天回家,给父亲做“孝心”菜。在李伟的行动下,李润之越来越衰弱。

10月23日,放学回家的李伟,看到母亲在嘤嘤哭泣。一问,才知道因为母亲和一个认识的男人多说了会儿话,便被父亲认为在勾引男人,狠狠地揍了母亲一顿。李伟愤怒了,他到超市称了不少虾,晚饭做了白灼虾。吃虾时,李伟叫母亲也吃,而自己也在吃。吃完饭后,李伟催促父亲去吃维生素C。

第二天早晨,本文开头那一幕发生了……

李伟的讲述,让每一个办案人员的心都揪紧了。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医科大学的高才生会用食物相生相克的原理谋杀自己的亲生父亲。所有人都想知道,李伟为什么谋杀父亲?但仅仅因为他讲的那些原因,就能剥夺他父亲生的权利吗?或许他没有想到的是,在泄怨谋杀父亲后,留给他母亲的将是什么,母亲除了失去自己的丈夫,她还将失去自己唯一的儿子!面对探望自己的母亲,李伟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妈妈,我错了。”

就此案件,本刊特约记者采访了重庆荣格心理咨询中心咨询师周炬,李伟利用食物相生相克的原理谋杀生父,时间跨度如此长,这说明了他对父亲的怨恨非常深。而导致如此深的怨恨的原因,则是他从小遭受其父亲的打骂,以及他热爱的母亲被其父亲冤枉,家庭缺乏温暖所致使。此案中,李伟是典型的心理不健康者,而他的心理不健康,家庭的打闹是主要原因。可见,一个和睦的家庭,对于孩子拥有健康的心理至关重要。

希望李伟弑父的惨案,能给那些有类似情况的家庭带来或多或少的警示。

编辑 / 尤 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