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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越大导演越没自由

2009-08-07

南都娱乐周刊 2009年24期
关键词:威龙邵氏周星驰

陈嘉上

上世纪80年代初,陈嘉上放弃家族的建筑公司职位,进入邵氏片场谋生,由低做起,1988年,凭《三人世界》家庭主妇式的喜剧风格声名鹊起,此后,他与周星驰合作《逃学威龙》,《武状元苏乞儿》,拍摄叫好叫座的《飞虎雄心》等大量的卖座商业片,成为当时最具票房价值的电影导演之一。并凭借《野兽刑警》夺得1999年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影片。2008年则凭《画皮》跻身“2亿元俱乐部”导演行列。

青铜年代

从道具师到导演:

我有个花名叫“小男人导演”

去年香港影片叫好叫座的《证人》导演林超贤是陈嘉上的徒弟,师傅对徒弟最常说的话是,别动不动跟我说你的理想就是导演,把眼下一份工作做好,跟拍电影的人一起干点实事,机会自然就会出现。这是陈嘉上个人的经验,也是老电影人的肺腑之言。

南都娱乐:你算是从邵氏片场摸爬滚打出来的吧?

陈嘉上:对,不过很多人不知道,我从事电影的第一份工作其实不是道具师,而是助理制片,基本就是跑腿,什么都做。以前我念的是城市地理,辅修天文,毕业后在家里的建筑公司上班,有一天看了章国明的《边缘人》,那批新浪潮真的太棒了,一下子打动了我,我就完全放弃了原来的专业。

南都娱乐:当时进邵氏难不难?

陈嘉上:挺难的,当时电影这份工还是属于大家的梦想。我是考进邵氏的,500多人考一个位置,就是考助理制片,考进以后,我才发现它不是我想像的很文艺的那种,但还是学了很多,非常享受,不过那时候我老爸就搞不清我在干嘛,因为我在邵氏的薪水只有我原来薪水的五分之一。

南都娱乐:后来怎么有机会做了导演?

陈嘉上:我常跟学生说,别跟我说你的理想是导演,我从前的理想从来不是导演,我的理想就是跟拍电影的人一起干点什么事而已,我只是希望干电影。在邵氏,我根本没想过要转方向,只想好好当一个道具师,后来变成邵氏的道具主任,负责整个邵氏的所有道具、特效,手下还挺多人的,但我还是怀念片场,于是又回去当场记,在片场重新学,接着就变编剧、副导、最后就是导演。如今回想这个过程,每次都是被人推的,说你去吧,我想一个人拼命把本专业干好,人家就会觉得奇怪,觉得你应该还会有更好的位置了,不应该还在这里。

南都娱乐:可做导演后你拍的是喜剧,跟以前负责特技方面毫无关联。

陈嘉上:因为只能找到这样的资源。没人信我能拍动作片,我的花名在香港就是“小男人导演”——拍喜剧、特便宜,很快就好了。并不是说我做导演就只想拍动作片,我希望能尝试不一样的东西,当时只有动作片能拿到更好的资源,因为只有这种类型片才能走到海外。但我一直争取,别人就是不给拍。

黄金年代

从《逃学威龙》到《苏乞儿》:

观众笑得跌到地上

凭“小男人喜剧”打开市场,在那个繁荣的年代,陈嘉上完全可以顺着这条路复制成功,但他决心“豁出去”,用动作与校园题材的混搭,炮制了别开生面的《逃学威龙》,这部周星驰喜剧中的代表作。

南都娱乐:去年《画皮》票房是2亿多,当年《逃学威龙》票房是四千多万,刷新了香港电影票房纪录,哪一个对你更有意义?

陈嘉上:《画皮》是内地市场的突破,当时是香港市场的突破。当时的老板向华胜没想过会有这么好的结果,大家都没想过。那时是豁出去的,我写这个剧本的时候,其实其他人都不明白,我的老拍档黄炳耀就说觉得剧本怪怪的。你知道,这个题材是校园片,那个年代除了黄百鸣的校园片,其他所有的都不赚钱,都是票房毒药,谁都不敢拍。

南都娱乐:但那时周星驰已经红了?

陈嘉上:不,周星驰当时是往上走又突然跌落的一个状态,我记得他刚拍完《新精武门》,被人骂,报纸还写了个标题叫“周星驰的时代过去了”,开始拍《逃学威龙》,人家就说“你糟糕了,他刚垮下来”。

南都娱乐:那拍戏的时候你们岂不是都很闷,压力很大?

陈嘉上:反而因为豁出去,大家都是在玩,像游乐场。周星驰他就是天才,很好玩,他和大部分喜剧演员一样,平常都是闷闷的,他所有精力都摆在镜头前了。每天在片场,他给一个点子,我出一个题,吴孟达也是,三个人不停出招。我摆好一个镜头,就招呼他俩进来,我跟吴孟达说你要怎么怎么演,不告诉周星驰,然后周星驰说导演你大概可以讲讲吧,不然我怎么办?我就说“我不管,我开机啦”,周星驰就问,那什么时候关机?我说,“不知道,大概胶卷完了就关机”……那时真的(很开心),现在就很难了,有天我跟周星驰吃饭,大家笑得好开心,突然间,我们就说,好久没有这样开心地笑过,他其实很难很不容易。

南都娱乐:这部电影老板满意吗?

陈嘉上:我就一个概念,因为是校园片,所以得健康,但当时香港喜剧电影的风格还是带一点点黄色的。所以拍完后让老板向华胜看片,我不敢陪着看,他看完就眉头一皱,他说这是怪片,从来没看过的,可以吗?我说我不知道啊。但他非常聪明,他指有场戏缺一点,就是说周星驰在学校里考试丢东西作弊那段,后来我就补拍了一场,即找了黄炳耀,让他做警司,在警察局里找了很多警察来作答,一下子就让场面更生动了。

南都娱乐:所以一上映票房就很好?

陈嘉上:大家其实还是不看好,放在午夜场,午夜场都不看好,第一天只有七成观众,大家都觉得惨了,周星驰竟然没有爆。发行方就说,上星期刘德华一天就爆了,幸好隔天就开始爆,老板跟我坐在电影院楼上,一开场大家就在笑,让老板心里也打鼓,是不是真的这么好?紧接着他做了一个所谓“神秘午夜场”,没有广告,大家都不知道是上《逃学威龙》,买票入场才知道,放了一场后,第二天开始,戏院就不停接电话,问什么时候再放,很多电话涌进来要加场……第二个星期,我们又在另一个戏院如法炮制“神秘午夜场”,这次就爆得很厉害了,我跟老板坐在楼下,跟群众更近一步,大家都在笑,有场戏我们位置前头有个人笑到跌在地上,老板就抓住我的手,开心地说,成功了!成功了!

南都娱乐:到了拍《武状元苏乞儿》,你跟周星驰应该就没什么压力了吧?

陈嘉上:《苏乞儿》对我和周星驰来说都是一个尝试,一个变调。在这之前我拍了好几个喜剧,但没有拍过武侠片,他也是。我有这个想法后,就跟他说,星仔,苏乞儿!他是很聪明的人,他没问什么。《苏乞儿》不一样的地方是比较像正戏,大家在片场就讨论得比较多,毕竟投资大,而且第一次到国内拍戏,第一次拍动作片,我的压力非常大,不停地写,不停地改,它不光是一个喜剧片,它是对当时的时局、对国家政局的看法,拍完竟然能过,而且竟然能在大陆上,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

白银时代

从《飞虎雄心》到《野兽刑警》:

整整两年我没有戏拍

几乎是惊人的相似,与周星驰的合作,令陈嘉上的商业喜剧再上台阶,却并不能让他多做停留,有多少留恋,他仍在谋求拍不一样的动作电影的机会,这一等,就让他足足等了两年。这之后,香港电影工业遭遇大滑坡,《野兽刑警》虽然在口碑上收获颇丰,却让陈嘉上萌发收山之意。

南都娱乐:当你变做票房保证时,再想变通或转型是不是就容易许多?

陈嘉上:这个过程依然非常难,拍完《苏乞儿》,我争取要拍《飞虎雄心》,足足呆了两年没有戏拍,当时我的票房已经过亿了,但大家还是不相信我,在老板们看来,大前提不是我能拍个好片,而是我能赚钱,令他们多一种生财项目。《飞虎雄心》是动作片,还没有明星,别人说我疯了,为了要拍这个片子,最后的条件是我不收片酬,才让我拍。

南都娱乐:好像很多人都会碰到这种尴尬,比如李连杰,拍你的《中南海保镖》前,大家也觉得他就是拍古装的。

陈嘉上:没错,人家都不相信他是好演员,当时他在香港的地位算不错,老板就觉得你只会古装,黄飞鸿吧,要知道,他的生活其实是多姿多彩,人生经历很繁复,怎么可能不会演戏呢? 他是个很随和的人,也想要转型,弄了个剧本,来找我,我就对他很有信心,只要抓住他的亮点,他就能帅起来。一开始他们想的是把中南海保镖弄得很老土,我说别这样,中国出来的保镖只是有一些你不懂的事情,不代表他们形象是土的。

南都娱乐:这两次尝试都成功了,可《野兽刑警》在票房上却失败了?

陈嘉上:《野兽刑警》是我的一个放任。当时我刚看完《重庆森林》,感觉很好,自己的心态也有些反叛,觉得以这样的感觉拍个警匪片该多好,于是拍《野兽刑警》,好像很不搭配,但风格就是很现代很浪漫,不光是说案件,说的是人,说的是警跟匪都是人,从前我们拍黑社会,要不就是很伟大,要不就是很差,我说的是他们都是人,特悲哀。

南都娱乐:金像奖的胜利没有安慰到你?

陈嘉上:怎么说呢?当你看见整个工业都垮下去,其实是兴奋不起来的。得奖那晚我很不开心,不仅没有庆祝,而且还哭了,觉得香港电影工业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一心觉得,得奖有什么用?很失望。这个戏说回头口碑很好,但不是主流价值,很难赚钱。给我投资的寰亚老板也很灰心,他投《野兽刑警》时公司正从艺术路线往商业路线转,结果市场却变成这样,电影拍完后他就把寰亚卖掉了给现在的老板。还有大部分的导演,都去拍电视剧、广告了。

白金时代

从留守到北上:

不要在大陆重复失败经验

陈嘉上没有在最坏的年代里放弃电影,2001年他接受了杨受成的邀请,成为新成立的英皇电影的CEO,这一全新的转变,令他对市场有了更多更系统的看法。如今,他与记者细数重头,才发现自己经历了很多创业故事,这些巧合似乎冥冥中暗示,他必须要做那个开山人。

南都娱乐:加盟英皇是一次冒险?

陈嘉上:很大的冒险,当时很多人不相信,问你怎么搞起企业来了?但我觉得,那时的香港电影工业缺乏的就是电影公司,之前我跟寰亚合作很紧密,但只有寰亚是不行的,于是我就加盟了英皇,开创了英皇电影。

南都娱乐:英皇电影走的是什么路线?

陈嘉上:英皇那时候没有很大的野心,因为整个电影工业很低潮,当时杨老板愿意投钱,投了两亿五千万让我去打造这个平台,已经很了不起了,它比较像寰亚,有很系统的平台,这是他的优势。

南都娱乐:几次跟成龙合作是什么感受?

陈嘉上:就是替大哥拍戏,他是非常重要的,我们拍他的戏就要把自己放下,两部戏都是这种状态,原本他的演出在很多地方都可以往前走,不是现在你们看到的样子,问题是他的市场很大,市场越大,我的自由度反而越小,你不能违反市场规律,不能破坏观众的理想,片越大,自由度越小,这是我这么多年的经验。

南都娱乐:因此你最渴望的是《恋战冲绳》那样的创作状态?

陈嘉上:这是很特别、很重要的戏,有个法国影评人跟我说,没想到在香港会出现法国电影。

还有个很好玩的巧合,之前我跟梁家辉、张国荣合作的《锦绣前程》是中国星的创业作,《恋战冲绳》则是百年电影公司的创业作。当时杜琪峰来找我,我说我手头没有剧本,但他说你行的,别人我不敢说,但你肯定行。我就说,那我只能找张国荣,在我看来只有他一个人是可以在没有剧本的情况下拍戏的,因为他懂,他知道我在干什么,他也知道王家卫在干什么。一般的戏起码有梗概,《恋战冲绳》只有人物,连分场都没有,只有段落。每天的戏是即兴的,我基本上是在有限时间里用王家卫的方法拍戏,人家都以为我很悠闲,但其实我怕得要死,心理压力特别大,每天晚上只睡两三个小时。

南都娱乐:去年的《画皮》成功,今年你又加盟内地的光线影业,这样的转变意味着什么?

陈嘉上:说老实话,从前的创作人被坏老板剥削得太惨,老板赚了,但导演很穷,香港大部分导演都很穷。我加盟光线对张昭说的第一件事便是,不能在大陆重复这些了,这部分一定要改过来,创作人一定是产业的一部分,而不是产业剥削的目标。我们谈得最多的是版权。《无间道》卖到好莱坞去,本来条文里没有这个项目,但林建岳老板还是把其中一些收益回馈给编剧,如今要想的是,如何把这些写进正式的合约里。

香港影人的梦想

越来越多的内地影人面孔出现在香港电影金像奖的舞台上,身为金像奖主席的陈嘉上对此不置可否,但我看得出,他对香港本土电影工业的感情,谈及最灰的那段时光,感性的他唏嘘到声线变低,所以,尽管他加盟光线影业,也靠着内地市场跻身“2亿元俱乐部”,但他培养香港本土电影力量的目标,并未更改。在妥协中坚持下来,继而再度复兴,恐怕是以他为代表的香港影人如今最大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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