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雅琼

他被认为是自摩根以来美国金融界最有影响力的人，毫无疑问，他开创了一个时代，一个令美国中小企业快速扩张的时代，把社会游资甚至日本的资金吸引进来。

1986年5月12日，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驻贝弗利山办事处。太平洋时间已临近中午，正是交易最旺盛的时刻。迈克尔·米尔肯坐在他那巨大的x形交易台的中央，他的忠诚的交易员和营销员们沿x的四条分枝呈放射状坐在周围，紧张地忙碌着。他边浏览电脑屏幕上的交易数据，边抓起两个铃声大作的电话，一只耳朵听—个。

这里是新经济秩序的中心，是米尔肯创立的垃圾债券帝国的首都。

“嘿，迈克尔!”当从电报上看到本公司交易员利文被逮捕的消息时。一位交易员大声喊道，“看这!”就在几个星期以前，利文还出现在米尔肯组织的极为成功的1986年垃圾债券交流会上。正在打电话的米尔肯顿了顿，扫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消息，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打电话。一位营销员耸了耸肩，说道：“这就像一辆受损的汽车，你找几天慢点开，过后就可以再次飞驰。”

事情却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交易员利文的口供引爆了毁灭垃圾债券王国的导火索。1986年11月，美国司法部经过周密的策划，以证券欺诈的罪名起诉了米尔肯及其弟弟。尽管米尔肯有强大的辩护律师团队，但政府态度坚决，最终以史无前例的6项罪名指控米尔肯，包括掩盖股票头寸、帮助委托人逃税、隐藏会计记录。可笑的是，这些罪名均与内部交易、操纵股价以及受贿无关。而另一边，庭审期间，米尔肯的主要客户在发行量极大的《华尔街日报》、《纽约时报》上花巨资刊出整版广告，写着“我们相信你”。以这种方式支持一个被控重罪犯，这在美国是前所未有的。同时，《华尔街日报》也评论说：“米尔肯是最伟大的金融思想家。”

经过漫长的官司折磨，1990年4月20日，米尔肯服罪，被判处10年监禁，赔偿和罚款11亿美元，且终身不得从事证券业。至今，尽管他的名字总是与违法操作、内部交易等字眼纠缠在一起，评论界对他依然是毁誉参半，他却说：“历史会证明我的清白。”

迈克尔·米尔肯被认为是自摩根以来美国金融界最有影响力的人，毫无疑问，他开创了一个时代，一个令美国中小企业快速扩张的时代，把社会游资甚至日本的资金吸引进来。但是，他自己却被这个时代抛到了监狱里。在金融天才与诈骗罪人的巨大落差之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故事?

垃圾债帝国之主

1946年，迈克尔·米尔肯出生在美国加利福尼亚一个舒适的犹太中产家庭中，父亲是会计师。米尔肯有极佳的数学天分，10岁时就帮助父亲整理支票、填写财务申报单。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时，他读到Wo布拉多克·希克曼教授对低等级和不入级债券(也就是“垃圾债券”)进行的开拓性研究的报告，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希克曼对1900年至1943年之间的公司债券表现进行了彻底分析，结果表明，以多样化的方式投资长期性的低等级债券，比投资蓝筹股的高等级债券能带来更高收益，但风险并不比后者大。而这正是米尔肯未来事业的基石。

后来，米尔肯到宾夕法尼亚大学著名的沃顿商学院进修，并以全A成绩毕业。出人意料的是，他选择加入一家勉强可算是二流的证券投资公司——即本文开头提到的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Drexel)公司。因为在这里。他可以独立拥有一个神秘部门，进行有关垃圾债券的操作。

在20世纪70年代初，美国的通货膨胀率和失业率攀升，信用严重紧缩。刹那间，许多基金公司的投资组合中的高回报债券都被债券评级机构降低了信用等级，沦为“垃圾债券”。当时所有的投资公司都在追捧美国电话电报和IBM等顶级蓝筹股公司发行的AAA级债券，而对信誉度低的BB级以下垃圾债券视如敝屣。如果哪家投资公司大量购买垃圾债券，多半是陷入困境的无奈之举。

1971年，在研究了上千份财务报告后，年仅25岁的米尔肯发起了一场“金融革命”，提出自从工业革命以来所沿用至今的确定贷款或投资对象的传统标准需要更新，以适应新的经济环境现实和新的市场发展趋势。他发现，“由于美国在二战后逐步完善了许多监管措施，旨在保护投资者不会因为企业的破产或拖欠债务而遭到损失，如克莱斯勒汽车公司这类大公司是不准许破产的，它的股票并不会停止交易。因而债券的信用等级越低，其违约后投资者得到的回报越高。”他还细致发掘出其中潜藏的业务前景。

一开始没有人相信这一切，只有米尔肯自己信任自己。他管理的债券买卖部所获利润也从开始时占公司总利润的35％，到1975年已接近100％。米尔肯手下的垃圾债券市场初露端倪。在他看来，低等级债券的惟一问题是缺乏流动性。于是他四处奔走游说，大力宣传自己的垃圾债券理论。一拨灵活而不拘泥于传统的犹太同胞首先接受了他的思想，很快这些人投资垃圾债券的收益就超过了50％。米尔肯和德莱克赛尔公司声名鹊起，客户越来越多。

1977年，米尔肯又尝试着替一些债务缠身的公司发行并承销垃圾债券，结果很容易就成功了。而他建立高回报债券共同基金的主意，更使小投资者也能够投资于垃圾债券，因而大大增强了市场的流动性。米尔肯自然而然地成为垃圾债券的垄断者，其控制的垃圾债券市场的份额超过了25％。

新兴公司财神爷

到了20世纪70年代末，由于米尔肯的引领，高收益的垃圾债券已经成为非常抢手的投资产品。但僧多粥少，垃圾债券已经供不应求。

米尔肯灵机一动：与其坐等那些拥有“垃圾债券”的公司信誉滑坡，信用降级，不如自己去找一些正在发展的公司。若放债给它们，它们的信用同那些高回报债券的公司差不多，但正处在发展阶段，债券质量比那种效益下滑、拼命减亏的公司的债券要好得多。

于是米尔肯摇身一变，成了替新兴公司发行高收益债券来大量融资的“财神爷”。“要钱就找米尔肯”成为当时广为流传的说法。或许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美国上世纪80年代以来高新技术的发展，米尔肯居功至伟。正是他解决了高风险技术公司的融资问题，CNN和MCI电讯公司才得以发展成今日家喻户晓的美国大公司。

MCI公司创立于1963年，仅靠3000美元起家，到1970年。它还是一个只有几百名员工的小公司。当MCI向世界上最大的电信公司——美国电报电话公司(AT＆T)发出挑战的时候，米尔肯为MEI筹得了20亿美元的垃圾债券，使得MCI成功地打破AT＆T对长途电话市场的垄断。其他如时代华纳、TCI等许多世界级大公司，也都从米尔肯创造的金融新产品中获益匪浅。

米尔肯宣称：“如果我们现在不对年轻并有前途的中小企业投资，那国家就不会有未来。”相比之下，他更关心的是自己的“钱途”。米尔肯追逐利润的精力是无限的。他是工作狂，对手下人的要求十分

严苛。一次他的副手问，为什么他经常批评大家而从来就不表扬，米尔肯严厉地答道：

“我们没时间坐在这儿互相表扬。我们没必要谈论成功，只需要谈论失败。”他还一直告诫手下人不要露富，外面的人几乎不知道他们收入惊人。米尔肯不让手下的人记录自己挣了多少钱，因为“如果人们知道自己很富有，就会不思进取，从而变懒变胖”；“你永远不要计算自己有多少钱，你只需始终鞭策自己去挣得更多。”

杠杆收购魔术师

米尔肯的另一项重要业务是通过垃圾债券形式，发放较大比例的贷款来兼并企业，即杠杆收购。当时米尔肯在金融市场的地位如日中天，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投资公司对他的判断高度信任，只要他一个电话，就能立即筹措到上亿美元的资金。米尔肯夸口说，如果需要，他可以筹集到购买世界最大企业之一的通用电气公司的资金。“我们要收拾GM、Ford和IBM，让它们俯首称臣。”

只要你想收购，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永远有钱提供给你。这一点足以让华尔街的所有机构瞠目结舌。那么德莱克赛尔公司如何在尚未筹到钱的情况下，就承诺提供融资呢?如果米尔肯同意为收购某项目包销债券的话，德莱克赛尔公司就为客户发一封信，声明：本公司“有高度信心”为收购企业提供必需的资金。只要米尔肯信守诺言，这封信就等同于现金。凭借着垃圾债券的暴利和米尔肯这块金字招牌，这封信只要发出，屡试不爽。那些不愿被收购的公司的管理人员，对米尔肯

“有高度信心”的信莫不谈虎色变。

米尔肯经常说的一句话是，没有他不能做的交易，设有哪个公司强大得可以蔑视他的力量。皮肯斯先向菲利浦石油公司发起收购，继而又向强大的尤纳考公司发起进攻；KKR公司先后拿下斯托勒公司和比阿特丽斯公司；佩雷尔曼攫取里夫隆公司：默多克夺得Metromedia公司；GAF董事长塞缪尔·海曼斥资60亿美元向联合碳化物公司发动闪电战。这些1985年发生的大收购事件都离不开米尔肯的支持。

在米尔肯魔术师般的融资能力作用下，市场上的小鱼也能吃掉大鱼。1988年底，亨利·克莱斯收购雷诺烟草公司，收购价高达250亿美元，但克莱斯本身动用的资金仅1500万美元，其余99.94％的资金都是靠米尔肯发行垃圾债券筹得的。米尔肯的收入也随之飚升。多年来，米尔肯的工资一直固定为每周1000美元，他真正的收入是交易佣金，1986年一年曾达到5.5亿美元。

就这样，自由市场公平交易的一般规则遭受破坏，规模或大或小。程度或重或轻。垃圾证券市场发展的制约因素只是米尔肯的债券发行能力，而不是市场规则或买方的自主决策。1976年，米尔肯的高收益证券部垃圾债券的发行量共为150亿美元,10年之后的1986年，这个数字是1250亿美元，几乎翻了9番。

在一些金融家眼中，米尔肯造成了美国证券市场的一场“癌症”。这么高的收入怎么可能清清白白?他的神话最终被政府强制终结，出现了本文开头的一幕，垃圾债券帝国随之倾巢。

“弃恶从善”抗癌斗士

1993年，入狱22个月后，仍是亿万富翁的米尔肯被提前释放。但灾难没有结束，他随即被确诊患了前列腺癌，医生诊断其寿命将不超过两年。

寻医访药的过程中，米尔肯发现前列腺癌研究陷入了一种恶性循环：由于缺乏研究资金，这一领域很难吸引年青科学家耗费精力去推进研究、分析临床数据；反过来，由于没有激动人心的进展，又更难吸引到大量研发资金。

米尔肯于是建立了专门的前列腺癌基金会(Prostate Cancer Foundation)，目前已成为世界最大的前列腺癌研究私人赞助机构。他每年举办前列腺癌研究最新进展的科学交流会议，席间不乏诺贝尔奖级的大腕儿。当然最受关注的还是米尔肯本人，这位从前的垃圾债券之王，如今成了教父式的人物，他的医学会议也仿佛是当年“掠食者集会”盛况的再现。

抗击癌症的同时，米尔肯重点关注教育产业。1996年，他与家人和朋友一起，投资5亿美元，以教育服务为目标，创建了知识寰宇(Knowledge Universe)公司，然后开始收购和联合相关企业。他收购了制造智能玩具的跳蛙公司，第二年就将其年产值从1700万美元增至8000万美元；他又收购了有良好声誉的学教育连锁机构——儿童发现中心，作为其在学前教育领域的基地。现在，知识寰宇公司已有下属企业13家，年产值15亿多美元。

有人把米尔肯投身医疗慈善业和教育业的做法定性为“弃恶从善”，其实在很大程度上，米尔肯干的是他过去一直干的事：动用人脉关系、借助权力杠杆来达到目的。也许对于华尔街真正的金融家们来说，不断地去搬运社会资源到更加有效率的地方是一件最有魅力的事情。哪怕身陷囹圄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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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债券(1unk bond)又称劣等债券。按照标准普尔信用等级标准，债券的等级从高到低可分为：AAA级、AA级、A级、BBB级、BB级、B级、CCC级、CC级、C级和D级。前4个级别的债券信誉高，履约风险小，是“投资级债券”；第五级开始的债券信誉低，是“投机级债券”，即“垃圾债券”、，“垃圾债券”的典型特征是高风险高收益，它向投资者提供高于其他债务工具的利息收益(一般较国债高4个百分点)，因此也叫高收益债券。在经济繁荣、稳定的情况下，其投资者可获得很高的收益；反之，则会遭受重大损失，甚至血本无归。上世纪70年代以前，美国投资银行不发行“垃圾债券”，当时的“垃圾债券”都是由已经发行的债券投资级别的下降而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