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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钞票(外一篇)

2009-07-30江文胜

当代教育 2009年2期
关键词:衣袋纸包假钞

江文胜

世上有拿着自己的钞票不敢花的人吗?有!世上有不是为了赌富而烧自己的钞票的人吗?也有!平安就是这样的人。

一张钞票,一张皱巴巴、面值20元的人民币在平安的衣袋里装了足足一个月。平安早就想让它在自己的眼中消失,因为这是张假钞。平安也记不清它是什么时候买东西时人家找给他的。

当初,平安本打算把这张假钞付之一炬,不就是20块钱吗?可又一想:“凭什么呀,别人能用,我就不能用?只许我倒霉,就不许别人倒霉?”只是不知道下一个倒霉蛋该是谁。于是平安就留下了,准备瞅个好机会把它打发掉。可一个月过去了,那张假钞像见不得光似的依然躲在平安的衣袋里不露面。机会倒是碰过几次,但当他看到商家把顾客付的钱翻过来覆过去的看——审查如此的滴水不漏,“我这不是自找难堪吗?”平安这样想。渐渐地,这张假钞成了平安的一块心病,不让他“平安”起来。

这天傍晚,平安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张假钞“送”给人家,尽管不排除有险情。他之所以选择在傍晚,是因为傍晚光线暗,不容易看清,再采取一些辅助措施,相信能马到成功。

平安来到一个生意不错的小吃店,要了一碗水饺。不知是刚出锅的水饺太烫,还是平安内心紧张得燥热,他脱下上衣外套搭在椅子的靠背上。他顾不了什么了,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那碗水饺,从裤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了的那张假钞递给店主,说:“老板,我赶时间,请快一点给我找钱!”

店主是个近50岁的中年妇女,她忙用双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接过钱没来得及细看便塞进兜里,接着从包里抓出一大把零钱数着,数好后递给了平安。“你也数一遍,看够不够数。”

“够……够,不用数了。”急不可耐的平安哪敢再停留片刻?他接过零钱,转身就走,全身也为之一轻。

平安走路的速度并不像逃命似的,但他的步子迈得很大,没人会怀疑他。可他刚走了不到30步远就听见身后有人大喊:“哎,同志,请等一下。”平安循身回头一看,只见刚才那个店主正急匆匆向他奔来。

平安心头“咯噔”一下:糟了,一定是他识破了阴谋,找我算账来了。真是人背时喝水都塞牙缝,怎么办?

“您…您走得可真快,一转眼就…就不见了,幸亏…幸亏我发现得…及时。”店主气喘嘘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我不是付过钱了吗?”平安故作镇定地辩解道。

“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真是对不起。对了,您刚才掉东西没有?”

“哦,糟了,我的衣服?”平安这才记起搭在椅子靠背上的上衣外套。

“您看是这件吗?”店主从背后拿出那件衣服,难怪她背着一只手在身后,“当面清清,衣袋里的东西少没少。”

“对,对,是我的。”平安接过衣服,衣袋里的身份证、银行存折及这个月刚发的800元工资都还在,丝毫没有损伤。“谢谢。”平安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不用谢。小兄弟,别那么粗心,这年头挣几个钱不容易,你看我,两个孩子都在上学,需要不少的钱啊!我们两口子又下岗,只好做点小生意给孩子们挣点学费。”

此时的平安,忽然觉得心一紧、眼一热,如不是店主在面前,他真想刮自己几个大耳光。他忙从衣袋中抽出一张崭新的20元人民币递给店主:“大姐,真是太感谢您了,这是我的一点小小的心意。”

“小兄弟,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其实,这是我们做人的根本。这钱我万万不能收,我们虽然困难,但我们有手有脚,还能克服,收下您的水饺钱就已足够了。”

“那这样吧,您收下这张钱,把刚才我给您的那张旧钱换给我。”

“不用了,新钱旧钱都一样能用。”

“是这样的,我那张旧钱上有个很重要的电话号码,我急需。”

“是这样,那我就给您换。”

平安拿着这张假钞,望着店主大姐离去的背影,羞愧不已。他缓缓掏出打火机,大拇指一动,打火机冒出了小火苗,随即,那张假钞就淹没在火海里……

平安这才如释重负,真正的“平安”了,因为他烧掉了不仅仅是一张20元的假钞。

偷钱

这个故事发生在那个吃大锅饭的年代里。

那年我10岁,正在大队小学念书。

我父亲只是个富农子弟,又有被称为徒子徒孙的我们兄弟姊妹几个,且个个都在念书,全家7口人,家庭的困境可想而知。

也许我从娘胎里带下来就酷爱小人书。没念书时,我就死皮赖脸地和有小人书的小伙伴们套近乎,目的就是为了借阅小人书。自从上学后,我的至爱与日俱增,极力拉拢全班的同学,男生女生一概不论,尽管我与女生说句话就脸红。但遗憾的是许多同学都与我一般穷,借阅的小人书极有限。供销合作社里的小人书虽五花八门,让人眼花缭乱,可那要钱买啊,尽管是几分钱一本。父母都难得有一两毛钱,何况我这做儿女的呢?不怕大家笑话,我有好几次徘徊在合作社的小人书柜前,几次都萌发出了做回小偷的念头,偷几本哪怕是一本小人书饱饱眼福,但我一看见售货员那无怒而威、直视着我一下不眨的眼光,我就不战而降,感觉全身早已筛起了糠。

生在长在那个年代的人们都知道,身为农民的我的父母,整天在生产队里挣工分,就是下大雨天也不例外——在生产队的仓库里干活。除非有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分身术,分出另一个人去挣钱,否则,一个家庭从年头到年尾,也见不到几块钱。至于那可怜的零用钱,也是用从几只母鸡的屁股里挤出来的鸡蛋换来的,父母就是患病倒床也舍不得吃一个。

但不管怎样,我还是爱看小人书。

我也曾拥有过一本小人书,那是我在路上意外拾到的,可能是哪个小伙伴看腻看烂后扔掉的,缺头差尾。但我仍如获至宝地捧回来,好好地与它亲密接触起来。次数一多,它的肢体已变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了。对了,既然现在看小人书的瘾上来了,把它找出来翻一翻也能缓解一下。

我于是像电影里日本鬼子扫荡时那样,翻箱倒柜地找寻我那本心爱的也是唯一的小人书。

我掀开了母亲的枕头。枕头下一个巴掌大的纸包呈现在我的眼前。

我顾不得细想,拿起纸包翻开一看,竟是两张各面值一角钱的纸币。

我赶紧朝房门看了看,见没人,就把那两角钱揣到兜里,把那个空纸包原样折好,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下。

我像拾了个大元宝独自往供销合作社跑,趾高气扬、昂首挺胸地买了3本小人书。在回家的路上,我就迫不及待地连着各把它们翻看了3遍。

第二天下午放学,我傻玩到傍晚时分才回家,还没进家门,家里便传出了父母急切的说话声。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放在别的地方,那可是用5个鸡蛋换来的啊!”这是父亲的声音。

“我又不是小孩,头脑又没有出问题,怎么能记错地方呢?明明是用纸包着放在枕头下的。如今,纸包在,钱倒没了。”这是母亲的声音。

“真是出了鬼,它能长腿跑了?长翅膀飞了?你乖乖地给我找出来,要不然……”父亲似乎喝口水就能把母亲吞到肚子里。

我吓得不敢进门。

“明明是放在枕头下的,怎么……”我听到母亲的话明显带有哭音。

我像个幽灵似的挤进了屋。天已黑了,我站在门外好怕、好怕。

“找到没有?”父亲一步跨到母亲面前,举起了拳头,但拳头在半空终究没能落下来。父亲怎么了?按他昔日的脾气,举起的拳头是不会不落到母亲身上的。我明白了,父亲看到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母亲,竟起了恻隐之心。

“说!那两角钱,你们5人中的哪个拿了?不是你们还有谁?”父亲轮流逼视着我们。

姐姐、哥哥、妹妹、弟弟相继毫不迟疑地说“没有”。

“大弟,是不是你拿了?”也许是我做贼心虚,哥哥见只有我没吱声,如此问我。

“大弟,你知道吗?你这是在害谁?是在害母亲啊!”哥哥大吼了一声,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我哆哆嗦嗦地默默点了点头,从裤包中萎萎缩缩摸出3本小人书……算是招认了。

意外的是,这次父亲破天荒地没有狠揍我,甚至连碰我一下都没有。我感觉我的脸好烫好烫。

这是我一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做的一回“贼”。

这3本我从家里偷的钱买来的小人书,至今仍在珍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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