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　尼

“我女儿的身体里流动着我的血液，她不可能像一件产品那样回炉再造，但是，我希望社会能够给予她足够多的关注。科技再发达，可人类美好的爱与尊重生命的感情才是永恒的!”

本文背景精子库又称“精子银行”，从它诞生之日起就一直笼罩着神秘的面纱。早在1964年，美国就建立了精子库，在其帮助下出生的孩子已达15万左右。如今，全美的精子库已有上百家，世界5大精子库就有4个设在美国。因此，美国也成为全球最大的精子出口国。

近日，纽约“爱丹特实验室精子银行”首次被它提供精子“孕育”出来的孩子告上了法庭……

追求完美，未婚女邮购冷冻情子成功受孕

毕业于耶鲁大学的唐娜·多诺文一直生活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至今未婚。唐娜个性爽朗，祟尚自由的生活。她追求完美，对婚姻抱着“宁缺毋滥”的理念。

1994年，36岁的唐娜眼见好朋友个个都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她越来越渴望天伦之乐，但她不愿与一个“不够完美”的男人“凑合”。于是，她决定采用时下最时髦的做法——购买一个“完美”男人的精子，通过高科技来实现独立生子的梦想。

经过一番调查，唐娜最终决定从纽约的“爱丹特实验室精子银行”购买精子，该精子银行是在美国历史最长、规模最大的一家精子银行，唐娜对此充满了期待。

1994年5月，唐娜花了400美元与“爱丹特实验室精子银行”的一位主治医生进行了一个小时的医学咨询。医生在看了唐娜的申请报告后，为她制定了一个完整详细的受孕计划。当然，这一项的价格也不菲，大概需要1000美元。

无论价格多么昂贵，唐娜渴望孩子的心情让她甘愿付出一切。很快，她做了相关的健康检查，顺利办理了手续。

在咨询时，医生特别向唐娜保证说：“我们的捐精者均通过了最先进的检测方式和最严格的筛选，从而确保‘银行内的精子都拥有最好的基因……”对此，唐娜既好奇又期待，她在申请报告上签字同意通过人工授精孕育自己的孩子。随后，唐娜向医生说明了自己所希望的捐精者的条件，医生根据她的要求整理了数份捐精者的资料。

唐娜精挑细选，最终选中了一个来自美国东海岸的捐精者，代号为G738。精子银行工作人员欣慰地表示，如果受孕成功。在不久的将来，唐娜将获得一个按照她的要求“设计”出来的完美孩子。她听了，心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欣喜与期望。

一周后，唐娜和精子银行签署了一份协议，明确表示“同意放弃追究捐精者作为父亲的责任”之后，就该支付费用了。

当时，每小管精液的价钱平均为350美元。由于唐娜选择的捐精人属于高知分子，是博士、医生和律师等三种精英人士中的博士，所以她必须得支付480美元。

付款之后，精子库就将标有代码的精液放到特制的冷冻储藏罐里。1995年4月，“爱丹特实验室精子银行”将唐娜购买的“G738号”捐精者的精子通过联邦快递寄送给唐娜所在的宾州的医生约翰逊。

而与此同时，唐娜已经接受了雌激素等相关检测，她的身体状况在医生的帮助下达到接受人工授精的条件。

三天后，唐娜接受了人工授精手术。然而，由于种种原因，这次受孕却失败了。约翰逊医生之前也介绍过，人工授精的成功率只有30％－35％，所以唐娜并不十分沮丧。经过第二次人工授精后，她终于如愿怀孕了!

1995年5月的一天早上，唐娜睡醒后用测孕纸检测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惊喜异常，抓起电话，在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通知了约翰逊医生、好朋友莎拉以及她在怀孕期间所接触到的一切人，包括为她制定产前饮食计划的营养师和为她送邮件的邮差……所有人都为她祝福。

事与愿违：“优质精子”竟产下智障儿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顺利!在接下来的几周里，唐娜的身体状况十分稳定。虽然她出现了孕早期的剧烈反应，但这种痛苦并没有减少唐娜的幸福感，为了孩子，她甘愿付出一切。

有时，唐娜会忍不住地想，如果孩子将来问自己父亲是谁，自己该怎么回答?为了给孩子一个明确的交代，唐娜还特意买了一本如何与孩子交流的书——这本书是专门为通过人工授精怀孕的单身母亲准备的，唐娜不断地学习，她坚信自己一定能做个合格的好母亲。同时，唐娜也在设想有了孩子的生活：她长大后，是否也会像自己一样独立，甚至连生孩子这种事，也不愿通过传统的婚姻模式来实现……对美好未来的无限畅想，让她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

1996年1月，唐娜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女儿，她兴奋地给女儿取名为布丽塔妮·多诺文。她在小布丽塔妮的身上赋予了最大的希望和爱，她决心用一生来养育这个孩子。然而，随着女儿一天天长大，唐娜伤心地发现，布丽塔妮与身边的孩子不一样，她长得脸形较长，双耳明显超大，前额和下颌突出，嘴大唇厚，1岁多了还不太会说话，甚至连站都站不稳……唐娜及时将这一发现告诉了约翰逊医生。

经过测试，约翰逊发现布丽塔妮对外界刺激反应迟钝，诊断为“智力发育障碍，语言、行为出现障碍”，也就是俗话说的智障儿。

得知这一结果后，唐娜当即惊得昏过去。她一向追求完美，尤其是在生孩子这件事上更是丝毫不敢马虎，怎么偏偏事与愿违呢?唐娜情绪激动，她抓紧约翰逊医生说：“不，不会的。我购买的是最好的精子，是有保证的，您不能开这样的玩笑!”

为了寻找病因，唐娜带着女儿四处求治。1997年12月，布丽塔妮终于被确诊患上了一种叫做脆性X综合征的遗传疾病。这怎么可能呢?唐娜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身体的各项指标都正常。她最后不得不怀疑：存在基因缺陷的问题——这难道是“精子银行”提供的精子有缺陷?

唐娜立即与纽约方面联系，但是“爱丹特实验室精子银行”一再向唐娜担保，小布丽塔妮所出现的症状和他们无关，不可能是唐娜当年所购买的精子所引起的。

但一次次检验证明，唐娜自身和家族遗传史在这方面是不存在任何问题。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唐娜委托律师开始收集相关证据，并提请权威医疗机构对“爱丹特实验室精子银行”提供的“G738号”捐精者的精液样本进行检测。

1997年圣诞节前，相关方面通过更高端的新型DNA法医分析技术进行基因检测和染色体分析，结果表明唐娜本人并非脆性X基因的携带者，而布丽塔妮的生物学父亲——“G738号”捐精者才是。

于是，唐娜将这一权威检测结果拿去与“爱丹特实验室精子银行”进行交涉。谁料，对方毫不妥协。由于医学上的分歧无法解决，唐娜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

当时，到处都是一派圣诞节的热闹景象。可是，现实却是如此残酷。唐娜搂着女儿，眼泪在寒风中簌簌下

落。无论怎样，这是她的至爱，她的宝贝，唐娜要给予她全部的爱。

在接下来的10年间，由于布丽塔妮不能像其他正常孩子那样上学，唐娜将女儿送进了特殊儿童学校。为了更好地照顾到女儿，她辞去了上班地点较远的工作，靠在附近打零工为生。渐渐地，她的经济陷入拮据。好在朋友莎拉和艾梅达等人不时接济她，唐娜才没有陷于绝境。对女儿的爱始终支撑着她不断地工作，还钱，照顾女儿，悉心地爱她。

这些年，唐娜一直留心查阅女儿病情的相关资料。直到2008年，当她看到《美国遗传医学期刊》上的一则相关报道说：脆性X综合征是由于在人体内X染色体的形成过程中的突变所导致，这种病症已被确定为仅次于唐氏综合征的又一大与智力发育低下有关的人类遗传病……她终于确定，女儿的毛病肯定与“爱丹特实验室精子银行”出售的所谓“优质精子”的遗传缺陷有关。

当初，唐娜是多么想生一个健康、聪明的“完美”孩子呀!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仅自己的精神遭受到巨大的伤害，更是害了孩子的一生啊!于是，唐娜决心状告“爱丹特实验室精子银行”。

2008年4月14日，唐娜决定以女儿布丽塔妮的名义，将“爱丹特实验室精子银行”告上法庭，并要求获得1000万美元的精神赔偿，以保障女儿将来的生活。

史上第一案!告“精子银行”惹争议

然而，棘手的是，无论是现有的法律体系还是以往的审理先例，几乎没有哪个法律适用于这一案件。最终，律师丹尼尔·希斯特建议，根据购买关系，布丽塔妮可以“经销商违反《产品责任法》”为由来控告精子银行。

根据《产品责任法》，布丽塔妮无需证明“经销商”(精子银行)存在疏忽大意的行为，而只需证明其提供的“产品”(精子)不安全而且造成了顾客损伤即可。律师丹尼尔·希斯特说：“他们采取了多少保障措施都无关紧要，关键是他们的产品存在缺陷而且令客户受到了伤害，就应该负法律责任”。

然而，根据宾夕法尼亚州法律，出售“人体组织”的经销商将不受《产品责任法》制约，而这显然对受害人布丽塔妮非常不利。庆幸的是，纽约州的法律并没有规定这样的“免责条款”。最终，联邦法官决定在纽约州审理此案。

由于这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例状告“精子银行”的案件，故联邦法官在审理时非常谨慎。这意味着，唐娜有很大的几率打赢这场罕见的官司。

但另一方面，“爱丹特实验室精子银行”是美国历史最久、规模最大的精子银行之一。此案被法院受理后，其他的许多精子银行会因此担心，该起诉讼可能引发此类诉讼的泛滥。而一旦将来其他购买者都找各种借口起诉精子银行，后果将是灾难性的。有人戏称：“对于精子银行来说，客户要求更换产品虽然不太现实，但售后维修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这个案子经媒体报道后，引起了全世界医学界和社会学界的巨大反响，人们纷纷从医学和伦理学的角度来争议这一问题。中国北京大学第三医院生殖中心在国内最早开展试管婴儿的医学活动，目前是亚洲生殖医学方面的权威机构。该中心主任乔杰获悉此案后介绍说，捐献精子在全球都有最严格的筛选程序，在这个环节几乎不可能出问题。母亲没有这种遗传病基因，“精子银行”的筛选程序又正常，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乔杰主任说：“问题就在于，人工授精和正常生育一样，也会存在出生缺陷的概率，这是无法避免的。”他接着分析说：“捐赠者都是经过了一个专业检查过程的，包括传染病、染色体的检查，而且只有正常的男性才会被同意作为捐精者，比如说100个人来做，其实正常的只有百分之二三十，很难排除有的捐精者没有携带某种隐性的没有被筛查的致病基因；真正没有问题的，那就像正常的夫妻，生下来的孩子也依然会有先天性的疾病。”

而一些社会伦理学专家却认为，作为一个人，布丽塔妮是不幸的；但是作为一个“高科技产品”，她的缺陷又是符合误差概率的。关键在于，她是一个人，不仅仅是一个产品，所以，为唐娜提供精子的精子银行，应当多从人性化的角度考虑，给予这对不幸母女相应的补偿。

作为一位单亲妈妈，唐娜的痛苦是无人能够体会的。她采用人工授精的方式怀孕，本来是期望生一个完美的宝宝。谁料，这一看似完美的结果，却给她带来了深重的苦难。她平静的生活被打碎了，她的整个人生将面对重重艰难的挑战。

即使这样，唐娜并没有放弃对生活的希望，困境让这位坚强的母亲的内心反而充溢了最饱满的母爱。每天她重复不断地教女儿拼字，做游戏，搂着她讲故事。

唐娜认定，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做母亲，就应该为女儿负责，哪怕是在这场官司中分文未取。她在接受《纽约时报》的采访时说：“我女儿的身体里流动着我的血液，她不可能像一件产品那样回炉再造，但是，我希望社会能够给予她足够多的关注。毕竟，作为一个生命，她跟我们一样，同样需要亲情和关爱。科技再发达，我相信人类美好的爱与尊重生命的感情才是永恒的!”